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章 誓言（下）
他決定說一個謊，雖然平生說過無數謊言，但只有這個是最完美……咳咳咳，拿錯劇本了。
他決定，給予少女，一個詛咒。
「那麼，成為我的人吧。」白知如是說道：「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了。」
伊芙碧綠色的瞳孔收縮，泫然欲泣的表情凝滯了，驚慌且錯亂，不知作何回答，彷彿被凍結了時間，身體都僵硬的無法動彈。
「你是騎士，自然應該有效忠的對象，我願成為你的主人。」白知再次重複，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道：「伊芙，你是我的了。」
少女回過神來，獃獃的望著白知，眼中渙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焦距，最後停落在他的面容上。
她抿著嘴唇，忍耐著情緒的泛濫。
「白，你是認真的嗎……」她低聲、小心翼翼、帶著不安和希翼的問：「就算是，這樣的我，這麼不凈、被人唾棄、被人不屑的我，也願意接納么……」
這個問題，讓人心疼。
伊芙，過去的人生，活的太過於卑微了。
她的血源並不純凈，即便同為聖光的信徒，也被人鄙視和嘲笑，沒人看好，沒人真心，沒人關懷，導致了她的精神脆弱和意志的堅韌的矛盾性。
即便身為聖光騎士，她亦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成為誰人的守護騎士，這對她而言，是一種奢求……哪怕她自願成為誰人的盾和劍，願意為之死去，也絕對矢口不提。
內心的自卑讓她無法開口，曾經的創傷讓她不敢奢求更多。
所以，當白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感覺如身在夢境，獃滯了近半分鐘的時間。這就像是沙漠里即將瀕死的旅者眼中的綠洲，十年如一日禱告的聖職者眼前降臨的神的使徒，如此不真實，卻又夢幻……
認為這樣的說法很誇張嗎？
不，一點也不。
正是因為曾經一無所有過，當得到的那一刻才會顯得小心翼翼，萬般珍視，即便那只是普通人眼中尋常的光景，對她而言，也是足以媲美全世界的彌足珍貴之物。
「我當然是認真的。」白知深呼吸，正色道：「成為我的騎士吧，伊芙。」
金髮的少女得到確切的答案，沒有絲毫猶豫，沒有一點踟躕。
單膝著地，致以最高等的騎士禮節，她低語，念出崇高的致敬詞：「以聖光之名，我……伊芙·華倫斯坦因，於此地，於今日，成為白知的守護騎士。」
「願以此身為盾，願以吾心為劍。」
「此命為君亡，此生不背棄。」
「若違背誓言，必為聖光所棄，萬民所指，生靈唾棄，萬劍錐心，生死不安。」
她靜靜的訴說著，雖然辭彙莊重，誓言逼人，可她毫不猶豫，每句話都那麼的輕盈和歡快……或許，很早以前，她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白知沉默著，他很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千落說過，他的溫柔是一種毒，越靠近伊芙，只會越讓她病入膏肓，毒入骨髓……想要治好她的精神病症，就必須讓她先掙脫了這道枷鎖。
可小白目前的做法，不僅僅只是枷鎖，而是詛咒。
伊芙將一生都栓在他的身側，永生永世不會背棄。
是詛咒，但，是誓言。
白知不知自己的做法是正確是錯誤，可他真的不想將伊芙一個人丟在陌生的世界里，讓她獨立出自我之後，將這傷痕纍纍的靈魂稱作『堅強』。
當年，自己不也是被姑姑白蓮趕出家門之外，那麼度過了五年，結果呢，真的會更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如果伊芙不能獨立的話，那我就將她的整個人生都背負起來便是，有何不可？
「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了。」
小白面色蒼白依舊，但他笑的那般溫和。
「嗯，我是白的守護騎士……這一生，不分離。」伊芙輕聲回道，少女笑靨如花，猶如一朵夜空中的鬱金香，靜靜盛放，鬱結許久的心念再這一瞬通達，她的內心無垢，心念通達。
