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天明(下)
已經幾天幾夜了,明德上上下下也都被搜了個遍,卻一點結果也沒有,向少傑卻莫名的感到慶幸,倘若她真的逃離了這個地方,也許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向少傑所站的位置正好看見從衡院出來的紫衣,雖然夜幕有些暗,但身形還是看的清楚。看著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向少傑,紫衣道也不回避,隻是等在原地
“二夫人這深更半夜怎還一個人出來了,怎麽說也該找個丫鬟陪伴著才是。”向少傑道,他記得自己是在門口站了很久,但並沒有看到有人進去過的。
紫衣隻是淡淡笑著回應:“莊主最近都沒睡個好久,剛剛入睡。況且在明德紫衣自覺得是能夠照顧自己的。”看著那持著火把匆匆而過的哨兵,頓了會道,“向將軍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阿,這找人自是重要,但熬壞了身體那可是得不償失。”
“二夫人所言即是,少傑會記得的。”向少傑恭敬道,看著紫衣走遠的身影,又看了看沒有任何燈盞照亮的衡院。他莫名的不安,總覺得今晚好像會發生些什麽。
那條暗道很長,九歌走了很久才看到出現在麵前的鐵門。那個鐵門和當時螢被關的那個鐵門差不多,門上有把大大的鎖,鑰匙紫衣已經給她了,開門的時候九歌的手不停的打顫,幾次都沒有對準插孔。鑰匙掉在地上,她摸索了半天才又拾起。
鐵門打開的聲音在這安靜的空氣中格外刺耳,那樣巨大的聲響,感覺那惶恐不安的心髒承受不了般,莫名的難受和不舒服。
眼前的空間很暗,周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九歌重新將火把拿在手中。在眼前晃動了下希望可以看清的什麽。
她清楚聽到的是鐵鏈晃動,和一聲低低的歎息聲,大概是對這突如其來光線的極度不適應。
慕清河並不在意來人是誰,對於這樣在黑暗中突然出現光亮,即使也會反射性的不適應,但也已經習慣了。他清楚的聽見那一聲聲的下樓聲,很緩很慢,但踩在那些青石板發出的聲音依然是響亮的。那光線直直的照著他,他隻是聳拉著腦袋,一頭淩亂的雜發遮住了整個麵容,但依然清楚的看見,在鐵柱的縫隙裏出現的一雙精小的繡花鞋。
“爹……爹……”那聲音叫的很輕,帶著些不確定,甚至可以說是不敢確定的哭腔,見沒有回聲九歌不由的再叫可一遍,“爹爹……”她一直很堅強,那瘦弱的肩膀好像就可以承受一切似的,她也一直很少哭,有時候心裏難過的,反而會把眼睛睜的大大的,仰望著那寂靜的月亮,那樣眼淚就不會流出來了。
現在那些儲集了所有的眼淚瞬間都傾灑了下來,她無法相信,也沒辦法相信,眼前這個髒兮兮連乞丐都不如的人就是慕清河。這比相信他的死訊更讓她無法接受,而自己在明德呆了這麽長時間,明明就在她身邊的親人,她卻從來都沒有發現過。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慕清河緩緩的抬頭,看著那個麵色蒼白滿臉淚水的女孩,似乎長高了許多,又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容兒……”他歡喜又有些不可思議。
九歌不停的點頭跟個撥浪鼓似的:“是……是容兒,爹爹……”
慕清河沒想到紫衣真的會允諾,他是從來沒有怪過紫衣的,第一次見到紫衣的時候,他也覺得眼熟過,直到那一日她離開暗道說的話,他才驀地想起在那個上元節所遇到的少女。
“爹爹,我帶你離開這裏。”那是個大鐵籠子,可九歌找可一圈都沒有發現鎖住籠子的大鎖,那籠子四周的鐵柱好像是和地麵連在一起般,根本就無從下手。
“容兒,別管我,這些鐵柱你是砸不開的。”慕清河勸住道,其實看到了她安然無恙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已經很讓他很欣慰了。他這一生辜負了三個女人,他的兩個妻子,還有一個就是慕安容。從她出生的時候自己就沒有盡到過一個父親的責任,除了給了她一條生命,就如蘇繼明所說,他真的是妄為人父。
九歌並沒有因慕清河的話停止手中的動作,找了地上的椅子,不停的敲打著那鐵柱,每次用力敲打,手都會因那反彈的力量硬生生的疼。九歌就像沒有知覺似的依然不停的敲打,直到手上在也承受不了那重重的反彈力。九歌還是不罷休,在四周尋著,想著還能找什麽東西將那鐵柱打開。隻是走了幾步身體卻像沒有絲毫力氣似的,頭也有些發暈的感覺。
