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未果
那是湖心亭中的一座島,島中多是矮灌木,居中有數間草房。在清晨淡淡的薄霧中依稀可見的水鳥,劃過水麵圈出越來越大的漣漪。
“去那!”在冷冷的喝聲中,那從草屋中走出的身形整個的愣住了,看著不知何時睡在大樹枝上的酒鬼。眼神中有恐慌和膽怯,卻早以做好了與他爭搏的決心。
秦泰從樹幹上躍下來,震的那枯葉落了數片,像一隻隻枯葉蝶似的,好些都落在了他鳥窩似的雜發中,秦泰一手抱著酒壺,一手拍了拍頭上的枯葉。漫不經心的看著麵前警惕望著自已,雙手緊緊握拳的少年。臉上卻是淡淡諷笑:“你覺得憑你現在,能夠打贏我?”
少年不作聲,望著那張譏笑的臉,揮舞著拳頭而去。
秦泰身上雖有很濃重的酒氣,但在和螢對大的途中是很清醒的。開始時還帶著些玩意,輕巧的躲過螢的攻擊,嘴上的譏笑卻更重:“沒用的東西!”秦泰甚是覺得無味,那樣的力氣給他捏肩還顯輕,他不緊閃身躲過,反手一掌正打在螢的胸脯上。
螢捂著胸脯,一口嘔去血來,染紅了地上的沙粒。用盡所有的力氣,掙紮著起身,身子還是晃晃悠悠的,也不肯放棄,無數次的跌倒,無數次的爬起。
秦泰瞥眼看著地上扭曲著身體,不停掙紮的人,爬起又不穩的跌倒。秦泰發出一絲冷哼:“好苗子!我看那蘇繼明還真是高估你了!”未待走幾步地上的沙粒飛震,秦泰轉身,那地上的身影以出現在麵前,握緊帶血的拳頭離他眼睛不過分毫,那樣的力氣,那樣怨恨的表情,若不是他速度極快的反應。估計他這張老臉該是廢了。
秦泰速度極快的轉身一拳打在螢的肚子上,整個身體被那力道重重的甩出幾米遠。螢整個身體都因這劇烈的疼痛糾成一團,倒著的地方都是一片血跡。
秦泰每次出手都不分輕重,也不會故意的去避忌要害。即使指教徒弟的簡單對打,也依然是狠下毒手,在此之前還有不少人想做他的關門弟子,盼望著學到那絕世武功,好在武林上張狂顯擺。在他打殘,甚至打死了幾個人後,再也沒有人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再後來他雲遊四方,人們也不大記得有這個人了,這次還是蘇繼明飛鴿傳書邀他回來。
“終有一天我會打敗你。”螢從嘴裏顫顫巍巍的擠出這句話,有著十足的決心。
“那我就等著這一天。”秦泰想了會又道,“對了,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那個丫頭,我想你大抵是見不到了。所以有時間在這想著一個根本就見不到的人,不如好好琢磨著怎麽才能打敗我,離開這。”
秦泰不再看螢,抱著酒壺本要喝一口的,倒了半天就那一兩滴慢慢悠悠的溜到嘴裏,“哎!又沒了。”甩手就扔了酒壺,負手離去。
那樹上的鳥兒落在酒葫蘆旁啄了半天,葫蘆就在地上打著轉,它本還害怕的遠遠跳開,見那葫蘆沒有動靜。又跳過去用它尖尖的喙去啄,撲扇著翅膀招引同伴,似是找到新奇好玩的東西。
螢遠遠的看著那霧氣還未散盡的湖麵,他不相信這是真的 ,九歌絕不會就這樣離開的:“等我……等我。”他不停的呢喃,盡管是沒有任何的答複。
秦泰走兩步,捂著有些疼痛的胳膊,臉上帶著滿滿笑意:“這小子果真有兩下子。”他相信螢會打敗他的,在不久的以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新的人來了,那些老去的人就要離開。這些年,他也早就厭棄了這所謂的江湖。
茶碗在桌上因重大的質落聲,茶水也被濺出來了許多,蘇繼明臉上明顯的怒氣。那低沉的氛圍,向少傑隻是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他跟隨蘇繼明多年鮮少見他這般氣憤的樣子。
“掉落懸崖?”蘇繼明看著懸著鐵鏈垂死的人,他隻是睡了個覺,一夜的時間,沒有想到醒來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九歌掉落懸崖,死活不知。而慕清河身體的內力都消散的一幹二淨,他進來的時候早就已經斷了氣,但他臉上卻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而此時一直都尋不到蹤影的九歌突然出現,他總覺得這一切,有一種力量在促使著一切事情的默默發展。
“我們追去的時候,看到她跳下去的。”向少傑緩緩道。
九歌到後山門果然發現了紫衣為她準備的馬,眼尖的哨兵發現後一路猛追。那些都是訓練有素的哨兵,要是沒些本領,蘇繼明也不敢讓他們護院了。九歌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看著天蒙蒙的微微亮開,而眼皮卻沉重的怎麽也睜不開。直到從馬背上掉了下來,她才猛的驚醒。眼睜睜的看著那馬兒漸漸的從視線中消失,身後的哨兵卻緊緊逼近。她一路踉蹌,一路跌倒,一路爬起,而那所謂的生路卻是懸崖峭壁。
