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癡心錯情
“噓。”百裏子衿將手指放於唇前，示意賢妃不要聲張。胃裏酸氣卻是忍不住一股股上湧，催得他嘴角沁出絲絲血跡來。
陶婉瑩的眼睛裏溢出害怕與心疼，趕忙上前扶住了百裏子衿。他眸間開始無法聚焦，高大的身子無法控製地向榻上倒去。
“不要讓別人知曉，你明白麽？”百裏子衿的聲音很虛弱，飄渺得仿佛抓不住。陶婉瑩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脆弱的他。
“臣妾知道。”她臉上汩汩流下了淚水，緩緩幫百裏子衿正好了身子，又略有些顫抖著拉上了床榻簾縵。
百裏子衿眸中閃過放心，靜靜靠在床榻之上閉目養神，緩緩調著自己的內息。
陶婉瑩看著他，心思微動，一種責任感烘然而生。此時此刻，她對於他終於是有用的了，她可以為他，為她從小仰慕的皇帝表哥做些什麽了。
皇上需要她！
陶婉瑩擦擦臉上的淚痕，很快調整好了麵部神色。她本來就是為當皇後而生的，臨危不亂，溫和冷靜是自小被灌輸的品質。她今天就要讓皇上表哥知道，她才是後位的不二人選，論穩重大方，明妃永遠比不上她。
“來人，”陶婉瑩正襟危坐向外間揚音出聲，很快就有兩個粉裝宮女進來，上前跪下，“娘娘請吩咐。”
“本宮身子忽感不適，請張太醫過來。”陶婉瑩纖長白皙的手輕輕撫眉，吩咐道。
“是。”兩名宮女磕頭答是，趕忙出去請太醫。心裏想著，娘娘身體不適可是大事。
不過皇上昨天來了娘娘宮裏，好像就沒有去過別的妃嬪那裏？如此聖寵，娘娘可算是有福了。
宮女走後，陶婉瑩默默看向身後合攏的簾縵，眸色複雜。
皇上此行，去做了什麽……
竟然受了如此重的傷。
倏然間張太醫便到了。是上次為慕玖醫治的那個老軍醫。在太醫院很有資曆和能力。而且為人很是忠誠老實。陶婉瑩便是看中他這點，皇上這事，不能透漏一點風聲。
“娘娘萬安。”張太醫上前跪地請安。
“你們，都出去吧。”陶婉瑩揮手讓宮女們都退了出去。她們雖然有些遲疑，娘娘要做什麽？獨自麵對外臣會對名聲有損的。但是沒有人敢問一句。賢妃娘娘隻有在麵對皇上時才溫柔似水，對下人不是一般的嚴厲。
最後出去的宮女在陶婉瑩的示意下關上了房門。四周終於安靜，陶婉瑩壓低聲音道：“張太醫，不是本宮不適，是皇上。”
皇上！張太醫的眸子中忽然湧出濃濃的擔憂和急切：“皇上在哪裏？”
“隨本宮來。”賢妃淡淡凝眉道，轉身引領著他去往床榻前，緩緩用手卷起了榻前的簾縵。
百裏子衿血跡斑斑的衣袍和蒼白的臉色映入眼簾。他幽深的眸子裏仿佛掩著巨大的疼痛，倏然又有點滴的笑意。
百裏子衿看向了張太醫，唇邊微微上揚。
張太醫受寵若驚，恭敬地行了跪拜大禮。
百裏子衿本想說些什麽，但汙穢之物如鯁在咽，胃裏一陣陣痙攣讓他唇邊不由緊抿。
吾皇經曆了什麽？
張太醫看見皇上麵色的蒼白，情緒變得有些緊張和激動，又恭敬地跪地行了禮，道聲僭越，然後右手有些顫抖著摸向了百裏子衿的脈門。
他閉著眼睛細細感受著皇上脈搏跳動的頻率，眉頭緊鎖。
賢妃陶婉瑩擔心地看向榻上她心心念念的男人，這才注意到皇上的左手死死抓著一株千年雪蓮的花莖。他的眸子幽深下是黯然無神，臉色蒼白得不像話，但手下卻依舊緊緊守護著那株蓮，仿佛比生命還重要！
那定是與明妃有關的。明妃眼睛受傷，十有八九這蓮是為她治眼睛的良藥。皇上肯賠上生命之重去救明妃。可見他很愛明妃，愛到一種她難以理解的地步。
陶婉瑩有自知之明，她可能窮極一生都無法取代明妃在他心中的位置。
如果再這樣下去，皇後的位置恐怕總有一天得到明妃的手中。到時候，哪來有她陶婉瑩的容身之地？
既如此，她眸光暗了幾暗，計上心來。
陽光於窗外淡淡灑落，淺淺的光暈晃動在她忽明忽暗的臉上，給她豔麗的妝容添上了一絲陰狠之色。
這局，雖是一念之間便布下，但也得一步一步來才好。
而正在把脈的張太醫的眉卻擰得很厲害，臉上的皺紋全褶皺到了一起。手上的老繭微微顫抖。
皇上的病，竟然已嚴重到了這種地步！外傷數不勝數，還有很嚴重的內傷。大概得調理很久才能調理過來。而且皇上的左腿好像脫臼過，雖然有強行接上的痕跡，但因用力過快過猛，也是有可能落下病根。最要命的是皇上現在好像受了風寒渾身發熱。
他看向皇上，卻見他好像有昏迷不醒之勢，心下焦急中，突然看見皇上手中的千年雪蓮。
