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夢醒
達烏斯忍不住撫額,大家已經在一起共同行動了好多年了,期間經歷許多大大小小的冒險和戰鬥,有的時候甚至差點喪命,然而烏爾法到了今天還在問自己,大家追求的是什麼,這個問題委實有些白痴,白痴的就像你早上坐在餐桌前吃飯,當你酒足飯飽之後忽然問我們這是在吃飯嗎一樣。
但達烏斯知道緣由,就像烏爾法自己說的那樣,他只要有哥哥在,其他一切都不需要去考慮了。
可能,如今他思索自己哥哥的「煩惱」,是他一直以來第一次為了什麼而去思考也說不定呢。
「是為了去往那個地方嗎?」達烏斯思考片刻,抬頭看了眼萬里的高空,目光沒有再巨大法陣上停留,而是直接穿了過去,看向那夜空之上,然後,他苦笑了下,搖了搖頭。
他又看了眼一旁打盹的維普懷特,又看了一眼身邊的烏爾法,之後將視線拋灑在山下那火光四起的靜庭,「我們想要的,我們追求的,僅僅只是想活下去,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想活著。」
「但現在想這麼多也沒什麼用了,我們已經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了,臨時撤退算什麼,如果心存疑惑,那就由身為弟弟的你去和你哥哥好好談談心,你是弟弟啊,不要總是躲在哥哥的身後,你比我們任何人都有資格去探尋他的內心,」達烏斯難得的流露出溫柔的語氣,「大不了我們臨時改變前進的目標就好了,反正我們也都連這個世界都不在乎不是嗎,而現在,我們只要繼續保護好法陣不被破壞,然後等待信號就夠了。」
「真的可以撐的到那個時候嗎?」烏爾法的聲音突然間變得清幽起來,像是一陣風都能吹散,達烏斯有些驚訝,他盯著烏爾法的臉,這次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臉,不知何時竟然如此的蒼白,消瘦,讓人心生憐憫,儘管曾經也從未仔細的去觀察過對方。
「是啟示錄的反噬嗎,你是初代的實驗對象,反噬的程度更劇烈吧。」達烏斯擔心起來,雖然和對方的關係算不上太親近,但也是重要的朋友。
烏爾法解開胸前的兩顆扣子,胸口露出來,一副令人心裡發悚的景象暴露在空氣中,一塊碎片形狀的石頭鑲嵌在肉里,是啟示錄的碎片,而在碎片的周圍,是許多淤青和傷痕,大部分已經結痂,粘著猩紅色的血渣,醒目的紅,剩餘的傷口還外翻著卷肉,一部分已經發黑了。
「按理說你已經被啟示錄賦予了遠超常人的恢復力,但這傷口卻完全沒有回復的徵兆,果然啟示錄造成的反噬是無法靠啟示錄的力量治療的嗎,」達烏斯皺眉,「怎麼一直沒聽你提起過自己的狀況。」
「早在之前捉來那個女孩前,我的身體就已經很不適了,」烏爾法重新扣好扣子,「但我怕說出來,哥哥會擔心,那樣就會給哥哥添更多麻煩。」
達烏斯愣了愣,繼而嘆氣,一口氣里嘆的出儘是無奈。
「烏爾法,你是他弟弟,他身為哥哥肯定不會覺得你是麻煩,否則當初為什麼要和你接觸,所以說你要撐過這次,然後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大家一起思考對策,」達烏斯清了清嗓子,一副大人說教的口吻,「你還不能死,你還必須要去找你哥哥談心,如果他這個做支柱的都搖擺不定了,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烏爾法沒有開口回答,也沒有點頭答應或是搖頭拒絕,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只聽得到山下傳來的一陣陣刀劍碰撞,魔法轟炸的聲音。
維普懷特輕輕的呼嚕聲一霎那停止了,他醒了過來,看見兩個人正並肩矗立在山崖邊緣,一個站立一個半蹲,面對著遠方,靜的像是雕像。
「幹什麼,幹什麼,兩個人都這麼安靜。」維普懷特打了個滿足的哈欠,走到兩個人的中間,左右環顧。
「想些事情,在信號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裡。」達烏斯說。
「想個事情也擺嚴肅臉,」維普懷特打趣,「我說你們一個個別都一副快入土已經看破紅塵生無可戀的表情了,我才剛醒來,就被迫的進入到這麼一個凄涼的氣氛里,都笑一下。」維普懷特說著說著就不想說了,他知道讓這兩個人笑都挺不容易的,達烏斯整天一副嚴肅的好像要面對世界末日的表情,苦大仇深的,至於烏爾法,像是雕塑,毫無表情,讓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你們想個事情都要這樣子深沉,搞的我也忍不住想起不好的回憶了。」維普懷特的臉耷拉下來,然後也加入兩個人的無言望天行列里,漸漸的,隨著往事的不斷浮現,然後又消散,他的臉色也回歸於安靜。
「你們說,在那高空之上,真的存在那麼一扇門嗎,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太夢幻。」維普懷特還是想試著打破這個氣氛,但也可能,只是想到了什麼。
