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冰雪中的記憶
雪花肆虐的吹動著,他雙臂緊緊環抱著干如枯柴的身子,凍的發紫的肌膚多處龜裂,傷口早已結痂,殷紅的鮮血在身上凝固成各種摸樣的血斑,他灰色的頭髮黯淡無光,長年沒有打理的緣故,已經長到腿脖子處了,頭髮長得很快,但是身高卻是沒有半點再往上竄的勁頭,那是極度缺乏營養的表現。
少年緩緩的移動著雙腳,吃力的將自己的身體帶動,他沒有穿鞋,腳心每每接觸在冰面上,刺骨的冰冷都深深的衝擊著他的神經。
這天,好冷啊。少年呼出哈氣,白色的水霧幾乎很快就化為冰晶,銀光點點。
他茫然的抬起頭,兩眼無神,灰濛濛的顏色將原本應有的明亮遮掩,並不是失去了光明,這是沒有依靠的表現。遠處的天空上,一輪巨大的圓月掛著,月夜界,天上永遠都是月亮。
身體的兩側,空無一人的屋子早已化成了廢墟,被積雪覆蓋,破碎坍塌的磚瓦與朽木上被菌類安了家。戰火的陰霾將這個地方也變成了犧牲品。
少年依舊這樣走著,沒有駐足,如果停下腳步,說不定下一秒他的雙腿就徹底無法再帶動他走路了,化為廢墟的房屋就在他的身體兩側向後方退去,這個村子也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生命存活的跡象,那麼這裡就沒有讓他停留的理由,因為他必須儘快找到能讓自己繼續維持生命的食物來源,所以不能在這渺無人煙的停留。
不過,真的還有沒遭受侵襲的村莊嗎,自從不久前,他就已經走入了戰火集中的區域了。少年無助的雙眼凝視著遠方,這一段時間裡,他走過的村莊,幾乎都沒有人生活,沒有人,就說明沒有乞討的對象,只是,就算真的有,他能討的來食物嗎,在這個年代里。
咕——,少年捂住向自己抗議的肚子,距離上一次進食,又過了多長時間呢,他已經記不清了,不過,記不住也沒關係,他早已對這種生活麻木了,他現在就想是一台機器,每天只是不停的執行著一個命令,不斷的尋找食物,讓自己活下去。
一股泌人心肺的氣味突然飄到了少年的鼻孔里,很香,就像是迷魂煙一樣,少年的步伐不由自主的被那股奇異的味道引去。
大約又走了一段很長的路,繞過了許多間化為廢墟的房舍,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個用木頭和碎石簡單搭製成的屋子出現在他的眼前,微弱的火光在透過碎石之間的縫隙,隱隱若現,雖是微弱,但卻像是能點燃生命的苗頭一樣,在少年的心中幻化成了氣勢衝天巨炎,少年臉上似乎有了些笑意,但表情卻依舊保持著原來,毫無感情色彩,他的臉早就僵了。
他慢慢的移動到牆壁的邊緣,將視線探進屋內,目光並沒有在桌上放置的烤野兔上,而是落在了圍繞在桌旁的三人身上。
兩男一女,一位面部滄桑的男人正在火前擺弄著那隻烤野兔,單薄的衣服內,將凍傷的肌膚露了出來,男人的身旁,是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女人,女人正面帶溫和的看著熟睡在身邊的男孩,男孩看起來和少年一般大小,女人的手在他的身上不斷撫摸,雖然粗糙卻是有著溫暖。
能夠在那個年代生活下去的一家三口真的是很幸運,尤其是這個地區,雖然處在戰火邊緣,卻也依舊危險。
少年獃獃的望著裡面溫馨的一幕,晶瑩的淚珠從眼睛流出,他早就對身邊的一切沒有了任何知覺,除了眼前的景象,彷彿能直接撼到他的內心深處。他的身邊,是否也有過這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呢,他記不清了,似乎從一開始,他就是孤行一人,那種被溫暖包圍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
少年緩緩的伸出左手,想要靠近那溫暖的火焰,但就是這近在咫尺的距離,好像又遠的遙不可及。他張開被凍在一起的雙唇,肌肉被撕扯的疼痛瞬間灌入到他的大腦深處,鮮血流出。他剛想開口,想要問那些人要一口食物,眼前卻是突然黑了一下,瘦小羸弱的身子倒下,陷入到牆角的積雪堆中。
