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偏見
“因為,我想要做廚神祖師爺!”
趙四,相貌平凡,家世平凡,但是他的誌向可從平凡。之前他的人生理想很簡單,成為廚神,做出傳世名菜來。
可是,林暖暖說到了烹飪學校, 給他了另外的想法。
要做,就做最大的,最令人敬仰的。
他要廚神祖師爺,就像孔子廣收門徒、成為天下讀書人的祖師爺一樣。
林暖暖驚訝地看向趙四,趙四誌向如此高遠,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有些不像這個時代的人,他從未想過的去做人上人,去當官做縣老爺。也沒有想要成為地主,守著一畝三分田過日子。
而是真的有想法,有抱負,完全自我意誌覺醒了。
“原來如此。”林暖暖再次看向趙四的時候,突然就懂了。趙四是個職業廚師,這種專業化的分工下,也會導致他產生自我覺醒。
在封建王朝下,也是有朵朵閃光的自我意識覺醒者的,隻是他們力量太弱小了。所以會被時代洪流直接卷過。
成為廚神或許是受爺爺的影響,但是後麵的路怎麽走,趙四是自己決定的。
隻是,理想很美感,現實很殘酷。
趙四並沒有足夠多的錢,入股林暖暖的烹飪學校。
“建學校是需要前期投入的, 所以, 你要不考慮技術入股?”林暖暖試探性提議,這個想法與趙四的計劃實際上是不符合的。
“我?”趙四指了指自己:“可是我的技術的都是跟您學的啊。”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趙四自己心裏麵清楚啊。他所有的菜譜、烹飪手法,都是跟林暖暖學的。他哪來的技術,可以入股烹飪學校啊?
林暖暖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道:“我是指,你來我的學校,教徒弟,教他們如何做菜。畢竟我的手藝不太行。”
林暖暖實操水平跟理論水平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就算開設學校,那也是需要找人根據她的理論去做菜的。
有趙四在的話,那就方便多了。
“可是,沒錢能行嗎?”趙四知道自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技術是從林暖暖手上學的,還可以算作技術入股。但是,開學堂,那還是需要真金白銀去堆的。總不能空口白牙就招生了。
林暖暖指了指後堂:“沒錢自然是不行的。這個學校甚至可以沒有你我,但是絕對不能沒錢。所以,掌櫃的,就特別重要了。”
趙四也是個極其上道的:“師父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勸掌櫃的?”
“你在悅來酒樓做主廚的理由是什麽?”林暖暖突然又問了一句。還沒有等趙四回答,她接著說道:“你覺得, 這樣的理由,對於,學院的學生來說,是不是一樣成立的?”
廚師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技術工種,林暖暖開設烹飪學校不假,同時還要安排實習。
而悅來酒樓,就是極好的去處了。尤其是在它在滄州有不少連鎖店的情況下。
把這個道理想通之後,趙四心裏麵有些不樂意了。
他畢竟是個普通的手藝人,這一行的規矩就是藏私,甚至還有傳男不傳女的規矩,總之就是要捂得嚴嚴實實的。
雖然說,林暖暖是一點不藏私的把這些東西,教給了趙四。但是林暖暖提到了悅來酒樓,說起了實踐的事情,令趙四更覺得就像是師父帶學徒。
這種事情,在他心中,是根深蒂固地要藏私的。
而林暖暖說,要他帶著學生們到悅來酒樓,趙四不由自主地把他們代入幫廚的角色。
因而趙四心裏這件事情表現的不太樂意了。
不過林暖暖並沒有注意到趙四的情緒低落,她轉而問起了趙四做遊廚的事情來。
“如果你要參股烹飪學校,你最起碼有三五年的時間,不能出去遊曆了。這不打緊嗎?”
林暖暖這一番關切,在趙四耳中至關重要。他一想到,林暖暖能夠培養自己,也自然能夠培養別人。如果他真的不樂意教學生,林暖暖總能找到樂意教學生的人的。更何況這件事,還是自己提的。他有什麽資格不樂意啊?
