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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新帝

  永和二十三年,初冬,先帝蘇禦崩,溢號永安帝,葬於北陵。立九子蘇懷為帝。


  登基大典那天,地上鋪著薄薄的一層雪,今年的雪下的格外早。稀稀拉拉的落著,被風吹過的雪沫像進眼睛的沙子似的。隻是感覺是冰冰涼涼的。


  宮人在風雪中背著長長的樂號,悠長而豪壯的聲響,穿透整個皇城。


  蘇彌看著階梯上方,衣著莊重的沈潔,如今的太皇太後。就像一尊玉刻的雕像似的,端端正正的穩坐在哪裏。文武百官齊聚下方,有些還不由的小聲私議,眼看時辰就要到了,新帝卻遲遲未曾到來。


  “殿下您看看門阿!現在大典在即,可不能誤了時辰阿!”宮人拍著那漆紅的雕花大門,沈潔已經不知派人來催了幾回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小命都難保了。可是不管他怎麽在外麵勸說,裏麵硬是半點聲息也沒有,急的在外麵繞著圈子的跺腳。


  著急中忽看到階梯那慢慢走近的人,甚有看到希望似的,忙去相迎:“小侯爺,陛下一直都不開門,這時辰馬上就要到了……”


  “讓人將門撞開。”蘇彌道,一路的風雪,連著睫毛都帶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雪粒。


  那宮人早有這樣的想法,隻是沒那膽量做罷了。聽蘇彌這樣道,頓時就指揮著人,大漢在大門前用力的撞擊了兩下,大門霍的就被打開了。


  殿內並沒有任何溫暖的感覺,爐中的木炭早就熄滅了。四周清清冷冷,蘇懷隻穿了件薄薄的深衣,抱膝坐在塌下的台階。臉色不知是因體弱多病的原因,煞白一片。烏青的嘴唇還在不停的打抖,感覺有有靠近似是惶恐的被驚擾到,

  見到蘇彌一把緊緊抓住他的臂彎,他那看似軟弱無力的身段,卻握的極緊,蘇彌一度覺得手臂因血流不暢,生生發麻。蘇懷抬著哭紅的眼:“這個皇宮是父皇從前住的寢宮,父皇死的時候就躺在這個床榻上,自從住在這裏,賀兒每夜都能聽到父皇的怨喊聲。賀兒是愛父皇的,但是賀兒害怕。”蘇彌看著蘇懷緊抓著自己不停顫抖的手,像是抓住最後的一絲希望般, “五哥,你去跟皇後娘娘說,賀兒不想做皇帝,賀兒也不要做皇帝。”


  蘇彌輕拍蘇懷瘦弱的肩膀,他早前就擔憂,沈潔想要獨掌大權,架空皇位,永兒雖為太子,但年齡尚小難以服眾,那麽就隻能選九子蘇懷了。


  兩年前蘇懷母後死去,他便由沈潔扶養,雖沒有血緣關係,但這母子關係還是算的上的,想來沈潔兩年前就做好了這一步的打算。


  況且大家都知皇上生前最喜蘇懷,一道立他為帝的假聖旨,再有沈潔現在強有力的後盾支持,那麽一切下來也無可厚非了。


  隻可惜自己現在還沒有可以和沈潔抗衡的能力,蘇懷一旦做上這個位置,即使他無權於爭鬥,那些心有不甘的皇子,難保會做出什麽事,那麽他就不敢保證蘇懷會不會性命無憂了。


  而這一切他都無能為力,蘇彌將還在抽泣的蘇懷拉到自己懷裏。他的身上是溫暖的,像是可以去溫暖蘇懷冰冷的身體,而他的心其實比誰都冷,比誰都害怕:“沒關係的,相信五哥,現在的情況隻是暫時的,五哥一定會護你周全的,不久就能從這坑髒的汙泥中解救出來。”


  蘇彌親手為他穿上袞服,戴上冕冠,珠串隨著蘇懷的顫動而發出清脆的聲響,委地的袍上繡著九條五爪金龍。蘇懷的身板雖瘦弱幹小,但尊貴與威儀之態盡顯,那天蘇彌一直扶著他直到禦攆,蘇懷的手一直抖,走到階梯的時候他甚至差點滑倒,卻始終都沒有說話。


  “五哥。”宮人抬起禦攆後,蘇懷忽然道,聲音在風雪中依然幹幹脆脆的,“賀兒會一直記得你說的話,會一直等到那天的。”


  蘇彌愣在原地,轉身看著身後那座莊嚴巍峨的寢宮。


  別說是賀兒,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寧願眾叛

  親離,亦或是失去生命,也要一輩子呆在這樣一座孤冷的寢殿。他甚至無法想象那座寢宮到底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天洪亮的鍾鼓聲似乎響了很久很久,整個儀式好像都沉寂在一片歡快和輕鬆上。在眾人的注目下,蘇懷邁著均勻穩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向那個象征至高無上的寶座上。


  沈潔親自走下來攙扶,她的臉上是滿心滿意的笑容。以及勝者的姿態,傲視著地上臣服的人們。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那一聲聲齊聲洪亮的高呼,掩蓋了風雪的呼嘯。穿過數層巍立的宮牆,地震山搖的撼動。


