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途中雪崩
慕玖也沒想到簡卿年會和她說話，神情愣了一秒。百裏子衿眸光幽深，看向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空氣中有一瞬間凝滯。
“如你所見，”慕玖唇邊微微上揚，接過了話茬。眼睛還煞有其事地重重閉了一下，然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鼻子抽抽著，很是無奈的樣子，“不小心中了一種很厲害的毒，這是附帶的殺傷技能。”
中毒？
簡卿年看向慕玖的帶著笑的臉龐，便也被她樂觀堅強的模樣逗樂，噗嗤一聲笑出來。眉宇間依舊有些關懷：“娘娘中的毒，很厲害嗎？但願娘娘能早日痊愈。”
“謝謝你了。會的。”慕玖眼裏笑意盎然，麵上仍端莊得體，溫婉大方。
簡卿年想，再厲害的毒，大概都有解藥吧？希望她能很快好起來。
隻是不知為何，這樣想著，他心下忽然蘊起淺淺莫名的情感，隱隱約約的，看不真切。簡卿年心頭一跳，忙收回散落在慕玖身上的視線。
他萬花叢中過，從來片葉不沾身。怎麽會，又怎麽能奢望，宮裏的娘娘呢？
他瞬間穩好心神，向百裏子衿道，“皇上，這是慕老將軍讓臣呈給您的信。”
簡卿年說完從寬大廣袖間緩緩掏出一封金帶密封完好的信，恭敬呈到了百裏子衿麵前。
百裏子衿右手緩緩揉撚幾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若無其事地在他發絲如綢的頭頂轉了一圈。骨節分明的手才伸出將信接過來，執起便又緩緩打開。一陣未幹的墨香淡淡縈出。
上麵是遒勁有力的字跡，“臣慕津敬上。果不出吾皇神料，千萊國於十月二十八日率軍偷襲京師。臣一馬當先，將千萊國軍隊逼退至京城三百裏之外。
然其仍臥於兩國邊界之處，伺機待發。臣請示下，梅樁既已破，吾皇下一步有何規劃？且何日可歸？卒章祝聖體安康。十一月一日。”
千萊不算大國，女子居多，以絲綢生意為主。想不到也真有這勇氣。
“這樣吧，”百裏子衿將信疊好收起，抬眸看向簡卿年，唇角輕勾，緩緩道，“明日朕與三軍隨你班師回朝，再行議定。”
“是。”簡卿年跪下行禮，動作如行雲流水，“臣告退。”
百裏子衿淡淡點頭，他便舉起寬袖作揖狀輕彎起腰緩緩退了出去。
倏爾窗外便浮現出了簡卿年的身影，百裏子衿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他身上，透過窗欞之間細密可見有零星的小雪花飄落在他藍海錦緞衣襟上，便又為他本就眉目如畫的容顏添了一抹風流之氣。引領太監都看呆了去，百裏子衿啞然淡笑。
那個人的魅力，可真是不小。不過，如果奢望些不該奢望的，便注定要失望了。
“您笑什麽呢？”慕玖聽見耳畔百裏子衿的笑聲，但她看不見任何。便淺淺發問。
“是為簡卿安排住宿的太監，對著他犯花癡了。”百裏子衿淡笑著回答道。摟緊了慕玖的肩膀，讓她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裏。
“噗。”慕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簡大人男女通吃的啊。
雪色照得宮苑裏很亮，陽光偷偷露出頭來，緩緩灑在厚厚的雪層上，給這冬季帶來了一陣難以名狀的暖意。
慕玖靜靜靠在百裏子衿身上，隻覺溫暖異常。馬上就要回宮了，她心裏其實有一絲忐忑。沒有了獨處的時光，麵對他那樣多的女人，她還能淡定嗎？而他，還會一如既往地待她嗎？
關鍵是，現在她的眼睛看不到了。微微的自卑心理便在慕玖的心裏滋生。
但是，她又願意相信，衿，他不會變的。
這麽久的感情了，經曆了這麽多，她相信他。
大炎王師之軍第二日便班師回朝了。梅樁國降國為城，名為梅樁城。原梅樁皇親降為庶民，取消國之間專用邊防稅款，自由經商。由中央統一派遣官員治理，第一任城主定為大炎沈羽將軍。
茶館裏有知道一星半點內幕的人碎語，“沈羽是梅樁國的皇子啊，皇恩浩蕩竟然讓他做了城主。大炎皇帝就不怕他背叛大炎東山再起？”
便招來眾人的白眼，“怎麽可能啊。沈羽就是大炎的將軍。哪是什麽皇子。再說大炎皇帝可是以公正嚴明著稱的。你話本看多了吧。”
眾人皆知坊間最近出了本新話本，講的就是將軍背叛國家然後皇帝顧念舊情依舊委以重任。主題是新鮮的斷袖之好，很受追捧。
