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這個夜晚
“啊呀，”慕玖揉瘙了幾下自己的長發，俏眉微顰，看向安心躺在地上的百裏子衿，“您可是裝睡的？再不醒來我不管你了。”
沒有回應，他睡得很熟，還有些輕微的打鼾。
慕玖感覺更糟心了，長籲一口氣，提裙站了起來，向著樓上款款走去。
酒館裏飄揚著酒香，芬芳四溢。門外簌簌的疾風暴雨拍打著窗欞，吱吱作響。
她在糾結些什麽？他和她現在還有關係嗎？她為什麽要管他！
這樣想著，慕玖腳下生風，步伐越發堅定了起來，墨色長發略過一道倩影。
眼看就到了第一個台階前，可是……
慕玖聽到身後依舊是一片寂靜，隻餘遙遙風聲雨聲相和之後，卻頓住了。
這樣惡劣的天氣，屋外狂風暴雨大作。就算對待一個尋常醉酒的俠客，夜深雨大，也應該安排個房間才是。
不能因為他們之間的恩怨，就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而且，萬一他染了風寒，那就是她的罪過了。
“唉。”慕玖認命地歎息一聲，又轉過身去，走到百裏子衿旁邊，蹲下身子用力扶他坐了起來。
他睡得很熟，絲毫沒有察覺。慕玖將他的臂膀搭在她的肩上，想把他背起來。
可是，他真的好沉啊！慕玖搖搖晃晃著，都背不起他來。最後卻弄得自己滿頭大汗。
算了，喊個夥計下來吧。慕玖擺頭向樓上，清泠啟唇：“下來個……”
話還沒說完，百裏子衿的胳膊卻突然從她肩頭滑落，從背後摟住了她的腰，頭沉沉地擱在了她背上。
慕玖倏然語塞。
“皇上？皇上，您醒…了？”慕玖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人回答，四周依舊寂靜一片，隻有屋外風聲呼嘯。
慕玖沉默了片刻，緩緩轉過身來，百裏子衿還是沒有醒，雙眼緊緊闔著，頭隨著她的轉身毫無預兆地倒在了她懷裏。
慕玖趕忙一手扶住了地，才避免了倒下的悲劇。她有些怔愣地低頭，百裏子衿的銀色長發絲絲縷縷泛著耀人的光芒，就在她的眼底，頓時便讓她的心裏仿佛有根毛毛草在東西招搖一般不得安寧。
三千青絲一朝暮成雪，這該是多大的苦痛。
慕玖記得，他原本的頭發，是墨色的，長直的，如絲綢一般光順。那年結發同心，他們兩個的發絲毫無間隔地綁到一起……
她內心咯噔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怎麽能想這麽多，怎麽還能想這些？
難道他帶給她的傷害還少麽？
慕玖心神更加不寧，心跳如兔般跳動得厲害。看著身前的他，最終決定還是不用別人了，由自己來扶回他去。
她用力抱住東倒西歪的他，使上了自己微薄的全部內力，緩緩地，艱難地將他扶了起來。
可百裏子衿高大的身子剛站起來，卻又因為沒有意識的控製，毫無預兆地向慕玖那側倒去。
霎時幾乎將所有的體重都壓到了她身上。慕玖隻覺難以呼吸，內心想罵街的衝動都有了。
上樓梯的過程自然也是無比艱難，好幾次他們都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好在最後還是走了上去。
慕玖扶著百裏子衿靠在拐角的牆上，不禁有些微微的喘息，他卻仿佛蒙蒙醒的樣子，惺忪著眼看向她的側顏。
真的很美。
“玖兒。”百裏子衿忍不住喚她，低沉的聲音從慕玖身側傳來。
慕玖頓時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和他四目相對，然後便是更深的呼吸聲和強忍著的咬牙切齒：“您醒了？醒得可真是時候啊。怎麽現在醒了？”
“我聽不得你喘，就醒了。”百裏子衿眸光裏的幽深已完全褪去，隻剩下一片如孩童般的無辜和坦然。赤誠的目光讓人都不相信這種話是從他唇裏說出來的。
什麽叫聽不得她……
慕玖的臉龐霎得染上了層層紅暈，又從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四散開來。
他離她很近，身上的酒氣全都衝到了她的鼻端，身體本在她的身側，卻因她的轉身而完全從正麵貼靠到了她身上。所以，他身上的變化她是感應到了的。
可是，他為什麽醒了還不起開？想到這一點，慕玖目光中由微微的羞澀變為了怒火，伸手推開了他。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她緩緩問道。
“百裏子衿。”他依舊是看著她，目光誠摯。
