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苦惱人的笑
“張秘書,你幫忙參謀參謀,我現在要不要給程司令員和胡書記打個電話,祝他們節日快樂?”
當兵出身的高義,以前一向是很簡單的,同嶽父嶽母都有過十年不通音信,他哪裏有問候的這個習慣。因此,他根本不知道領導幹部,有沒有這個習慣。
“嘿嘿,這個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不過,我建議,今天晚上就算了。”張生根說的笑嗬嗬,但是明顯是故意壓低了音量。
高義聽出來對方話裏有話,他不得不請教了,他真的是抱著擀麵杖當笙吹 —— 一竅不通,“張大秘書,兄弟我就是一個粗人,官場上的遊戲規則,是一無所知的,還請兄弟點撥點撥。”
“高兄謙虛了,彼此彼此,你是老兵、老大哥,我是新兵蛋子,就這麽一說而已,怎麽敢當點撥二字。”張生根是說心裏話。
“兄弟,你這樣就不夠兄弟了,說吧,為什麽今天晚上算了?”
“那我說一下,我個人不成熟的意見,現在兩位領導在一塊賞月,你先給誰打電話呢?好了,總隊長你看著辦,我去幫你解釋一下。”
“有道理,有道理,謝謝,謝謝!”高義算是開竅了。
開了竅的高義走到一旁沒人的地方,開始了打電話。
高義沒有打程再平司令員的電話,也沒有打省政法委書記胡劍秋的電話,但是,他打了另外三個人的電話。
首先,高義同正在行酒令的客人們,打了個招呼,“大家慢慢喝,我有點事情,一會兒再過來。”
高義第一個電話,是打給黃立榮廳長的,“黃廳長,我是高義,中秋節快樂!到了,到了,我現在正同母親在一塊過中秋節,謝謝,謝謝領導關心!好的,好的,我一定轉告。”
“嘟嘟嘟。”第二個電話,高義打了幾次都是忙音。
“汪部長,我,公安廳的高義,祝您一家人節日快樂!”第二個電話,高義打給了省委組織部的汪笑洋部長。
“耶,是高隊呀,你在哪裏?是不是要請老哥喝兩杯?”
汪笑洋是真的沒想到,高義會曉得這個事情,說句老實話,這個高義,從當刑警總隊政委,到當總隊長,他是一個電話都沒有。這種事情,這種人,汪笑洋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作為長期在省委組織部工作的汪笑洋,他會因為一些幹部的造訪,感到不勝其煩,但是,他也覺得這個高義,是個珍稀物種。
“汪部長,我現在在老家,回去以後,一定找個時間,陪領導好好喝兩杯。”
高義從汪笑洋部長的“耶”裏麵,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高隊,我可不是什麽領導,我隻是給省委領導跑腿的,幹一點具體工作的,喝酒,我不需要你陪,但是,你不要忘記了,你還欠葉書記一杯酒沒喝,哈哈哈,什麽時候,我做個見證人就可以啦。”
“行,一言為定,哪一天,你們有空的時候,我請二位領導到寒舍一聚。”高義很誠懇。
以後,汪笑洋同胡劍秋、程再平去過高義的“寒舍”,省委書記葉如鬆沒有了機會。
高義第三個電話是打給了葉如鬆書記,他不知道這是葉書記留給他的私人電話號碼,因此,一撥過去,葉書記馬上就接了。
“你找誰?”葉如鬆問得稀鬆平淡。
“我,我,我是高義,找,找葉書記。”高義突然緊張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冒冒失失的。
“我是葉如鬆,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號碼?”葉如鬆問。
“我,是,是您留給我的。”高義糊塗了,他不明白葉書記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故意說的。
“哦,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想過來坐一下,看看我吧?”葉如鬆依舊是平平淡淡的。
可是,葉書記平平淡淡的話,在高義腦海裏,卻像炸響了一聲驚雷。
泰山崩於前,高義能夠麵不改色心不跳,但是,此時此刻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高義慌忙解釋,“不,不是,我回了老家,想,想打個電話,祝您節日快樂。”
“有這個必要嗎?作為黨的中高級幹部,要務實,不要務虛,要把聰明才智用在工作中,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困難,需要我幫助的,可以告訴我,明白嗎?”