那可是，包治百病的最佳良藥啊。
他回頭向陶婉瑩請示，“娘娘，皇上手中的雪蓮……”
“若有需要，拿去用就是。”陶婉瑩輕聲吩咐道。
“是。”張太醫顫抖著欲拿皇上手中的雪蓮，但百裏子衿雖然已經昏迷，但手上卻用了很大的力氣，他拿不出來。沒辦法，他隻好摘了需要的三瓣。
“臣這就下去煎藥。”張太醫拂廣袖跪地。
“且稍等等，”陶婉瑩的聲音清晰柔和響起，夾雜著一絲威嚴的暗示，“本宮有孕，望你好生料理。”
“娘娘您並……”張太醫迷惘的眼睛看向陶婉瑩，忽就明了了。但是皇家的血脈不容混淆，賢妃娘娘未懷身孕，假報皇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
“這隻是權宜之計罷了，為了皇上，你隻能這麽說。秋獵也因本宮任性而取消，本宮寧願背這罵名，隻為保全皇上，保全大炎。”陶婉瑩眸中添了正氣，神色威重。她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張太醫，緩緩流轉出懂事與穩重，一言一行間讓人自慚形愧。
“老臣，”張太醫叩首，猶豫片刻。眸中充斥了無與倫比的忠誠與大義，緩緩道，“定當竭盡全力為娘娘保胎。”
“好，下去吧。”陶婉瑩麵上綻出了桃花，輕輕笑著。張太醫趕忙下去煎藥，皇上的病，一刻都耽誤不得。
張太醫退出去時關上了門。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陶婉瑩摸摸皇上的腦門，好燙！
她起身欲為百裏子衿洗一條涼毛巾過來敷敷腦門，但他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別走。”
“臣妾不走。”陶婉瑩細語低喃，心下柔軟非常，就勢依偎在百裏子衿身邊。他不知道，她愛了他多少年。從表哥到夫君，她一直都心儀於他，隻是他卻從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玖兒，”百裏子衿夢囈一般喃出，手下緊緊地抱住了她，“玖兒。”
陶婉瑩眼角的淚滴靜靜流下，皇上心裏隻有明妃，連夢中都是她！
“玖兒。”百裏子衿的聲音裏忽然夾雜了脆弱，讓她的心裏一陣陣的疼。他抱得她那樣緊，緊到她都覺得要窒息。
“臣妾在呢。”陶婉瑩回擁住他，眼睛緩緩留下淚水，唇瓣忍不住吻上了他的嘴角。
百裏子衿卻忽然推開了陶婉瑩：“你不是她，走開。”
走開……
陶婉瑩被推倒在地，淚水漸漸盈滿了眼眶。她都這麽賤了，這麽賤地貼上去。他為什麽一絲一毫的恩情不肯予她呢？他不求他獨寵啊，隻求他的目光能停在她身上，哪怕一瞬。
這樣小小的願望，為什麽竟完全是奢望呢？
陶婉瑩抬眸看向百裏子衿，本是委屈非常，卻忽然發現他的小腿上青紫了一片，好像是，被蛇咬的？
陶婉瑩心裏咯噔一下。小時候她也被蛇咬過，知道這毒要馬上吸出來。看皇上腿腳緊緊綁著，大概就是怕毒會擴散所以將它牢牢控製住。
百裏子衿的精神不算清醒，持續強度的高燒和微微劑量蛇毒的擴散讓他眼前縈亂。
原本那樣強大的一個男人，如今卻被傷痛折磨得不成模樣。
皇帝表哥，愛上那個女人，真的很辛苦。
陶婉瑩支起身子跪了起來，竟是毫不猶豫地解開了百裏子衿纏的繃帶，唇瓣對著他的小腿幫他吸吮蛇毒。
其實那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下意識地為他吸蛇毒。她想讓他安好。
陶婉瑩明晰自己內心之後，心下有些複雜。
倏然又變成了堅定。
一口一口黑血被她的唇溫柔吐出。直到最後吸出的血都變成了鮮亮的紅色，陶婉瑩才停止。
皇帝表哥，我終於救了你。
陶婉瑩唇邊浮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雖然累得不斷喘著粗氣，但眼睛裏迸出的是喜悅的光芒。
窗外風吹的更寒了一些，透著絲絲涼意。樹葉枝丫之間斑駁著陽光瀉下的千絲萬縷，如金線一般美輪美奐。
而陶婉瑩，唇邊還殘留著一絲血跡，就這樣仰視著他。
百裏子衿眸裏漸漸清明了些許，觸目便看到這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