她回身看著最前麵飛快躍來的黑衣男子,冰冷的麵具,張開的嘴裏吐出一個‘不’字,而他終究晚了一步。翻飛的白衣像一片輕薄的羽毛,漸漸消失在繚繞的霧氣中,什麽也看不見。
九歌覺得那樣的感覺她很熟悉,跳下的一瞬間是全所未有的解脫。她有舍不下的人,卻也有看到親人的欣喜。
“爹爹……娘親……”
“我們下去沿著河水一路找去,直到蒲惠村的下流,找到了個麵目全非的屍首,看身材和九歌相仿,但並不能準確的確認。”向少傑道,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他不知道蘇繼明是否會相信他的話,但他知道這是自己僅剩的唯一可做的事情,不管九歌到底是死還是活。
蘇繼明緩緩的閉上眼,有些頭疼的揉著太陽穴:“把那些哨兵都撤回來吧!”頓了一下又道,“不必再找了,現在眼前最要緊的是武林大會的事情。”
蘇繼明坐在黑暗處,並沒有點蠟燭,隻是靠著微弱的光線,這樣憔悴而無奈的蘇繼明是向少傑不曾見過的,融在靜靜的黑暗中,孤獨而無助。
“莊主!”向少傑忍不住叫了句,鏗鏘而有力的聲音。
“下去吧!”蘇繼明隻是無力的揮手,“找人將這裏收拾一下。”說罷起身,走到樓梯處看著那籠中的人,“在慕家的祠堂上也為他立個碑位。”
慕家什麽都沒有了,唯一留下的大概就隻有慕家祠堂了。
有些人,在的時候也並沒有什麽感覺突然離開了,心裏就像缺失了莫大的一塊。
緋一盯著桌上的花環,整整兩天好像都沒有離開過眼。醒來後她就聽到了九歌掉落懸崖的消息。
她忘記了上回見九歌是什麽時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放紙鳶的時候。自那後好像就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她了,但這些在頭腦中都是一片混亂不清的。
記憶猶新的大概是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吧!一個冰冰冷冷的漂亮姑娘。連她都不由驚羨她那天仙似的容貌,卻有著那樣悲慘的身世。
緋一緩緩抓起那個花環,編的很巧也很細致,上麵鑲嵌的花朵也都是她喜歡的顏色。
“九歌……”她整個臉埋在花環中,眼淚嘩啦啦的留著。
門被緩緩的推開,外麵的天氣不算太好陰沉沉的,那人一步一步走來的腳布聲緩慢而清淅。隻是站在她麵前就不動,也不出聲了。
緋一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麵前那張熟悉而消瘦的麵容:“蘇彌……”兩個字都因為她抽泣的原因,發音都是顫顫巍巍的。
“九歌她為什麽要離開阿!難道她在這不開心嗎?雖然有時候我很無理取鬧,可是我真的把她當做自己的姐姐一樣看待,蘇彌……我還是沒辦法接受,他們都在說謊……這些……這些都不是真的,對吧?”緋一一連串的說了許多,抱怨著,後悔著,她那麽希翼的望著他,希望聽到的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卻又害怕著。
蘇彌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花環戴在緋一頭上,鮮花襯著嬌美而蒼白的麵容,緋一抬起碩大盈滿淚花的眼睛看著蘇彌。蘇彌隻是伸手拉著她,慢慢向院內走去。
徐徐的冷風拂著臉龐,淚水冰冰冷冷的隻剩下一道痕跡。院中前些天還是一束束的花,現在落了滿地,隻剩光禿禿的枝椏。餘下幾隻瘦小的鳥兒在那扯著喉嚨低叫。
“其實死亡和離別都是每個人要經曆的,也許需要許多時間才能去消化,也許現在我們會很傷心,但後來她們都會慢慢淡化在我們的記憶中。留再多的淚水,再多的後悔和傷痛,回不來便就是回不來。”蘇彌看著緋一,緊緊的拉著她的手,“但是我們……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或許以後也會有什麽迫不得已的原因離開,但現在我們都會陪在你身邊,希望你開心,快樂。”
緋一看著站在拱門後望著自己,拿著娟帕偷偷抹淚的李靜柔。
“娘親……”一邊喚著一邊撲進李靜柔的懷裏。
李靜柔輕拍著那顫抖的瘦小身軀:“沒事了,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蘇彌安靜的站在旁邊,仰著頭看著天空,有些話說的通他人卻說服不了自己。而所有的成長也必須在一次次的痛苦中,才能磨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