“那你住哪裏？快回去吧！”慕玖看向他的眼底，目光有些不耐煩。
百裏子衿清楚感覺到她的不耐煩，眸光中添了委屈：“你住哪裏，我就住哪裏。”
慕玖覺得自己快被他氣炸了，今晚的他怎麽這麽無賴。
“我是有夫之婦你知道嗎？不能和你住一起的，你快回家吧。”慕玖諄諄教導。
“為什麽不能和我住一起？你不是我娘子嗎？”百裏子衿眸子裏的委屈更甚了，竟然讓慕玖有種欺負小孩子的感覺。
“我不是你娘子啊。你的娘子在家呢。乖，回家去哈。”慕玖打著馬虎眼，把他往外推去。
卻不料他一把抱住了她，聲音裏竟然添了撒嬌般的哭腔：“胡說。你就是我娘子，我偏要和你住在一起。”
……
慕玖知道了，和現在的百裏子衿交流就是一個錯誤。她為什麽要和一個醉漢商討問題？！
“我帶你回去，你不能吵鬧，不能碰我，聽見沒？”慕玖看向百裏子衿，緩緩道。
百裏子衿似乎很是糾結，思考了好一會兒，見慕玖態度還是那麽堅決，才極其不情願地嚅糥著道：“嗯，聽見了。”
“好。”慕玖點點頭，引著他往裏麵走去。她想的好，挑一個離她的屋子近一些的房間，趁他睡著再出去便是。
但是，她走著走著，卻聽不見了身後他的腳步聲。慕玖向身後看去，又看到了讓她極其無語的一幕。
百裏子衿走得東倒西歪，腳步輕浮著向左向右亂走，碰壁了竟然還不知道躲開，額頭都磕紅了。
“你是小孩子嗎？”慕玖跑到了他旁邊，斥責道，聲音微微大了一些。
百裏子衿聽到她的譴責，眸光裏浸潤了滿滿的委屈和無所適從，仿佛做錯事被抓住的孩子一般，揪住了慕玖的衣袖：“對不起，我錯了。”
……
他果然又一次刷新了她的世界觀。
慕玖好像突然被雷劈了一樣，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
那麽強勢的一個人，喝醉後竟然這麽……乖？
“好了，敗給你了，我扶你。”慕玖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伸手架住了百裏子衿的胳膊，扶著他往前走，他的腳步依舊不聽使喚，力氣又比她大，竟然帶著她也走歪。
最後，他竟然笑了，他竟然還笑！笑得那叫一個風流倜儻，肆意暢快。慕玖看見他的笑心裏更火了，不由吼他：“笑什麽！”
百裏子衿立馬不笑了，眼裏有些懼意地看向她，又討好般地緩緩道：“你不喜歡我笑，那我就不笑了。”
“……”
皇上，你又贏了。
“老板，外麵發生了……”一個睡意朦朧的夥計走出來，本想問問外麵發生了什麽，卻看見一個銀發男子摟著老板，頓時什麽睡意都到了九霄雲外，“我什麽都沒有看見！什麽都沒有看見哈。”
“你看見了什麽？”另一個夥計好奇地問他，不經意向慕玖這邊看過來，眼睛瞬間睜得老大，也趕忙表態，“我也什麽都沒有看見，老板！”
慕玖滿頭黑線。
偏偏百裏子衿還滿臉無辜看著慕玖，在看到她麵色不虞之後，以為是那些人惹她不高興了。便轉過頭去看他們，刻在骨子裏的霸道一展無遺：“你們什麽都看見了，為什麽說沒看見！”
“……”
不止兩個夥計傻眼，慕玖也愣住了。
百裏子衿，別幫倒忙，別添亂了好麽！
這下大家都被吵醒了，紛紛打開了房門。慕玖平靜地解釋道：“他是家兄，今日多喝了幾杯。”
“老板哥哥呀！快快去熬些解酒湯。”素兮吩咐一個夥計道，那個夥計很快就去了後廚。
但是，素兮看向老板的“哥哥”，怎麽越看越眼熟呢？
好像是……？
她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有一個自稱是老板夫君的人來尋老板，長的就和麵前這個男子一模一樣！看來，他們關係不簡單啊！
素兮的眸子裏添了一抹揶揄，老板真是桃花朵朵開呢。
慕玖被她的目光瞧得臉色發燙，連忙轉移視線，喊離她最近的夥計：“幫我一起扶他去那邊的房間。”
“不行，”百裏子衿情緒異常的激動，麵上是嚴重的抗拒，仿佛被拋棄般看著慕玖，“我隻要你扶。”
“我一個人扶不住你，很累的。”慕玖解釋道。
百裏子衿麵上添了委屈：“那我自己走好了。”
“啊呀，不用你們了，都回屋睡覺吧。”慕玖向眾位夥計揮揮手，大家心裏雖然還是有點想看熱鬧，但還依言各回了各屋。
慕玖隻能自己苦命地扶百裏子衿回了房間。本以為他能消停一會兒，也讓她歇一會兒，誰知道，他竟然胃裏翻滾，汙穢吐了她一身！
百裏子衿緊緊皺著眉頭，好似很是難受。控製不住地幹噦。淡黃色的酒從嘴裏汩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