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高義的遺書
江南煙雨看了看徐行手上,他問,“徐大,你手上的不會是毛毛爸爸寫的詩歌嗎?”
“不是,這兩張也是遺書。這十幾年來,高局每年正月上班以後,都會把頭一年的遺書拿回去,再另外寫一張給我。這裏的三張,一張是去年最後一次寫的,一張是我當他的副大隊長的時候,第一次寫給我的,我說找不到了,沒給他,另外一張是給他了,臨時有任務,他忘記拿走了。”
徐行將手上的兩張遺書,全部給了江南煙雨,同時奇怪地問,“高局很喜歡寫詩嗎?我以前隻知道,他喜歡寫四言八句的給毛毛媽媽,不知道他會正兒八經的寫詩。”
江南煙雨並不急於看高義寫的遺書,他轉身麵對電腦,將三張遺書放一塊,然後快速點擊鼠標,“徐大,你來看看他寫的詩,確實相當有水平,我準備等到劇本寫好了,馬上幫他整理整理,出一本詩集。
這一首《牧童》,應該是他早期的作品,感情真摯,清新自然,很有新意。”
徐行起身,坐到江南煙雨的邊上,看高局寫的《牧童》——
《牧童》
從故鄉回來 /就做了一場夢
走進夢中的 /竟是三三兩兩的牧童
山朦朧 /樹朦朧 /田野朦朧
不朦朧的 /是牧童的笑語音容
牧童 /故鄉的牧童 /故鄉有那樣高高的天空
有那樣長長的田壟 /有花紫有花紅
更有廣袤的鬱鬱蔥蔥
你們喲為什麽 /騎著牛兒
悠悠蕩蕩走進我的夢中
我也一樣騎著牛兒 /沐浴過田野上 /清爽爽的晨風
我也一樣踏碎過 /無數的露珠無數晶瑩的夢
牧童 /故鄉的牧童
你們喲 /為什麽還騎著牛兒 /悠悠蕩蕩走進我的夢中
落款時間是1991年修改。
徐行說,“沒有放過牛的人,是斷然寫不出來的,高局說過,他小時候放了學,經常去放牛的。”
江南煙雨一邊移動鼠標,一邊說,“他的作品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有唐代詩人王維的遺風,寫的題材很廣泛,相同的是基調陽光,積極向上,但是風格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說《牧童》像一曲田園牧歌,你再看看這一首《黃河長江的渴望》,那就有大江東去的豪邁。”
《黃河長江的渴望》
走出曠古洪荒白雪茫茫
走出窮鄉僻壤重巒疊嶂
走出歲月的黯淡無光
走出光陰的孤苦淒涼
走出自生自滅的死水一汪
走出匹馬單槍的血氣方剛
走出信馬由韁的橫衝直撞
走出不同凡響的銳不可當
走出如願以償的萬千氣象
走出豁然開朗的光芒萬丈
北方咆哮的黃河
南方濤濤的長江
洶湧著一樣的向往
澎湃著一樣的渴望
向往鶯歌燕舞鳥語花香
向往楊柳青青江南草長
向往風吹草低見牛羊
向往沃野千裏北國雲天壯
渴望獨釣 江雪的蓑笠翁
渴望百舸爭流的船槳
渴望暴風驟雨的大海
渴望鯤鵬展翅的汪洋
渴望浩浩蕩蕩後浪推前浪
渴望濟濟一堂風流倜儻
奔騰咆哮的黃河長江
洶湧澎湃著一樣的向往和渴望
那是一瀉千裏的向往
那是不可阻擋的渴望
“這一首詩,沒有寫創作時間,我打算將他存放在空間裏麵的作品,先整理打印一份,下次去探監的時候,交給他,讓他自己修改修改,潤潤色。”江南煙雨說罷,他又點開了一首《漫步西湖》。
“我特別欣賞這一首,不管是抒情狀物還是人生哲理,都是信手拈來一氣嗬成,有大家風範。”
《漫步西湖》
夕陽西下
塵囂漸行漸遠
白鷺在暮色中款款而飛
我在蘇堤上流連
在白堤上徘徊
在斷橋上放逐疲憊
實指望千年等一回
等一回
縱情山水的勾肩搭背
等一回
前世今生的舉案齊眉
或者等一回
電光火石的煙滅灰飛
或者等一回
揮揮手的淒美
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
你是誰
依依楊柳低垂
楊柳依依
輕拂著西湖的水
西湖的水
一平如鏡耐人尋味
我想捧得起來的
一定是今生的快慰
隻是不知道
中間多少離人淚。
“季兄,都說師傅會留一手,看來高局真的留了一手。你說他總是教我打打殺殺,分析壞人的犯罪心理,怎麽就不教我寫詩呢?會寫詩,不說容易搭訕女孩子吧,至少能夠討老婆高興吧?聽說你也是詩人,為什麽改行了?”
