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賭注
陽光斜射,微雨如絲而落。細細綿綿,冷氣斥鼻。
男子手握馬鞭,隱於梅樹後,那臘梅吞吐著芳香,嬌嫩的粉瓣隨風脫落枝頭,藏在男子的衣領上,男子並不為之所動,眼神隻是看著那撐著紙傘慢慢走近的人,不眨分毫。隻是隨著那女子漸漸走近,那握著馬鞭的手越發的緊。
玉珂一襲淺淡的紫衣,麵容清瘦,看著那矮土堆前的木碑:“娘,玉珂看您來了。”
那土堆是她一點點堆上去的,那是她不過十幾歲。也從未想過死亡盡是這麽近,隻是白刀子劃過的瞬間。那時候正是戰亂,她親眼看見她的母親倒在自己眼前,這個酒樓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這些年,她一直都守在這裏。
玉珂伸手撥弄著長起的野草,聲音微微顫抖,咧咧寒風把衣袖灌的鼓大,她也沒有任何感覺:“娘,玉珂終於明白了娘的那句話,或許我們的守候隻是為了某一個人的到來。可是……”玉珂抬眸,她的母親臨死前都未等到那個人,那樣的不甘與失望,“也許我再也等不到那個人了。”
蘇禾不敢向前,隻是默默的躲在一處,看著那個單薄無助的身影。或許他不該來找她,更不該出現在她眼前。而如今他連一個承諾也兌現不了。
“誰……”玉珂疑惑起身,那枝頭的紅花,還在枝頭顫動的片片落地。枝頭係的紅帶隨風擺動。
絲帶上剛勁的字,玉珂不覺發抖:“若是再無重逢日,便當從未相見時。”
“蘇禾。”那是她想沒想就脫口而出的名字,玉珂跌跌撞撞追了一路。四周隻有過膝的野草,隨風搖曳,並未尋得絲毫身影。天空的雲像浪花似的滾動,清晨的雨不大,草上多少還是沾著水珠。那一滴滴的順著玉珂的衣領子打著滾,她也不知覺。紅帶從軟綿無力的手中脫落,在強勁的冷風中高高飛起。
很多事情像副畫似的從她眼前竄過,慕兮的臉龐越來越清淅,她卻仿佛透過這個臉龐,看到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的模樣是模糊的,甚至像一個白麵團一樣。隻有那雙眼睛,像個深深的漩渦一樣,寒冷卻令人不禁的想要深究。那個人曾告訴過自己他的名字-蘇禾。
林子中一黑影猶如離弦的弓箭,敏銳的鳥兒還未知覺,那身影就以竄到他處,隻餘樹枝上脫落的幾片枯葉。
黑影在久立於樹下的中年男子麵前停下。並恭敬的跪與地上。
“事情都辦妥了。”男子問道。
“辦妥了。”黑衣男子倍有信心道,“明德山莊這些日子看守很嚴,向少傑也不得近身。不過午後和那李家公子道有場打鬥,我以在他劍上摸了毒,不管那李家公子是輸是贏。隻要向少傑挨上那劍就必死無疑。”
男子轉身看著眼前穿著黑色勁衣的人,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李家勢力不容小覷,向少傑又是蘇繼明的左膀又臂,不管是那一方的問題,都夠蘇繼明鬧騰的了,他這武林盟主的位置也要擱一擱了。”
“誰……”話音即落,黑衣男子轉身向不遠的草堆一劍襲去。躲在後麵的男子連滾帶爬的逃跑,一邊大聲呼喊的求救。
“休要跑!”黑衣男子囔道,追去。
清亮的笛音從霧氣彌漫的山野傳開,
那笛子玲瓏剔透,道是個好模樣。笛聲方停,細品悠長。那枝頭賞聽的鳥兒,忽齊涮涮落地,撲棱著翅膀在地上無力掙紮。
身後的女子互相看了眼,才勉強鼓起勇氣向前移了兩步,微微施禮:“門主,魔君出關在即,再做延誤恐怕就趕不上了。”那聲音惶恐而無力,甚至都不敢抬頭看那白衣女子的神色。
女子並未作聲,纖細的手死死握緊,隻是看著眼下連綿起伏的山坡:“蘇禾,你不會騙我吧!”
“救命!救命!”
忽然而來的急切呼喊,眾人互相對視一眼,淩裳以施展輕功而去。
那兩人武功甚高,他一路連滾帶爬,也未能躲開追殺。他一路求饒,黑衣男子卻是生生要取了他的性命。隻是歇斯底裏的呼叫,盼望著能招來什麽人。不想卻跑到了絕路。腳下的爍石順著山坡滾落。男子咽了口水匍匐在地上:“壯士饒命,我……我什麽都沒有聽到,饒命阿……”
即使這般哀求,黑衣男子也毫不生憐,看了旁邊人一眼,得到肯定後,提劍便對著男子胸口刺去。
劍鋒正對胸口,突被一物給折了回去。褐色的泥土上,那根繡花針的光芒顯的刺眼。
“你是何人。”看著那晃悠從霧氣中走出的女子,黑衣男子緩緩道。
“這人,今天你殺不得。”女子冷冷道。
看是個女子,黑衣男子隻是冷聲,他要殺的人,素來是沒人能擋住的: “念你不知情,還是速速離去,或是執意袒護,便連你也一起解決。”
女子隻是歡然輕笑,那笑聲中甚帶嘲諷:“那就試試!”