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少年心裡想到,那一家三口簇擁在一起的美好景象依舊在他的眼前徘徊,就算是向他們乞求,估計也要不到,食物這種東西,在少年的認知中,太奢侈了,他很多時候,都是啃樹皮熬日子的。
越來越黑的視野里,一雙同樣被冰雪凍傷的腳出現,赤裸裸的,同樣沒有鞋子穿。少年艱難的將視線移到上方,那是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大幾歲的男孩,也許是生命快要枯竭的緣故,男孩的摸樣在他眼中很模糊,看不清。
「給。」清脆的聲音入耳,稚嫩的嗓音雖有童聲,但更多的,是成熟的感覺。緊接著,甜香的氣味入鼻,眼前被一片橘黃色的東西填滿,那是一個吃了一半烤番薯,被剝開的面瓤正散發著熱氣,吹的少年臉龐紅撲撲的。
「哼哼,很吃驚吧,這是我在前一個村子的地里挖出來的,說實話還真的很幸運呢,還有,你看這個。」男孩將烤番薯放在地上,一隻手虛空一握,過了一會,一團微小的火球在男孩手心中出現。
「很奇妙,對吧,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會的,也許是天生的才能呢。
少年對於男孩手中的火焰沒有多注意,那個時候,他們無論是誰,都還不知道魔法是何物。少年只是獃獃的盯著眼前的烤番薯,然後,用手捧起,嘴巴往上放,輕咬了一口,甜香的味道瞬間將他的味蕾折服。頓時,淚花再次奪眶而出,他開始餓狼撲食般的吃起來。
男孩坐在少年的身旁,看著少年的吃相,開口說道:「別急別急,小心噎死,我都見過一個吃東西吃的太急的人噎死,真是的,本來吃的就不容易得到,那貨也不知道珍惜,不過剩下那一半自然被我拿走了,也算是他生前最後積了一次德了。」
少年依舊是狼吞虎咽。
「好吧好吧,那你慢點吃,我已經吃了一半,雖然不飽但還是很可以忍受,又不是沒忍受過比這更餓的,我還有幾個番薯藏著呢,那天真的是挖到了好幾個,我的覺得自己這輩子第一次幸運之神降臨了,回頭我請你吃。」
少年邊吃邊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沒見過爸爸和媽媽。」少年咽下一口番薯說道,然後繼續吃下一口。
「說的也是呢,我也跟你一樣,應該說,很多人都是一樣的呢,不過你沒有名字我叫起來很麻煩呢,要不我給你個名字吧。」
少年點了點頭,對他來說,比起名字,手裡這個番薯更重要。
「嗯——」男孩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眼裡亮了起來,「烏爾法·西,這個名字怎麼樣,不錯吧。」
少年再次以點頭應答他。
「哈哈,從今以後你跟著我一起吧,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了,找到的食物大家一起吃,沒吃到大家一起餓肚子。」
兄弟?少年一邊吃番薯,一片餘光瞥向男孩。對他來說,他從來不知道有個兄弟是什麼樣的感覺,他連父母都沒有。
「再往前邊走,就是軍隊駐紮的地方了,我們可以去軍隊裡面找個打下手的活,特殊時期,他們肯定需要日常生活上的幫手,乾的好了,我們在那裡可以找個地方落腳,而且也會有東西吃……」男孩就這樣在少年面前滔滔不絕的說了很久,少年記不清當時男孩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隱約的記得男孩眼底一閃即使的亮光,似乎暗藏著什麼。
「哦,對了,你就叫我……」
烏爾法睜開雙眼,空蕩蕩的屋子被黑暗充斥著,沒有什麼冰雪覆蓋的廢墟,也沒有圍繞在火焰旁的一家三口,更沒有手心會冒火的男孩和烤番薯,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乞丐裝。不知何他竟然靠著牆睡著了。
他轉過身看著窗外的月光,喃喃自語「那個時候,月亮也是這麼圓的吧。」
身後的隧道里似乎有小老鼠偷偷的躥過,烏爾法深呼吸了一口,將內心歸於平靜,然後繼續開口,對著那種小老鼠說道:「哦,你醒了。」然後轉過身,瞳孔中映出鈴的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