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出關
如幻,也隻是夢幻。
三月的桃林。清風拂落,枝頭脫落了幾瓣嬌嫩的花。矮桌小爐上燒滾的嫩茶,翻了一道又一道。女子小心的提起茶壺,酌了幾杯。
“娘親。” 小女孩水靈的大眼睛,褲管挽了幾節,露出白藕般的小腿。提著竹籃一路跑來,歡喜的翻開籃子中的花布,隻看裏麵蹦噠了好幾條小魚,“看,今晚有魚湯喝了。”
女子接過籃子,拿著娟帕擦著小女孩汗涔涔的臉頰:“看看你這小丫頭,不好好上學堂,道總是喜歡隨你爹爹到處山裏的亂跑。”小女孩撇撇嘴,拉著走了的男子衣角,撒嬌道:“爹爹。”
男子溺愛的蹲身將女孩的褲管理下來:“下次,我們再偷偷去,不告訴你娘親。”女孩一聽瞬間喜開顏笑了。
“你這樣要把她管壞了。”女子說到將桌上的茶水遞給男子。
男子就過茶水,看著桃林中的小女孩:“腹兒難得在這住的這般開心。”
“這桃花好香阿!”小女孩歡喜的跑到林中,聽娘親說這片桃林是他爹爹親手種的。今天還是第一年開花,要是秋日裏再結了果子,正好也能解她這等了數年的饞。
夜裏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多。肚子難受的很,想著找娘親給揉揉肚子,還沒進門便聽得裏麵的歎息聲。
“怎麽了?”女子問道。
“今日我在附近看到魔教的人了,估計這裏也不安生了。”男子有些無奈。
“又要搬家了,在這好不容易過了三年安生的日子。”女子話語中帶著自責,“都怪我,若不是我,你和馥兒也不至於過的這般奔波。”
“夫人這是說的何話,隻要你和馥兒都在,對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聲音在耳畔越來越遠,越來越不模糊。
畫麵忽然轉到那個雨夜,她還在迷迷糊糊的睡覺,就被母親一把拉起。
“娘親!”小女孩睡意惺忪的看著女子,卻被女子眼中的惶恐鎮住了。
她們剛走到桃林中,周身忽然出現一群黑衣人,詭異般的從地裏冒出來,將她們團團包圍。男子握緊劍,將她們護在身後:“帶著腹兒,尋著機會趕快離開。”
“安郎,他們都是傀儡你……”話還沒落,男子就提著劍衝過去了。
雨打在身上是冰冷的,這些傀儡像是打不死的,反而一層層的將男子圍住。
“快走。”青衫早被鮮血染濕,男子歇斯底裏的對她們道。
女子緊了緊她的手,拉著她一路快跑。鼻尖傳來淡淡花香,還有鮮血的腥味。小女孩忍不住的回頭,看到的是爹爹被那傀儡一劍插進胸脯,卻還在頑力抗爭著。又抬頭看了看女子。她的臉色是冰冷的,冷到她的心裏。不知多久女子忽然鬆開她的手,眼眶有很多水,也許是雨,也許是淚。
“娘親。”她哽咽著嗓音喚道。
女子摸了摸她的頭,將手裏的包袱遞給她:“馥兒,延這條路跑,千萬別回頭。”
“娘親。”她呼喊道。
女子回頭一聲厲喝:“跑!”
那個字在她耳畔不知響了多久,她也跑了許久。那是條沒有盡頭的路,蘆葦叢前的河水邊,出現一個白色的身影,黑色的長發,在冷冷夜風中輕拂:“娘親。”
她歡喜的跑去,直到現在也能渾渾噩噩的想起,那個人望她的眼神,臉上帶著微笑,眼眸卻如深淵冰冷。
“讓我,帶你離開這裏吧!”
