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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夢

  「空也有他自己該做到的事情,就像我們現在守在這裡一樣,」達烏斯和他並排站立,背著手看向天空,紫色巨陣的光景投影在他的瞳孔之中,反射著流光,「說實話,最初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看那巨大的法陣,明明是我們造成的,我自己卻在看到時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有種眼前的一切都是飄渺的,觸不到的錯覺。」


  「彷彿這麼多年來,走過的路都像是在一場夢裡,而現實中,我們本應都在那場連續幾年的大雪中永遠沉睡著。」達烏斯頓了頓,他心想自己說這麼多,或許沒什麼用,依烏爾法的性格,可能根本不會聽他把話說完。


  但還是想說出來,不感嘆一番心中總覺得塞著什麼,讓他覺得很難受,他就是為了想和什麼人說些話,才來懸崖邊,找能聽他訴說的人的,維普懷特肯定會認真的聽他嘮叨完,可是他現在睡著了,狄克雖然有些粗神經,但也會耐心的蹲在一旁等他的話語落盡,然而他已經不在了。


  現在在他身邊的就只有烏爾法,可是烏爾法只願意聽他哥哥在自己耳邊嘮叨,哪怕是嘮叨一輩子。


  「就算是夢,一直做下去也好,」烏爾法輕輕的說,「只要有哥哥在。」


  達烏斯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他驚訝於對方竟然有在耐心的聽自己說,但又轉念一想,覺得對方或許只是無意聽到了自己那些話里的最後一句罷了。


  那樣也好,至少還讓他覺得,自己身邊還有人在,那自己就不是真的在做夢了,做虛無縹緲,不真切的夢。


  「但是,」烏爾法忽然開口,「這樣真的好嗎?」


  「你在質疑我們的做法?」達烏斯皺眉,「雖然我也承認這是條很荊棘的路,但我們也正是需要荊棘來時刻刺痛自己,讓自己清醒,不至於哪一天就徹底昏過頭了。」


  「不是,目標也好,過程也罷,讓我做什麼都行,只要是哥哥決定的事情,哪怕最後我會死掉,」烏爾法搖了搖頭,「但是。」


  「但是什麼?」達烏斯的語氣裡帶著少許的煩躁。他本身就是性子急躁的人,雖說不至於像反感戴索斯那樣看待烏爾法,他只是不太喜歡烏爾法那種帶點優柔的態度,像小女孩似的。


  對於達烏斯來說,男孩就是該握著武器對天空發出俾睨的目光,大大咧咧的說話,懦弱的人是活不長的,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年代。


  「哥哥有時候,看起來很累,他會忍不住去嘆氣,對著什麼都沒有的空氣,然後看著天空發獃,」烏爾法說,「在周圍沒有人的時候。」


  達烏斯一愣,他想到對於空之大人來說,待在其身邊最久的,應該就是烏爾法了,或者說,誰都有不在他身邊待著的時候,唯獨烏爾法,因為對烏爾法來說,哥哥就是整個世界,哥哥走到哪他就必須去哪。


  於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個男人安靜的坐著,沐浴在夜光下,他的弟弟烏爾法,也同樣安靜的待在他的身後,默默的觀望著那個男人像是在凝視整個世界一樣,而對男人來說,世界卻特別大,抬頭看,也只是看到冰川的一角。


  「是我們,把一切都放在他的肩膀上了嗎,對空來說,他必須要帶我們走向目標,失敗了,他也要背負千斤重的過錯,」達烏斯低頭,「不過說實話,我認為我們做的一切應該是我們所有人共同承擔的,無論對錯和勝敗,我們僅僅只是需要一個人站在大家的面前,成為大家走下去的支柱。」


  「在人間界,我遇到了一個女孩。」烏爾法說。


  達烏斯愣了一下,烏爾法的話似乎和他的話完全是驢頭不對馬嘴,他扭頭盯著烏爾法,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東西。」


  「眼睛?」


  「其實最初我也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只是我能夠從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不同的東西,然後我就可以稍微了解那個人,」烏爾法慢慢的說著,在夜風的吹拂里,達烏斯似乎從沒見過他一次說這麼多話,好像要把一生的所思所想的都在這個時刻釋放出來,「那個女孩告訴我人的眼睛可以告訴別人他心中的一切,她說她從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望不到邊的雪地,我也從她的眼裡,看到了她的世界,我當時就明白了,她也和我一樣,只把世界看做一個小小的圈子,圈子裡,只有一個或幾個人。」