“容兒……”慕清河看著顫顫巍巍的九歌不免驚喚道,九歌踉蹌著過來,扶著鐵柱,毫無血色的嘴唇緩緩動了兩下:“爹爹……我會有辦法救你的。”
慕清河清楚的看到九歌頸部上的那個凸起的東西,以他多年的閱曆一眼就看出那是蠱蟲。心裏的內疚和難過更深了,如果不是自己,她也不用受這些罪了。
“容兒,把手遞給我。”慕清河的手被鐵鏈懸著,活動範圍並不大,九歌憂慮的看著他,搖了搖頭,“快遞給我。”在慕清河的催促下,她才緩緩的伸手,慕清河的手掌很粗糙,連每一條紋路都能感覺的清清楚楚,她感覺有一股暖意正從那雙手,傳便到身體的四周,那仿佛春風般滋潤枯草的感覺。
“爹爹……”九歌瞬間明白了,她驚叫的想要掙脫,卻沒有辦法,那雙手緊緊的拉著她,九歌看著慕清河越來越蒼白的麵容,眼角清晰可見的淚水,依然盛著笑意。
直到那個力量消失,慕清河像是整個人都虛脫了,隻憑著那兩個紮緊手腕的鏈子掉著般,那鏈子就刺穿在他幹瘦的手腕上,經過這兩年的時間,好像融入了一體般。
“容兒,你應該也還記得慕雲飛鶴吧!慕家的興榮就是因它而起,而一切的衰敗也是因他而起。”慕清河緩緩道,說的話很慢也很輕,像是竊竊私語,“慕雲飛鶴現在在你體內已經形成了一股氣息,可以幫你壓住體內的蠱蟲,如果你不亂動自己的內力,那個蠱蟲就會一直沉睡下去。”
“爹爹……”九歌看著奄奄一息的慕清河,“我要你和我一起離開這裏,容兒已經沒有任何的親人了。”她懇切著,眼神中充滿希翼。
“容兒……”慕清河想抹掉九歌眼角的淚,卻是有心而無力,“離開這裏,找個安樂的地方,一直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
“爹爹……”九歌喚了幾聲,慕清河隻是聳拉著頭不再說話。
九歌知道她是帶不走他的,也無法帶走他,她退身幾步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爹爹,容兒……走了。”
慕清河沒有出聲,眼眶溫熱溫熱的,有什麽東西順著爬了出來,到嘴角還是鹹鹹的味道。他聽到那慢慢離去的腳步聲,聽到那鐵門被關閉的聲響,確認九歌已經離開,才緩緩的抬起頭,整個空間又陷在一片黑暗和安靜中,他的眼睛隻是淺淺的一條縫,忽張忽合的,在他徹底承受不了眼皮的重量時 ,隱隱聽到一聲呼喊。
“清河,清河。”那一聲聲幹幹脆脆,清清亮亮的。
他抬著沉重的頭,看著眼前的人,甚是歡喜:“善兒,我終於可以去找你了。”
那個嬌美的人並沒有說話,隻是笑著,極其的美麗。
他一直等著,等著血姬敗落的一天,等著上官善兒原諒著他。
其實她對他並不是詛咒,隻是希望自己離開後他可以好好的活著。他一直都明白著這一點,但始終無法接受。
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是遇到了上官善兒;最不幸的事,也是遇到了她。
“善兒,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們早點相遇,在不多也不少的時間。”
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慕府那片妖嬈的血姬,它在一次不知所起的大火中被燒的一幹二淨,一點的灰燼都沒有殘留。
九歌離開密道後,身體本是虛弱,體內有一股氣流,上下逃竄著,真個身體像是承受不住般異常難受。
“那有人……”不知是誰高喊了聲。
向少傑隨著生源飛躍而去,九歌看著那慢慢逼近的火把,一直不停的跑著,在一簇樹叢中緊緊的瑟縮著身子。眼前出現了雙純黑的靴子,她整個心髒都跟著揪了起來。
向少傑走了兩步道:“這邊並沒有看到什麽人,到那邊看看去,夜黑你們打著燈籠,可要給我找仔細了。”
“是……”那一對人又慌慌忙忙朝著向少傑所指的方向而去。直到確定他們走遠,九歌才緩緩的從草堆中出來,以向少傑的精明是不可能沒有發現他,可他又為何要幫自己隱瞞,但現在也並不是想這的時候。
白色帶血的衣裳掛在那矮木的樹枝上,但隻顧著逃離那些人的視線也並沒有發現。
向少傑回頭望著那一片漆黑的樹叢,他其實是發現了九歌的,看著她蜷縮成一團,恐懼著,瘦弱而單薄。想都沒想的幫她隱瞞,看著夜空,大概一個時辰後就要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