第三十八章天明(上)
香爐中尚還冒著騰騰熱氣,整個房間都彌漫在一片熏香中。落下的紫色紗幔中傳來一聲聲,或淺或慢的呼聲。
火,全是火,從周身燒起。在意識最模糊的時候她看到有一個人出現在他麵前。冷峻的麵容卻又模糊不清。
“你是誰?”她虛弱的問道,那人並沒有回答而是一把摟著她,輕而易舉的就穿過了那熊熊的烈火。
她隱隱約約聽著那越來越遠的呼喊聲,看著看著那越來越小的火焰,再也沒有絲毫的意識。
現在她終於想起了那個人的麵容,而她自己原來就是眾人都以為的那個被燒死的慕安容。
九歌從夢中醒來,全身都冒著冷汗,身上的傷口稍微一個動作就牽扯的難受,九歌不禁蹙了下眉頭。
身上是一身幹淨的衣服,傷口也是被細心包紮過的。九歌打量著四周。屋裏陳設並不複雜,擺放的舒服而溫暖。透過屏風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個坐在桌前的人影,麵前似乎是個冒著細細煙霧的香爐,九歌輕慢的下榻,關著腳踩在波斯毯上並不覺得冷,慢慢的向屏風走去。她走的很清一點腳步聲都聽不到。掛在牆壁上的劍也被一並拉在手中。
九歌走到女子身後,抽劍的動作因為傷口的原因並不敏捷。但還在架在女子的脖頸上:“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女子並不因脖上的利劍而為之動容,慢慢的蓋上那爐中冒著的香煙:“我說過的如果有一天你能殺了我,就不要手軟。”紫衣快速反身,逼開了脖上的束縛,並一掌打在毫無防禦的九歌胸前,伸手一把接過被甩到空中的利劍,直指倒在地上的九歌:“因為我不會讓這樣的機會再有第二次。”
九歌伸手一把抹掉嘴角的鮮血,看著麵前冰冷的人:“你冒這麽大的危險救了我,就不會這樣輕易的殺我。”
紫衣收回劍擱在桌上:“你身上的屍毒目前隻是控製暫不發作,但並沒有清除。”侍女正在往那紅木桶中倒著熱水,熱氣騰騰霧氣瞬間將那侍女的身子,掩蓋在了那白霧中看不真切。
“現在莊子上上下下都查的很嚴,沒找到你之前她們是不會就此罷休的,這裏也比算安全,這藥水可助你的身子盡早恢複,隻是過程很難受,但我覺得你應該承得住,等晚些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紫衣走後,屋裏就剩下九歌一人了,她看著那綠黑的水,不覺想起了在藥廬的一幕幕,解了身上的衣袍,深吸了口氣,白皙的腿跨進了木桶中。那是真的很痛苦,好像有無數的螞蟻都在啃食那皮綻肉開的傷口般,九歌的整個身體都瑟縮在一團,雙手緊緊扣著木桶的邊沿,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明德最近不管是日裏還是夜裏都非常熱鬧。總看見不少巡邏的人拿著火把匆匆的來,匆匆的去,莊中的門客也都自知之明的不敢隨意走動。
莫大夫自那日後就離去了,跟隨的人沒多久就被甩開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那。
蘇繼明直到夜裏才勉強喝了些湯,飯也吃不下,紫衣沒辦法隻能命小廝都撤走。輕慢的幫他按捏著肩膀:“這幾日看你一直憂心忡忡的,都沒好好睡個覺。”
蘇繼明閉上疲憊的雙眼,慢慢的放鬆身體,緩緩道:“那丫頭如果死了也便就算了,但若是活著就覺不能讓她逃出去。”蘇繼明低低的歎了口起,但眼眸中的殺意還是顯而易見,雖然這一切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她……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屍毒傀儡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
“這些就暫且不要擔心了,她受了傷,要找也不難。”更令紫衣擔心是蘇繼明的身體,“這幾天你都沒好好睡過,這樣下去可不行,今天怎麽也要好好的休息會。”
“好!”蘇繼明笑著拉著紫衣的手,“那你就送我一個好夢吧!”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確實是累了。
蘇繼明安然的躺在榻上,他確實是疲憊了。琴聲驀然響起,調子清脆婉轉,聽著舒暢,蘇繼明一直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張開來,臉上還牽扯著淡淡笑容,大概真的是做了美夢了。
這其實是一種催眠術,一旦入眠就會睡的很沉,不到三個時辰,就算外麵是天塌下來了他也醒不來。看來蘇繼明是真的累了,不然以他一向警惕的性格,是不會這樣輕易的讓他對自己施展這樣的術法,他所有的事都是親力親為誰都不信任,這樣其實是最辛苦的。紫衣俯身為他斂了斂被子,看著那個沉睡的人:“繼明,對不起,以後我就安安心心的待在你身邊,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問,做一個好妻子。”
“玉婉……”紫衣走後蘇繼明一直不停的重複著這個名字。
夢境裏那是一片盛開較好的花海。粉紅的、黃的、紫的各色各樣的都有,緋衣女子不停的跑,步伐歡快,偶爾回頭望向他,盛著花般的笑靨:“繼明,快來阿!”