至於遊廚……
“倒也是不急,我先前以為師父您……不太好了。所以,我想著不能辜負您的教誨,才那麽急著出去的。您現在好好的,我正好跟在您身邊多學學。”
想到林暖暖的本事,趙四也就老老實實了。語氣中也不自主地帶上了恭敬。
林暖暖點頭,倒也是這麽回事。她把桌子上的飯菜掃光之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悅來酒樓。
沒想到,找趙四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回到白鹿書院,林暖暖還沒進大門,就撞上一人。
程布星看到是林暖暖來了,立刻激動地拉著她:“我爺爺有事找你。”
程致遠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儒,其中不光包括他的學識,還有他的見識。
自從林暖暖教了漢語拚音之後,他就有了個想法,那就是立誌像古人一樣,為經典注音。
這個工程量極為浩大。
所以,首先要舉辦個儀式。
“你爺爺找我,就為了商量舉辦儀式的事情嗎?”林暖暖整一個傻眼了。
這也算急事?不是,這也算事?也不對,這事情,做的就沒道理。
程致遠這是魔怔了啊,拚音是這麽用的嗎?
程布星定住腳步看向她:“你不要用這麽輕佻的語氣,說出這種話來,好嗎?這件事,很認真、很嚴肅,很重要的!為經典注音,這件事情極其偉大。”
“也極其沒用。”林暖暖此刻比程布星更像個杠精。
程布星聽到林暖暖的話,看了看左右,方才說道:“非也非也。雖然這隻是我的推測,但是,自從至聖先師孔子之後,讀書人一輩子就在讀經典、讀史。能為經典注釋,是可以名傳千古的。注音也同理,我爺爺看重的是這個。”
林暖暖:……
程致遠之所以一把年紀還要給經典注音,確實有程布星說的這方麵的理由。畢竟他不是聖人,有些虛名還是要拚一拚的。
但是林暖暖知道,給經典全部注音這件事,是極其滑稽可笑的。“算了,你帶我去見爺爺,這件事做不得,真的做了,就要貽笑大方了。”
程致遠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近期接觸到了不少新鮮的東西,心態上倒也是接近年輕的狀態。因而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硬朗。
他看到林暖暖來了,立刻笑臉相迎。
林暖暖對程致遠來說,至關重要。他也是講究的體麵人,拚音這東西,畢竟是林暖暖所教的。給經典注音這件事,還需要得到林暖暖的首肯。
不過,這種利在千秋的事情,程致遠相信,她不會不同意的。
然而,事實卻是……
“爺爺,您可千萬別想著給經典注音。”程致遠還沒說話,林暖暖劈頭蓋臉的,就給他來了這麽一句。
程致遠給經典注音這件事情,是有些許私心的,但是更多的,確實是想要為千秋業。林暖暖竟然想都不想,直接就阻止他。
這令程致遠萬分不解。或許,終究是女子,即使再聰慧,無法理解一個男人的雄心壯誌。
“暖暖,讀書人,要為往聖繼絕學。為經典注釋、注音的意義,都是在於此。”
程致遠語重心長。他還是極為喜歡林暖暖的,所以,想要勸她一勸。
林暖暖點頭:“這句話,我曾經說過。但是,注音與注釋,不是完全一回事。拚音,隻是工具。隻是為了讓口語與文字,產生聯係的道具。”
這句話,程布星曾經聽過。但是,當時他隻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現在這件事,聯係到爺爺為經典注音,程布星隱約感覺到了不對。
“為常用字注音,是為了讓人把發聲與字聯係起來。而後,人是要逐步脫離拚音,去單獨認字的。這才是拚音的正確使用方法。如果給所有經典注音,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聽到林暖暖這話,程布星都若有所思。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碰到了門檻,有一句話,就在嘴邊,但就是說不出來。
而程致遠被注音所帶來的名利影響到了,心裏麵仍舊對林暖暖說的話有所懷疑。
“你是女子,或許不懂,男子讀書,實際上並不簡單。我做這些事情,是為了減輕學子們讀書的難度。”
林暖暖搖頭,正要說話。
卻聽到程布星突然開口:“非也非也。爺爺你這話,是站不住腳的。女子又如何?暖暖,也是飽讀詩書啊。怎麽會有不懂讀書苦的事情呢?”