被女子這般輕藐,黑衣男子握緊了劍,他本是隻想擊退那女子。不想自己的每一招她似乎都清楚似的,很快便以落了下風。
兩人招式變幻之快,華衣男子麵色凝重的打量著女子。
黑衣男子此時抵抗都顯吃力。女子卻不罷休,依然招招看似軟弱無能,卻招招致命。那一掌狠而快,華衣男子再不出手,恐怕黑衣男子就命喪黃泉了。
此時女子卻突然收了手,黑衣男子的利劍直直的向女子的心窩刺去。這突然發生的狀況大家都反應不急。
隻聽空中利劍摩擦的聲音,躲在暗處的蘇禾。一劍斬去,竟生生將黑衣男子的劍給斬斷了。這劍雖不是什麽稀有物器打造,但也是沾染了不少鮮血的利器。這人該有多大的內功,華衣男子看著眼中也皆是震撼。
“沒事吧!”蘇禾看著淩裳擔心道。
“沒事!”淩裳搖頭微笑,完全沒有差點喪命的驚嚇。
黑衣男子卻甚是不甘,一直以來隻有他欺負別人的份,還沒這般狼狽過,華衣男子眼疾的拉住。
“大哥!”黑衣男子叫喚道。見他冷著臉,也隻能喪氣的待在華衣男子身後。
“方才出言不遜,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不要見諒,大家都無怨無仇,全當是切磋。”華衣男子迎麵恭謙笑著,言語中一派江湖作風。
淩裳素不喜歡管這些閑事,隻是心裏鬱悶,想找個發泄口。況且在方才的劍路上她能猜出對方的身份,那對方自是也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即是切磋,那小女子便受教了。”
隨著離開後黑衣男子還是不甘的敘道:“她們再厲害,加上我們兩個難道還除不了。”
“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人的武功不是我們能想象到的。況且我們現在隻需做好眼前的事,又何必去得罪魔教的人。”華衣男子眼眸深慮,不知在思考什麽。
“難怪!她的招式這般怪異,出手毒辣。”聽了這話,黑衣男子才有了覺察。
“如今二十年的契約也到期了,恐怕魔教也開始蠢蠢欲動了。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顧思侯道,“隻是現在的這個武林,那裏還有當時的樣子。如今再落到蘇繼明手中,恐怕……”
“要是慕掌門還在就好了。”
“哎!如今有誰還記得,當時的三大家族,還記得慕掌門。”顧思侯不禁歎息。
“大哥你有情有義,現在所做的一切隻是為慕掌門鳴不公,世人不明白是他們糊塗,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的。”
“雖然用的是見不得人的手段,但如果能夠阻止蘇繼明的陰謀,也便是沒有白白犧牲。”忽然想起什麽,“遠兒在明德,蘇繼明知我們父子有嫌隙,暫不會動他。隻是……”蘇繼明做事可不是他能猜得出的。
“顧莊主還是先顧好自己吧!”那人從霧氣中走近,渾身邋遢,腰間係著個酒壺。不知是來了多久他們盡不察覺,“令公子不會有事,隻是莊主恐怕就不好說了。”
“你是何人?”黑衣男子持劍,警惕詢問。
顧思侯卻略有遲疑,不敢相信的喚道:“張罡!”
淩裳想去追蘇禾,走了兩步轉身看著一直跟與身後的人,有點不耐煩尤顯冷漠:“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麽?”
“姑娘的……救命之恩,小生這輩子都難以為報。”男子被淩裳冰冷的語氣震懾,說話都吞吐了,“若姑娘不介意,小生甘為牛馬也要報答姑娘。”
半餉也沒有回音,眼前霧氣散開卻空無一人。甚至讓他恍惚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都不實在。若不是看著手中躺著的那根熟悉銀針,和他從懷中掏出的銀針一模一樣。這並不是普通的繡花針,仔細觀察,還有細小的字眼‘淩寒落梅’。
淩裳急急的追了一路,不想蘇禾如今不僅武功勝她許多,輕功也遠遠再她之上,她這師傅當的委實有些狼狽了。
見淩裳臉上有了笑意,眾人也終於鬆了口氣。這些天淩裳有脾氣,她們也大氣不敢喘一下。現在算是雨過天晴了。
“放才你為何突然收手,你可知如果我沒有及時阻止,會有什麽後果。”看著回來的淩裳,蘇禾走去,質問道。
“可是我知道你會救我的。”淩裳無關風雲,方才她突然生出的想法,拿自己的生命去試探自己在蘇禾心中的地位。蘇禾救她,她便覺他心裏是有自己的。這個賭注她下的沒有錯。
“你簡直是胡鬧!”對於淩裳這般把自己性命當兒戲的行為,蘇禾不禁氣憤。
“胡鬧!”淩裳看著蘇禾,眼睛閃著光,“你真的覺得我是在胡鬧嗎?蘇禾!”
蘇禾沒有接她的話,甚至不敢去迎著她的眼眸,一步跨馬而去。
看著蘇禾離去的背影,淩裳愣愣站了許久。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變的不再理智,可是這一切,她隻是希望蘇禾可以不要離開她。她說不出情愛的話,但她滿心的都是他。
是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愛,縱使她殺人如麻,在愛情麵前也是這般脆弱。
淩裳伸手抹去眼角不知何時冒出的淚,但是不管怎樣,他始終相信隻有自己把蘇禾牢牢懸在身邊。終有一天他會愛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