站在高聳的宮殿前,城牆是白的,宮門是白的。和天空中落下的雪花相稱成一片。越靠近一步,沉埋的記憶就越加清晰。
第一次踏進魔宮的時候,雪是比這還大的。她被帶到了一個大鐵皮的空間裏,四周點著火把。照在裏麵各形各異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到處都傳來刺耳的利器相碰聲,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到處都是濃烈鮮血的味道,和屍體。
而過了這些年,她才明白,有些人並不是本身殘忍,隻是對生的渴望,哪怕隻是苟且餘生。
但她不願,所以找回記憶,擺脫這裏的一切,是她時時刻刻都渴望的事情。
直到無意中聽人說,魔教的人都會把叛徒關在這煉湖裏,給那些被煉成傀儡的冤魂食用。但煉湖是魔宮的禁地,一般人是靠不近分毫,也隻能趁現在魔君出關的時候去闖闖。卻沒想到一路尋來竟是出其不意的順暢,不過她也來不及計較這其中的不對勁了。顫抖的手還未觸到門,那大門忽然就自己打開了。鋪麵而來的寒氣從腳底浸染到全身。
白螺提了提心,才踏步進去。
眼前的場景,讓她不由的震撼。在眾人零碎的講述中。她也曾在腦海裏繪想過。隻是眼前的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每根珠子直紮水裏,柱上被定住的人,有垂頭喪腦的,有森森白骨的,有惶恐嘶叫的。
那些伏在空中的氣團一樣的東西,卻又印出了一個個不同模樣的麵孔。在空中嘶叫,吸食著那些活人的靈氣。
“救命!救命!”柱上有人發現他,大叫著。忽然就被幾個怨靈圍住。那人忽然慘叫了起來。鮮活的肉體就這樣在她的麵前變成生生白骨。那些怨靈似乎察覺到了她,忽然像她奔來。白螺轉身往回跑,那高聳的大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而且她已經被怨靈包圍了。
白螺抽出手中的劍,卻穿刺了那怨靈白色的氣團,傷不得她們分毫。不想反而惹怒了那怨靈,她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忽然淩空飄起來了,她想動卻動不了分毫,身子一下被狠狠的撞在了柱子上。疼痛還沒緩和過來,感覺體內什麽正在一點點消失。
她仿佛看到,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被狠狠的釘在鐵柱上。單薄的身軀每日都受著怨靈的吞噬。
聽得得她在生命垂危時,眼眶有淚,淚中帶笑的似是解脫:“安郎,我終於等到你了。”
“娘親!”白螺伸出手,女子的身體卻化成了點點星光。從她攤開的手中逐漸消失。
忽然聽到一聲慘叫,白螺猛的清醒過來,眼前的西冧,提著發著藍光的劍,一劍砍在那些怨靈的身上。怨靈慘叫了聲,忽然變成一團幽藍的火焰,接著就消失了。剩下的怨靈忽然躁動起來,卻又不敢亂動。
“西冧。”白螺有些氣虛。
西冧扶著她斂了一決,一道藍色的圈子將兩人罩住,那些怨靈似乎很害怕,隻在周圍飄蕩著,又不敢靠近。
“西冧……”出了煉湖後,西冧忽然猛的吐了口血,他方才所用的是禁術,每使用一次身體就會遭到反噬。
“我沒事。”西冧支撐著身子站起來,點了自己身上的幾處穴位,“以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
“我……”白螺緩了會,卻沒再說話了。
後山忽然傳來野獸的嘶叫聲:“是蒼狼的叫聲,魔君出關了。”
白螺聽著一驚,被西冧一把拉著向魔宮大殿的方向去。
殿中的四角詭異的火把,藍色的光亮照射著整個大殿。眾人都匍匐在地上:“恭迎教主出關。”
教堂最高處,寶座上的男子,黑色的衣袍,高冠下的鬢發依然開始發白,修長的手指,輕撫著旁邊握著的一隻白色惡狼的頭,一邊眯著斜長的眼睛,打量著坐下的人。
藥長老捧著一冊書卷遞上去,魔君隻是隨手一翻,放在一旁,眼神掃過下麵恭敬低頭的一眾人。
“怎不見淩裳那小丫頭。”聲音摻著如老人的慈祥又中氣十足,聲音像是有無限的回音一樣,從四麵八方的傳來。
“淩裳接到黃令,等事情處理完就會趕回來了。”聖英躬身回答道。
“也不知是真的老了,這眼睛看人也不好使了。”魔君道,白螺還低著頭,忽然覺得一個身影從她麵前閃過,正好對著眼前人淩厲的眼光,褐色的眼眸探尋的看著她:“你這小娃娃,看著甚有些熟悉。”
白螺嚇的愣住了,被女使一把按在地上跪著。
“回教主,這丫頭隨了我些時日,見她還算機靈,便就帶回魔宮了。”女使恭敬回道。
“小娃娃們都長大了,一時還真記不得。今天便就到此罷。”魔君揮了揮手眾人都退了下去,殿中隻餘聖英和藥長老。
“姐姐。”靜兒拉著雙手冰冷的白螺。
“我……沒事。”白螺有些恍惚甚至疑惑魔君看她眼神的奇怪。
女使看著她:“以後說話做事,你們都要提著十二分的心,做錯了事,我可就保不了你們了。”
“武林中現在真是選舉盟主的時候,看樣子蘇繼明是必會當選的,隻是中間似乎出了些小差錯。”藥長老向前一步稟告道,“如今這武林是大不如前了。”
“蘇繼明。”魔宮重複著這個名字,有些意味深長。
“武林中的人若是知道教主出關,估計又要動亂一番了。不過現在沒了三大家族支撐,已是一敗塗地。我們現在可……”聖英道語氣聽著有些奇怪。
“現在隨時覆滅武林的好機會,但教主還剛出關,教中也需要整修一翻,現在還急不得。”藥長老說道。
“可是……”聖英有些不甘。
“這事暫且放放。”魔君當是懂聖英的心思,隻是慢悠悠的說起另一件事,“幽使的位置似乎也空缺很久了。讓西冧來接這個位置,你們覺得如何?”
“西冧。”聖英腦海中搜刮少年的麵容。
“這小娃娃倒是不錯。”藥長老說道,“他在魔宮雖隻呆了十餘年,但也是後生可畏,這幽使之位也是當得,隻是女使那邊。”
“都這些年了,她也該釋懷了。”魔君忽然看著聖英,“對吧!玉婉。”
已經許多年不曾聽到這個名字了,聖英一震,緩緩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