“爺爺自然也能想到這點。”林暖暖接過程布星的話茬:“但是他隻要把問題簡單地歸結於,女子不懂男子,從而打壓我,就可以令我不再質疑。整個問題也變了性質,被簡單歸結成男女之間的問題。從而轉移了核心問題。”
“即,給經典注音,到底有無必要。爺爺心裏麵實際上也知道答案了吧。實際上是沒有必要的。但是您舍不得名利。所以隻能借口,這是女子不能理解男子,從而讓我不再糾纏。”
男女問題,一直以來都適合用來轉移矛盾。遇上任何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說一句,因為你是女子,就可以解決了。屆時,人們的視線就可以被轉移,把問題重心轉移到男女話題上。也就忽略了其背後的利益關聯。
但是,林暖暖邏輯思維清晰,自然不會上這個當的了。
程致遠被林暖暖一頓搶白,臉上已經顯現出怒色來了。
程布星看情況不對,立刻想著跟林暖暖站到一邊來。“我覺得暖暖說的有道理。”
他的本意是想跟林暖暖一塊挨打,但是實際呈現出來的效果是,火上澆油了。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程致遠坐在椅子上,長長歎氣。
林暖暖看到程致遠這個樣子,既是勸導,也是壞心眼地火上澆油。
“很可惜的是,爺爺如果你沒有用對女子的偏見做偽裝,維護自己的利益,而是真正地思考我的問題內涵指向。或許你早就得到了教育學的內在邏輯,也得到了真正利在千秋的體係了。”
“對,就是這個!我就感覺你話裏有話。”程布星一拍手。雖然目前他還什麽都沒想到,但是不妨礙,他感覺到了啊。
林暖暖看向他,不太確定地問道:“你的想法是什麽?”
“暫時沒想到。”程布星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他離真相,就差一個提示罷了。
“宿主,從結果推過程,跟從原因推結果,難度是不一樣的。”小靈提醒。“這件事,要真的讓程致遠跟程布星想,沒個十年八年,他們是想不出來的。”
林暖暖:“有這麽誇張嗎?”
“獨尊儒術是為了控製思想的。所以根據的不是難易,而是階段性控製思想。自然而然,是不會講究教育學中,由簡到繁,由易到難的順序的。”
小靈這番話,倒是令林暖暖信心百倍。那她拚命拿下白鹿書院,就是絕對值得的。思想上的解放,絕對不能少。
思及此處,林暖暖倒是覺得,程致遠也不是那麽討厭了。
即便他對自女子有偏見,但是學術上的問題,這個老頭,一直都很認真的,並且足夠謙虛。涉及到自身利益,人或多或少都會這樣,各種借口掩飾。
又不是人人都是喬鬆柏,能夠無障礙地思考核心問題。
而且,林暖暖本身就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而來的。
她戳了戳身旁的程布星:“想明白了嗎?”
“沒有。但是我有感覺了。”程布星覺得,自己就差那麽一點頭緒。
程致遠看向林暖暖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畢竟是一代大儒,對於知識的熱情,那是真的。
他開口道:“拚音,應該作為蒙學。選取簡單的東西,讓學子們從蒙學中有所收獲。以拚音開蒙,再輔之以文字。經過這個階段,大家都識字了,也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一件事,由自己說出來,與別人說出來,確實不一樣的。
程致遠自己說出來之後,滿臉羞愧,幾乎都不敢見林暖暖了。他因為私欲,一葉障目,不旦羞辱了林暖暖,還差點錯失了真正的寶山。
“非也非也。”程布星此時卻開口了。他直覺,林暖暖所說的,絕對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而爺爺,已經給了他方向,他馬上就要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