徐行真的沒想到師傅還有這一手,他佩服之餘是納了悶了。
“中國是個詩的國度,曆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但是,現在的土壤不適合詩人的生根發芽,更別說開花結果。現在你看見有幾個人會去寫詩?”
江南煙雨苦笑了一下,“更可悲的是,寫詩的人遠遠比讀詩的人多,如之奈何?唉,現在有一種速成的莊稼叫老板、叫企業家,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牢騷怪話?”
“不隻是一種莊稼,還有一種,叫當官的,不想當老板的,十個有九個是想當官的。我看了一下,想當詩人的大部分都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真的想不到,我師傅,大家眼裏的一介武夫,居然偷偷摸摸的跟上了詩人騷客的隊伍。”
徐行是搖頭晃腦,不是想不通,是覺得不可思議。
高勝寒進來了,他將東西放在了隔壁練習飛刀的房間,默默的聽徐行和江南煙雨聊天。
江南煙雨也覺得應該同毛毛說一說,讓他增加一些對某些社會現象的認識。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色,或者說特殊性,沒辦法的,認識到其中的利弊肯定需要時間和過程。我有一段時間也在考慮全民對商人和當官的認識問題。
以前,有時候我也會和同寢室的年輕人聊聊天,天南海北的說到哪兒算哪。
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們經常一起聊當官的,聊經商的,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向前看吧。
記得嗎?全國有一個階段,聊當官的就說應該學習曾國藩,學他的修身之道、識人之道、齊家之道 ;
聊經商的必定提學習胡雪岩,學他的為人之道 、用錢之道、處世之道。
其實這些都是九十年代中晚期 ,社會上廣泛流傳的所謂共識,很多人也是趨之若鶩,去將這兩人當成學習的榜樣。
中國現代史上,確實有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現象,那就是,蔣介石、毛澤東,兩個對手,兩個水火不相容的對手,兩個世界觀相左,政見不一的偉人和領袖,卻都有一個共同的推崇者——曾國藩。
曾國藩,晚清一等毅勇侯,當官做到了出將入相位極人臣;
胡雪岩,晚清紅頂商人,滿清首富 ,經商賺到了富甲天下。
我們那時候,有時聊到要休息了,躺在床上還有點意猶未盡。
以前我本來想圍繞他們來做一篇文章的,
後來我想了很久,就在我構思的時候,我突然有一個重大的發現,這個發現,讓我幾乎徹底打消了,寫他們的念頭。
流行歌曲受人歡迎,流行感冒卻令人頭疼;
貌似真理的共識,有時候你獨立思考一下,會發現其實是個謬論!
曾國藩雖然位極人臣,但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的遺訓,他反複告誡他的子子孫孫,不得為官從政!為什麽?
至少位極人臣的曾國藩,是完全徹底的看透了官場的黑暗,看清了官場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殘酷。
時至今日,一百多年過去了,他的子孫都很出色,卻沒有一個當官的。
而紅頂商人胡雪岩,能夠富甲天下,成也紅頂敗也紅頂,最後落得個貧困潦倒家敗人亡。
君不見,當今社會有多少官商勾結的富豪,最終的結局是什麽?多少人流下的是‘鐵窗淚’!”
徐行點點頭,“季兄不愧為作家,想問題,看問題,確實是有獨到之處,毛毛,你要想好了,以後到底是經商,還是奔著當官去努力。”
高勝寒搖搖頭,沒有回答,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現在想的就是子承父業光宗耀祖。
高勝寒看到了桌子上的三張信紙,他隻是漫無目的的看著,除了想聽聽徐叔叔和季大哥的談天說地,他沒有想其它的。
江南煙雨拿起了有點發黃的那一張,他遞過去給了高勝寒。
高勝寒不明就裏,他自然會打開來看,看了以後,他更加說不出一句話了。他有百感交集,有萬分感慨。
阿勤吾妻: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離開你們母子,先走一步了。
不要給組織上添麻煩!不要提額外的要求,每年都有同我一樣的戰友,為了黨的事業默默地離開。
父母把我養大,我無以為報了,撫恤金留給我大哥吧,讓他替我盡孝。
你帶毛毛回家好嗎?讓毛毛代我給二老行孝。
等毛毛長大了,告訴毛毛,爸爸非常非常愛他,非常非常想看著他長大成人。
阿勤,對不起!對不起!答應了陪你天長地久,答應了陪你天荒地老,高義無義,現在做不到了,做不到了,就此別離了!
如果有來世,高義定當做你的妻!
別了,毛毛,我的孩子!別了,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