世界如何，已經無關，她只需一人在身邊便能面對一切，風雨無阻，山海無遮，無所畏懼。
……
城市的另一角。
黑袍法師席地而坐，目光灼灼的盯著水晶球。
他當然不可能有睡意，體內的病毒不斷侵蝕著身體，還有一日，他就要死亡，在此之前，病毒藍本必須得手，任何可能都不能放過。
他在等。
等待天明，等待那小子被亡靈詛咒折磨的動彈不得的時候，只要外層的陣法失效，他安排的上千亡靈便可殺進去，屆時，雞犬不寧，人狗不留！
正在意得志滿之時，忽然科研所的一個出口傳來了騷動。
在霧氣迷濛之中，幾聲火花迸射和槍械聲響引起了注意。
黑袍法師低下頭看去，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面色當即沉了下來：「哼……原來是星火小隊的人，這麼早就選擇突圍，看來是察覺到了不對勁，鬼朱五郎的死給他們提了醒么。」
他咬住指甲，眼珠子一轉，下達指令：「分出幾十感染體去追擊，但不要拉扯的過近，確認他們的動向就好，不要讓他們去而復返。」
有師緣祈和赤紅九在的情況下，他根本惹不起這兩人，即便能夠將其擊傷，自己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亡靈大軍的培育可不容易，整個城市裡的感染體幾乎一個不剩，容不得過多損失，一來是沒有材料了，二來他也沒有時間種植亡靈詛咒。
只能姑且把握住對方動向，不選擇追擊。
也就在他剛剛下達了指令之後，卻見另一側監視的場地里也傳來了陣陣騷動。
霧氣彌散間，通明的燈光破開迷霧，兩聲機械引擎的鳴動之音響徹，猶如機械巨獸的咆哮，隨後，只見兩輛機車撞開了玻璃，灑下一地碎片的同時，碾碎了前方十多隻感染體的腦袋，調轉了一個方向，順著公路絕塵而去，速度極快！
「想跑？」黑袍法師冷笑，立刻下令：「派遣食屍鬼前去追擊，再加上保留飛行能力的感染體，封鎖他們逃離的路線，最好給我把他們堵死在城市裡面！」
他小心部署了這麼久，自然是建立起了完善的封鎖網路，怎麼可能讓裡面的人跑掉！
星火一方，是因為他知道攔不住，不願意浪費兵力，而另一方……哼！
可他剛剛仰起頭，打算等待捷報時，卻皺起了眉頭。
「等等，兩輛？」黑袍法師低頭細細看去，察覺到了不對勁：「這人數不對，似乎只有四個人？」
仔細回想之後，他確信出行的只有兩台機車，可根據先前的情況反饋，這行人卻是有著三輛機車，一共五個人，人數前後不對。
「有人留在科研所里了！」黑袍法師表情陰晴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動用封鎖線攔截逃離的幾人，還是將所有兵力集中回來，絞殺科研所里的人。
兵分三路的逃跑，讓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終於，在幾番思忖之後，他決定了兩方都不放過的結論。
可就在這時，眼前的景色又是一變。
「又他媽是誰？！」黑袍都想要罵娘了，但還是轉眼看了過去。
這一眼看后，他的眼中差點噴出猩紅色的火焰來，興奮無比，殺意滿載，喉嚨里發出沙啞低吼：「終於出來了……這次，你可無路可逃了！」
科研所的正門之前，兩人步步前行而至。
左側，是金髮的少女，身披白色裙甲，聖潔的光華照耀著四周，神色悲憫，表情漠然，精緻的五官是世間難覓的絕美，高潔的氣質更襯托著她的不凡。
右側，是黑髮的少年，他穿著黑色大衣，修長的身形稍顯瘦弱，緊閉著眼眸猶如不忍看這個遍地瘡痍的世界，淡漠的神情、蒼白的面色，這一切勾勒出了一個病弱貴公子的形象。
兩人站在科研所的大門前方，面對不計其數的亡靈和在陰影之中蠕動的感染體，佇立不動。
黑袍法師注目看去，他看見白知口齒開合，彷彿在說些什麼，連忙仔細傾聽，他聽到了白知說。
「我知道你能看得見，也知道你迫切著渴望病毒藍本，藍本在我的手上，想要的話……就來拿吧，如果，你有膽子親自來的話。」帶著一絲諷刺的笑，白知轉身，毫不留戀的退入了科研所里，同時留下一句話：「哦對了，地面上畫著的陣法，一點用都沒有，只是空城計罷了……沒想到，你真的等了足足一天一夜都不敢攻進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