然後還有人舉例證明他說的不對：“我姑媽的女兒的夫君的大姨娘的姑爺就是大炎軍隊裏的，你別瞎說了。”
這件事的不知情者總比知情者多一些，所以最後真正的消息也便銷聲匿跡在風雪裏，沒驚起半點風浪。
禦輦裏，百裏子衿淡淡嘉獎千殤，“做的很不錯。”
這件事他算是枉了私情，讓有心人做了文章可不好。此番千殤總共帶了五百死衛。五百人的口水，加上一本書，足以淹沒真相了。
炎旗在列列的寒風中傲然飄揚，軍隊巍巍前行，前方是護衛隊，然後是最防範嚴實的禦輦，後麵跟著趙將軍的骨灰棺，臣下侍從緊隨其後，最後才是加上梅樁國降兵共百萬大軍。
快經過萬磬穀時，百裏子衿心頭微跳，隱隱便有不好的預感。他下令三軍暫停，後退十裏紮寨。將士們不明所以，才過未時，按理還可再走一些行程。但大家紀律嚴明，便都聽令後退。
後來他們才慶幸，皇上果然是注定的天下之主。剛離萬磬穀不過三裏，後方便傳來雪崩的聲音。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萬磬穀左側的山脈便微微震動。首先從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坡上部開始，先是突然出現一條裂縫，接著，巨大的雪體開始滑動。白花花的雪團在向下滑動的過程中，迅速獲得了驚人的速度，帶著極大的衝力向山下衝去。
那一瞬間，猶如天崩地坼。
三天三夜的大雪，那山因地勢原因積雪過厚，自身又脆弱無比，便發生了如此悲劇。
鋪天蓋地，地動山搖。皚皚白雪漫天飛舞，肆意覆蓋。
“轟隆” “轟隆”
巨響又連續響起了很多次，震耳發聵。
慕玖驟然聽到那聲音心頭還閃過一絲驚懼，但百裏子衿早在雪崩前便緊緊將她摟在懷裏，他的懷抱那樣有安全感，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仿佛就算天塌下來，有他，都沒事。
禦輦也不可避免地受不遠處的波及震動著，百裏子衿穩穩抱著她，踏實溫暖。
他說：“你別怕，有朕在。”
慕玖窩在他懷裏，聽著他的心跳，沒有言語。唇邊揚起了一道溫柔的笑意。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風夾雜著點滴寒意涼滋滋地吹進來，攜帶些許小雪花，冰冰涼涼。
大概有一柱香時間，雪崩帶來的震動便漸漸小了下去。禦輦也停止了震動。大地上仿佛一片平和。
慕玖離開了百裏子衿的懷抱，靜靜坐到了他旁邊。
有打探的人回來稟報：“皇上，前方路被雪堵死了，大軍過不去。”
百裏子衿淡淡吩咐道，“今日先就地安營紮寨。多派些人再打探一番可有別的道路。”
“是！”那在車外回話將士的聲音宏亮有力度，經過皚皚白雪的空曠傳音更顯鋼鐵軍人本色。
“你叫什麽名字？”百裏子衿心思微動，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掀開車簾，淡淡問道。
“回皇上，奴才蔡報。”那將士臉被凍得通紅的，眼睛晶晶亮帶些敬畏，跪下回話，不敢直麵聖顏。但聲音依舊宏亮。
“菜包？可一點都不菜。”百裏子衿眼裏含了笑意，緩緩道，“抬起頭來。”
那將士身子微微顫抖著抬起頭來，眸光與百裏子衿的相碰，又有些畏怯地低下頭去。他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能與當今聖上對麵說話，他更從沒想過有一天能近距離見到聖顏。
像他們這些最低賤的兵種，是從來不敢奢望這福分的。
“可有何特長？”百裏子衿淡淡問道。
“回皇上，特長……奴才愚鈍，沒有特長。但是奴才家住在河旁，對水路比較熟悉一些。”蔡報如實答道。
“嗯，朕知道了。哪年參的軍？”百裏子衿揉撚一下右手上的玉扳指，緩緩問道。
“回皇上，炎嘉九年。”蔡報的聲音依舊宏亮，鏗鏘有力，在雲霄與雪地間淡淡回蕩。
“是老兵了。”百裏子衿淡淡沉吟片刻，聲音低啞卻如破竹，彰顯著真空天子的霸氣凜然，“朕許你帶一個水軍新兵連，望你帶的連成為最佳精兵連。”
“謝主隆恩！”蔡報磕了個響頭，心下激動無比，感恩之情洶湧澎湃。這是皇上給他的榮耀，也是給他前進的動力與希望。
風吹起白皚皚的樹枝夾著寒意與雪花拂來，天地間一片浩蕩。夕陽輕輕顯出淡淡粉色，又漸漸加深。倏爾便是殷紅的濃醉。
打探別路的人還沒有音信。隻是想不到最後竟然帶回來一份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