葉如鬆的語氣沒有變化,完全是一個長者,在開導後生晚輩。
“是!我明白了。”高義習慣性的立正回答。
“還有其他事情嗎?好,難得回家,就好好陪陪老人,掛了。”
“是!”高義如釋重負。
望一望家鄉的明月,高義有清風拂麵的愉快,他正想回到喝酒的人們中間去,又有電話打進來了。
低頭一看,是省軍區保衛部徐桂林部長的。
“徐部長,中秋節快樂!”高義搶先問候了。
“同樂,同樂!高隊,在哪裏瀟灑?”徐桂林心情也不錯。
“在家裏,我們這麽大年紀了,瀟灑是年輕人的專利。”高義說。
“在家裏?在省城,還是在老家?”徐桂林問。
“在老家,怎麽啦,你不會也在老家吧?”高義覺得對方問的有玄機。
“這個時候,我怎麽可能離開崗位,哪裏有老哥那麽幸福喲。”徐桂林明顯的誇大其詞。
“哎,徐部長,問你一句實話,過中秋節,你會不會走動走動?”高義是真的搞不清楚,走動好還是不好。高義發現,很多事情,不是他認為好不好的,而是要看大氣候的。
——如果大家都走動走動,他高義不走動,就會被別人看成傻子了。
“高隊,你不會說,在回去之前,連老首長那裏,都沒有去吧?”徐桂林很驚訝。
“沒有,真的,你去了嗎?”高義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剛剛報名的小學生。
“我肯定不會去的,程司令員過去同我沒有淵源,唉,你不一樣,你是一定要去的!”徐桂林算是服了這個高義。
“你是說,你會去你的老首長那裏?”
“當然,毛主席不是說過嗎,‘吃水不忘挖井人’,老首長在位的時候,我們去不去,問題不大,但是,他一旦退下來了,我們不去看他,他會怎麽想?別人會怎麽想?”
“司令員不是沒退下來嗎?”
“司令員是沒退下來,但是,他不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去拜訪老領導,有什麽關係啊?別人就是看見了,誰也不會說你什麽,你不去,別人倒會說你不知道好歹。”
“咳咳。”高義幹咳了兩聲,“說老實話,我從來沒有走動過,怕領導會批評我思想有問題。司令員是了解我的,我不去肯定沒關係。我就不知道,什麽樣的領導,是需要走動的,什麽樣的領導,是完全不需要的?你能夠傳授一點,這方麵的經驗嗎?”
“這個,這個就很難說,關鍵是你平時要多留一個心眼,我把你當大哥,你問我,也是把我當兄弟,這麽說吧,一般來說,希望你走動走動的領導,他或多或少,都會暗示你的,比如,叫你有空去他家裏坐坐,或者反過來說,想去你家裏玩玩,有些人,他還會有意無意告訴你,他有什麽愛好。”
“徐部長,我們私底下說,難道現在部隊裏麵,也流行這一套?”高義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話,部隊還能夠打仗嗎?
“部隊當然比地方好得多,但是,現在哪裏還有世外桃源,黨中央加大反腐倡廉的力度,正是因為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我以前也是什麽都不懂的,我有個老同學,現在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是他開導了一點我。”
徐桂林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在地方也差不多二十年了吧?怎麽會不知道一些官場潛規則呢?”
“我以前在縣公安局,擔任一個無足輕重的副局長,我去勞這個神幹嘛?”高義一直覺得,他當副局長是名副其實的,根本不存在、也不需要拉關係。
“嗬嗬嗬,如此說來,高隊現在是想開了?”徐桂林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個高總隊長真的是官場新兵蛋子。
“也不是,我隻是覺得心裏不踏實,怕自己不能與時俱進,讓別人笑話。”高義邊說,邊在琢磨徐桂林的話外之音。
“高兄,三言兩語,我也說不清楚,根據我的經驗,是這樣的,走動肯定是要看對象的,搞得不好會如同明珠暗投一樣,適得其反。
但是,當今社會,禮尚往來成風,別人投桃,你報之以李,很正常。
如果我們完全墨守成規,日後恐怕也會寸步難行。老兄,我真的談不上是這方麵的行家裏手,僅供參考而已。”
“謝謝,謝謝,與君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啊,下次我請老首長喝酒,一定請兄弟過來作陪。”現買現賣,高義的悟性不差的。
“要說謝謝的是老弟!”徐桂林終於聽到了,他最希望聽到的話。
人都一樣,如果你將你的心用在數學上,數學成績想不好,都是很難的。反過來,你希望一個不喜歡外語的人,能夠學好外語,可能嗎?
酒席散了以後,平時難得一笑的高義,他是笑著送別客人們的。
不過,上了床,高義想的最多的還是徐桂林部長的“經驗之談”。
不想沒關係,認真一想,高義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高義將葉如鬆書記說的,結合徐桂林的“經驗之談”一對照,一下子就陷入了苦惱之中。
夜深人靜的時候,高義起床,笑著對殷勤說,我到外麵看看故鄉的月亮。
這時候,高義覺得自己是苦惱人的笑。
開門望著寂靜的小山村,望著碧海藍天上的一輪明月,高義他想到了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那是八十年代的一部老片子,——《苦惱人的笑》。
《苦惱人的笑》有一首主題歌《誠實的眼睛》,歌詞非常簡單,隻有一句:“望著我,望著我,你那誠實的眼睛。”
——我還是那個誠實的人嗎?
葉書記說,“哦,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想過來坐一下,看看我吧?”
葉書記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是怕我說,過去坐一下呢?還是正好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