他看著那花海的女子,沒有任何的躊躇,歡喜的追去:“玉婉等等……”
緋一趁著送飯期間溜出去的,換上了那送飯丫頭的衣服,一路小心的躲過那些哨兵,莊子裏的一草一木,那個樹洞有多大她比誰都清楚,雖然武功不怎麽樣,但要躲過那些士兵也並不是件難事。
從她的廂房到蘇繼明的衡院有一段路是要穿過假山,路上的燈盞並不多。躲在假山後的緋一遠遠就看到從衡院出來的紫衣,這其實是沒什麽好奇怪的,隻是她去的方向並不是她自己的院落,這讓緋一不禁好奇,即使是到現在她依然是不待見紫衣的,恨不得找到她什麽把柄,好讓自己的爹爹把她趕出去。
她一路追著,隻是紫衣走了兩步,就躍過了麵前的牆院。緋一那三腳貓的功夫那有這能耐,在原地發愣時才看到不遠爹爹那個大桑樹。爬樹那可是她的絕活,不多會就順著那樹,爬到了牆壁上。那牆上的貓見忽然出現的人一聲尖叫,竄的一下就跑了,緋一沒有任何防備也被嚇的不輕,腳一滑重重的從牆上摔了下了,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摔在了草地上,在那疼痛的扭捏了半天才爬起來。
眼前是個她從未來過的地方,麵前的草地即使處在現在入冬時刻依然是一片青嫩。不遠便是幾座屋舍,屋簷的護花鈴在風中清靈靈的響著。
緋一半拖著受傷的身子,還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了聲清冷的聲音:“你為何一直跟著我。”
暗夜中又是個這樣的地方,聽到這般清涼的聲音在瑟瑟冷風中,緋一身形一震,惶恐轉身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紫衣,咽了咽口水:“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這來幹嘛!”孤疑的看著她。
紫衣卻隻是輕笑,走進一步,緋一就立馬的後退了步,全身都警惕了起來:“你……你幹嘛!”雖然她不喜歡紫衣,但緋一也是發自內心的害怕她的,那樣冷血般的人,永遠也猜不出她下一步會做什麽事。
“現在的你一定很疑惑,不過這些都和你沒任何的關心,你現在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
緋一看著眼前的人,嘴唇忽張忽合,幽幽入耳的聲音,伴著那一聲聲清脆的護鈴聲,緋一抱著頭疼欲裂的腦袋,有什麽東西真一點一點的從她腦海中抽離。直到疼的沒有任何力氣的昏睡過去。
九歌在中途疼的昏厥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外麵天是暗的。一點星星也沒有,她坐在窗前發了會呆,一頭黑色的秀發散披著也沒打理。聽到外麵有什麽動靜,她隨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打算看看的。
就見紫衣抱著個人進來時,連帶著外麵的寒氣,九歌哆嗦了兩下看著來人。
“緋一!”看著那昏睡的人,九歌有些吃驚。
紫衣抱著緋一到榻上:“她沒事,醒來後一切就都和以前一樣了,也就沒有現在的痛苦。”
九歌明了的點頭,緋一的睡容很安詳,呢喃的喚了很多人的名字,有九歌、有蘇彌、有蘇繼明、還有莫大夫……
她一定做了個很好的美夢。
紫衣看著還披散著秀發的九歌,拉著她到銅鏡前,執著木梳為她打理淩亂的絲發,九歌隻是任她弄著並沒有出聲。偶爾通過銅鏡看著紫衣,不知是否因為這些年的一聲師傅,總是及聽她的話,或許是真的把她當親人了。
紫衣的手很巧,沒一會就梳理了一個漂亮的發髻,銅鏡中的九歌雖是一張素麵的麵容,卻依然擋不住清美的麵容。
“換身衣服,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紫衣頓了頓,又道,“你應該也都記起來了吧!”
“你的父親……慕清河。”
九歌愣了會,是的她都記起來了,包括莫大夫的話也一直都縈繞在她心中。
即使紫衣不帶她去,九歌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他的。
路上她還是免不了的忐忑不安,她不敢想象著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隻記得他走的時候很堅決。
九歌跟在紫衣身後,很輕易的就躲過了路上的哨兵。
但她沒想到的是,那是蘇繼明的書房。紫衣很熟撚的找到暗道的開關,那副氣勢磅礴,完美無缺的字畫從正中分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黑暗的密道。
“我已經兌現了我的允諾,在後山門那裏有一批馬,其它的就看你自己。”紫衣看著走到密道口的九歌,“如果你能逃出去,就千萬別回來了。”
九歌看著慢慢合並的石門,紫衣的身影也漸漸從眼前消失,抹掉眼角了淚水,點亮火把,往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