  穿過千萬曾人群,蘇彌怎麽也看不清那座高樓上的少年。他隻覺得盡管萬人擁簇,那個身影卻更顯孤寂。


  紫衣最近出入易莊很頻繁,今日雖下著雪,山路難行,易夫人數番挽留,她還是毅然選擇回去,因為今日是蘇繼明的生辰。


  “夫人小心了。”小魚看著沿著鋪滿雪層的峭壁,攀爬著去摘那樹上唯一開起嬌嫩臘梅的紫衣。


  紫衣是在下山的半道上看到的,急慌慌的從轎中下來。也不讓小魚代勞。而是要自己親自攀摘才能顯出心意。


  雪層上,紫衣的衣裙複雜並不好施展輕功,她大多是老老實實爬上去的。腳滑了幾次,看的小魚膽戰驚心的,幸得最後安然的摘了臘梅下來。


  “夫人對莊主這麽好,莊主可真幸福!”小魚不是個愛吹捧的人,紫衣下來時突然驚羨的道了句。


  紫衣卻羞紅了臉:“快些趕路吧!天色也不早了。”


  那已經差不多是一個月後的光景了,緋一有時候不禁的想,真有一個叫九歌的人出現過在她的世界中嗎?現在有時候回想起來,反而沒有了真實的感覺。桌上的那個花環早就枯萎的隻剩一道黑褐色的花藤。


  她開始認真的跟著老師學習四書五經,她依然喜歡問很多的問題,問到老師都吞吐的答不上來。最後自覺學識欠佳,而主動辭退。


  也依然喜歡穿鵝黃色的衣裙,隻是她覺得自己沒有以前歡樂了。


  蘇繼明的生辰過的很簡單,一家人圍著一張桌子。簡簡單單的絮叨著幾句話,大多聽到的都是筷子和碗的碰撞。那一天緋一及懂禮貌,她不禁敬祝蘇繼明生辰,還有紫衣、蘇茶、李靜柔。奇怪的是酒力一向尚淺的她一點醉意也沒有。


  蘇茶喝多了就開始說胡話,他說了許多當土匪頭子時,他認為的光榮事跡,說他與蘇繼明結拜的場景。


  他用了所有他知道的華麗辭藻,文縐縐的話從一個大老粗的嘴裏道處,怎麽看怎麽別扭。


  在蘇茶被鍍上一層‘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光輝時。李靜柔霎的眼淚泛著花,燈盞的照射下亮亮閃閃的。然後不自覺的喝了杯酒,她是一口喝盡的,辣著了喉嚨,咳嗽了半天。蘇繼明在旁邊輕拍著她的背,看著靜謐而美好。


  後來蘇茶又說了誰多後宮秘事,他大抵真的喝多了,說到妃子和太監偷情時,聲音響響亮亮的,一點也不覺得臉紅,直到後來蘇繼明都受不了,讓下人把他給拖下去了。一直到老遠還能聽到蘇茶嘟嘟囔囔的聲音。


  李靜柔借酒力不勝,退下去了。緋一自是不會逗留,從李靜柔屋裏出來後,在院前拂了地上的薄雪,等著蘇彌回來。


  沒有雪花月亮似是顯的格外透明。緋一一手撐著頭,邊哼著曲子。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敢遑處?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這是一首思婦的曲子,一個夫人,思念遠征的丈夫,望眼盼悠,難寑難安。緋一覺得自己此時就像這首曲子中的怨婦一樣。


  等阿!盼阿!不見歸人!就一遍遍的帶著十足的怨氣重複的唱著,那聲音合著淒淒慘慘的冷風,聽著怎麽都覺得瘮的慌。


  蘇彌本是一路風雪兼程的趕回來的,在拱門前看到那抹熟悉的黃影,飽經風雪的眼眸盛著熱淚,沒有分毫憂慮的奔去,在聽到那幽怨的歌聲,整個人怔住般,背後一層層冷汗。


  緋一好一會才發現蘇彌,看著的時候她嚇的一陣尖叫。緩和過來,怒氣的一巴掌拍在蘇彌的肩上:“你這家夥,回來也不說一聲,站在那一動不動跟給鬼魅似的。”


  要是以前的話,他應該會頂嘴的,隻是蘇彌沒有說話,一把抱著緋一。


  胸脯突如其來的溫暖,蘇彌削減的下巴抵著她的秀發,隱隱顫抖。


  “蘇彌……”緋一有些收


  受到驚嚇,小心而緩慢的叫道。


  蘇彌看著緋一,臉上帶著一貫的痞子笑,隻是眼眶還有些淚花:“我應該怎樣回答呢?拜托大小姐,是你大半夜歌聲淒慘滲人好不好,該說見鬼的也是我好不好。”一副無辜又可憐的樣子。


  “你……”緋一雖一頭霧水,但還是腦羞成怒,伸手要揪蘇彌的耳朵。


  蘇彌機智的一步跳開:“如果我那樣說的話,你一定會揪我的耳朵,可是在回來的路上我的耳朵已經被風雪凍紅了,不用大小姐你動手就可以直接下酒了。”


  緋一忍不住的捂住嘴笑,一副恩赦的樣子:“本小姐念你今日趕路辛苦,就暫且免了揪耳朵的處罰了,不過……”厲色伸手指著蘇彌,“下次,可就沒這容恩了。”


  “是是是……”蘇彌忙應和著,“小彌子記得了。”看著緋一在笑,又湊了過去,“不過……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大小姐你方才唱的是首思婦曲吧!”


  “蘇彌!”緋一咬牙切齒道,蘇彌連閃都來不及,耳朵被一把揪起。隨著緋一的腳步,哈著腰求饒,“大小姐,您輕點,再揪下去這耳朵可以直接下酒了。”


  淡淡的月光照著雪麵晶瑩剔透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印記,風一吹就被抹的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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