「其實走了這麼久的路,真的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就算最後死了,想到我們還一起干過這種翻天覆地的事,不也很好嗎,不再是那個只會蹲在地上哭的小孩。」達烏斯說。
「說的是啊,但還是,很嚮往那個世界,不用害怕一切的世界。」維普懷特附和。
氣氛再次歸於靜謐,山下雜亂的叫喊廝殺聲,似乎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里產生,只是無意間傳來過來而已,三個人都各自的在安靜的想些什麼,另外的人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時間的流動都彷彿慢了下來,明明不知何時會出現戰鬥,但這一刻卻是如此的平靜。
或是說,每個人,都不認為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是自己生活的世界,他們遙望著高空,真正的世界,彷彿在那天空的彼端。
不知道過了多久,烏爾法猛地站起身,毫無徵兆。
「這麼突然,嚇我一跳。」維普懷特從走神中回過神來,納悶的仰視烏爾法,因為他也是半蹲著的。
「看來之前那奇怪的想法被應驗了,我現在要去見兩個人,」烏爾法雙眼緊緊的凝視著遠處的某個方向,維普懷特看的也是愣了,他從沒看見烏爾法有過那樣的眼神,那是在意什麼東西的眼神,而他一直都只對自己的哥哥才流露出過那樣的眼神,「他們正在往我們這裡來。」
「雖說是戰爭后的調息期,但靜庭果然還是能抽出人手來嗎。」維普懷特也站了起來,他不知道烏爾法在看向那裡,於是只能掃視整個靜庭,心裡想到敵人要來,立即變的正經嚴肅。
「不清楚,但他們不是靜庭的人。」
「不是?」維普懷特不解。
「魔靈體,那個女孩和我一樣,所以我能感覺到她特殊的魔力波動,一種類似共鳴的感覺」烏爾法說,「另一個,是吸血鬼,我曾近距離感受過,他血液狂亂的氣息,很難讓人忘記。」
「你就那麼在意他們兩個?」達烏斯問。
「像是在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同類一樣的感覺,」烏爾法說,「那個女孩不必再說,那個男孩也是,他暴走起來的時候,像是因為別人毀了他賴以生存的世界,然而那只是為了一個人而已。」
「都是把一個或幾個人看做世界的全部啊,」達烏斯說,「維普懷特,你現在去山的後面,我忽然覺得,也許後山是個疏漏,靜庭可能會採用奇襲戰術,所以我們兩個的背後就交給你了。」
「好好好,你們兩個就毫不畏懼的去吧。」維普懷特轉身。
「維普懷特!」在維普懷特走出十幾米遠的時候,達烏斯忽然背對著大喊。
「幹什麼?」維普懷特也大喊。
「說好了的,去見狄克時,要我們兩個一起,你別爽約了。」依舊是大喊的對話。
「你應該是最相信我的吧,我最好的朋友。」聲音的主人逐漸遠去。
「我當然最相信你了,如果連最重要的朋友都不能相信,那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太可怕了。」達烏斯輕輕輕的自言自語。
「你……」烏爾法疑惑的看著達烏斯。
「一起吧,不能保證來的只有兩個,」達烏斯看著他說,「再說了,和你一起行動,也比起單獨和戴索斯待在一起好。」
「達烏斯,你比我更厲害,應該活的比我更久一點。」烏爾法撓了撓頭,有些吃力的組織著語言,但大意是不想讓對方陪自己一起去「送死」。
「什麼意思?這麼快就肯定自己會走不出這塊土地嗎?」達烏斯提高嗓門,壓過了烏爾法的聲音,「我說了,你還要去和你哥哥談心,你不能死的。」
「我,我不確定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或許明天就會倒下。」烏爾法支支吾吾,這個時候,他頗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孩。
「烏爾法,看著我的眼睛,我希望你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烏爾法沉默了,片刻中,他思索著,像是在琢磨該怎麼表達自己所看到的光景,「一個倔強的小孩,在雪地里,咬著牙揮舞著脆弱的木棍。」
達烏斯也沉默了,他愣了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維普懷特的印象里,達烏斯只有在小的時候,曾這麼笑過,而如今他又笑了,像是又變成了過去的那個小孩。
「原來我一直都還是那個倔強的小孩,那時候所有人都說我最像小孩,因為我太天真,在那個年代,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的人都是幼稚,」達烏斯說,「但幸好還有你們和我一起保護那份幼稚,烏爾法,我必須要和你一起去,因為我還想揮動那根脆弱的木棍,但我揮動那木棍,想要把天空也打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