  「是么,那你說空他很累,你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什麼。」


  「說不清楚,」烏爾法說,「哥哥發獃的時候,我經常看到他的眼裡什麼都沒有,像是放棄了思考一樣,好像思考對他來說都讓人疲憊,只是有些時候,我看到他眼裡有光芒在流動。」


  烏爾法忽然扭頭,視線和達烏斯的對上,「哥哥他好像,在看著過去。」


  「達烏斯,」烏爾法又把頭扭回去,他念出了達烏斯的名字,而在達烏斯的記憶里,這個男人從來沒有把誰的名字念出來過,似乎是覺得麻煩,也可能只是沒有去刻意記憶某些人的名字,「你和哥哥很想,我覺得你或許會知道什麼我思考不出來的東西。」


  「我們兩個根本不像的好吧,否則我就站出來和他一起站在你們面前了」達烏斯聳肩,「我是個只知道抓住什麼東西就當武器亂揮的野猴子,那個人卻總是擺出一副淡然的樣子,讓人火大。」


  「但在那個時候,大家都是蜷縮著蹲在雪地上發獃的,只有你們兩個,光著腳也毫不忌憚的在冰涼的雪上行走,像人一樣。」


  達烏斯沉默了,周遭的空氣莫名的涼了下來,風吹進領口裡,讓人禁不住想打哆嗦。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冰雪和戰火共同肆虐的年代,遠處是燃燒的戰火,硝煙四起,他們卻在漫天的雪裡,一邊忍著冷,一邊努力著,讓自己能多撐下去一秒。


  「我不知道,」達烏斯說,「我只知道,既然我們已經決定了要走這條路,那就要走下去,不一定真的要走到頭,至少要走到自己能走到的地方,否則,那些最初和我們一起前進,途中卻離去的夥伴們,要怎麼去面對他們。」


  烏爾法看了一眼達烏斯,他的側臉線條凌厲,臉頰里透著堅韌,那是已經下定了覺悟的人才有的表情。


  「要麼在那個時候,就死在雪地里,要麼選擇苟活下去,而既然決定了要活下去,那就能走到哪裡是哪裡,哪怕所有人都仇視我們,我們也要給世界證明看,我們也是在努力的活在世界上的,」達烏斯說,「至少,這是我現在所認為的,其實我並怕死,只是害怕我的死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我能為了什麼而死,哪怕是一點點無足輕重的東西也足夠,但我最希望的,是為了我的朋友們而死去,狄克已經不在了,還有維普懷特,安內梅斯,當然,現在也包括你們,在許多年前,我們兩撥人相遇的時候開始。」


  「烏爾法,我和空不一樣的,所以我能想到的,終究是我的結局,至於空,除了他自己,應該也就只有你最理解,或許空連自己也不懂自己。」


  「我也覺得哥哥好像遺失了什麼,他似乎並沒有在活著,我看著哥哥,有時覺得他一直都還活在許多年前,活在那個時候,那時候誰都沒有死,我們也還沒有遭遇那場戰鬥,更是什麼真相都不知道,」烏爾法的表情變的有些難過,「我不想看哥哥那個樣子,對我來說,世界只要滿足我兩個要求就夠了,一是我能待在哥哥身邊,二是哥哥能真正的活著。」


  「你是想說,空他現在,沒有在為了自己而活著嗎,那他是在.……」達烏斯的語氣停頓了一下,然後忽然生氣起來,「不要告訴我那傢伙,是在為了我們的目標而活著,我們定下了那個目標的初衷,不就是為了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活在沒有任何擔憂的世界里嗎,為了那個目標而活,豈不是本末倒置了。」他說著,握緊了拳頭,五指狠狠的攥在一起,發出吱紐吱紐的輕響。


  「是么,原來是這樣嗎。」烏爾法呆了一下,彷彿大腦中一直糾纏的思緒,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忽然間被整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條連貫的長線,長線的盡頭,那是夜色下的一幕,哥哥就在眼前靜靜的坐著,卻彷彿穿梭了時間與空間,回到了那個年代,大家還在自己給自己創造的襁褓里,在絕望來臨前,並肩坐在一起,望著沒有星星的天空幻想著不可能存在的未來,那時候,大家都以為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活在正常的人生中。


  「怎麼了?」達烏斯問。


  「我想你說的沒錯,或許哥哥,他心中真正想要去的,並非是大家一起決定要去往的地方,不,一開始的確是一致的,但漸漸,他的內心就慢慢的思索了,」烏爾法說,「連他自己說不定都沒能察覺到,還在固執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實現大家共同的夢想。」


  「達烏斯,對我來說,和你們不一樣,我只要有哥哥在就夠了,你們想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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