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英雄
靜庭,第一分團區域。
覆蓋在這個區域的,是濃厚的鋼鐵之氣。
蒼都和康坦斯特的激戰已經維持了十分鐘之久,在這無法判定是長或短的時間裡,兩人的鎧甲上已經積累了數十道的刀痕和凹陷,那是每一次奮力的揮斬和出拳留下的,兩個人的四周,空氣里瀰漫的儘是金屬的澀氣,混雜著男人的汗息。
這場令人嘆為觀止的戰鬥中,沒有任何騎士插手其中,兩個人如火如荼的對決,早已上升到普通騎士無法進入的境界里,因為沒有人再能跟上這兩個人的節奏,若是有人自大固執的妄想躋身其中,那就等同於手無寸鐵的踏入一個戰場,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幹瞪眼睛坐等死。
這就是騎士團長間的戰鬥,是一個世界里站在巔峰的人之間的戰鬥,明明就身在近處,卻彷彿在看一場來自另外世界的戰鬥,感覺距離自己那麼的遙遠飄渺,自己似乎努力一輩子也追不上那樣的身影,彷彿只會出現在夢裡的戰鬥一般。
每一次對峙時,出擊的動作,迎擊的動作,反擊的動作,緊湊的銜接在一起,行雲流水,令人眼花繚亂,無論哪一方,都能以最迅速的反應捕捉到對方那一剎那的破綻,做出相應的進攻,同樣的,無論哪一方,也都能以更快一步的敏捷察覺對方的意圖,彌補自身的失誤,在瞬間爆發出體能的極限。
身體的能力,魔力的亮度,判斷力,一瞬之內的爆發力,哪一點都是普通騎士無法比擬的,這就是真正的騎士團長,每一分每一秒,他們都在不斷的榨取自身的極限。
彷彿兩批賭上生死而戰鬥的虎豹雄獅。
「距離我閉上眼睛,到底過了多少年了呢,你都變成和我一樣鬍子拉碴的大叔了。」康坦斯特打趣的說,手中的武器左切下斬擊,快如剎那。
蒼都不假思索的做出反應,揮刀右切上,猛若迅雷。兩柄刀碰撞,鋼鐵交鳴
明明全身每個關節都沉浸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中,但兩個人卻依然在揮舞刀劍的同時,抽出注意力來上演一場輕鬆的談話,彷彿久違的故人愉快的閑聊,在刀尖火海之上。
「我也記不清了呢,到底有多少年啦,只能說歲月不饒人吧,對您來說,上一秒,還站在那流傳百世的劍丘上吧,」蒼都也是一副閑談的口吻,「團長。」
如今的蒼都是第一分團的騎士團長,而在很多年以前,他面前的這個男人才是第一分團的團長,而在蒼都的心目中,這個男人也永遠是自己的團長,即使現在他已經頗具威望和名聲,但再見昔日的長官時,他依然無視了自己的地位,叫對方一聲團長,彷彿又變成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年輕小孩,沒有任何地位和名氣,跟在面前這個男人的身後,這個對當初的自己來說,厲害到遙不可及的男人,幻想著未來。
「是啊,還記得很清晰呢,閉眼前最後看到的夜空,灰濛濛的,沒有一顆星星。」康坦斯特說。
原本的清脆震耳的碰撞聲驟變,忽然變成了一陣長鳴不止的刺耳摩擦,蒼都還是比對方更早一步出現了沒能及時挽回的失誤,此刻他雙手的武器都被康坦斯特鎖住,無法立即抽出,而康坦斯特的手臂靈活的轉動,在壓制的同時,一瞬間抬起左臂,砸向蒼都的脖頸。
蒼都沒有選擇趁此時機立刻解放雙手的束縛,而是迅速向後彎曲脖子,離開對方手臂揮舞的軌道上,彷彿康坦斯特打來的不是什麼手臂,而是一柄可以砍下他腦袋的尖刀,風聲的呼嘯尖銳起來,康坦斯特的手臂竟然真的化作了刀斬的攻擊,準確的說,他手臂的一面上忽然生出了一排尖銳的刀刃,那些當然彷彿是破土而出幼芽,康坦斯特的手臂就是孕育它們的泥土。
蒼都他完全了解對方的手段和能力,那是他曾經憧憬的前輩,在那個年代,像他這樣的少年,都把那些名號響徹在外的出色人物視作自己心中的英雄,嚮往著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那樣厲害的人物,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氣吞萬里,如同獅虎。
「你已經對我的招式研究的十分透徹了啊。」康坦斯特說,他的一擊落空,趁他調整的功夫,蒼都已經從束縛中解脫,再次攻了上來。
「多年了,我一直都還固執的把您當做最強的人物,幾乎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幻想您還在的時候,對著空氣與想象中的您進行搏鬥啊,」蒼都感嘆,「真是榮幸啊,沒想到還能再一次見識到團長的劍制。」
四周的牆壁和兩人腳下的地面上插滿了鋒利的刀刃,彷彿一片刀片形成的荊棘,似乎天生剛下過場刀雨,才會有如今這般現狀,那是康坦斯特的魔法,並非將魔力釋放至外界后再進行屬性轉化和成型,而是直接在體內便凝聚而成。這是他的戰鬥流法,所有的武器都藏在體內,和他戰鬥的人,若非見過了無數次而深知他的戰鬥方法,和出招習慣,又或是反應極為敏捷,往往無從得知他進攻的方向,康坦斯特的每一個動作都存在著真假,你看著他的右手用全力襲來,或許這招是實在的打擊,但也可能只是幌子,當你還以為他的掌心下一刻伸出刀刃,真正的刀刃有可能早已從另一個方向出現,穿透你的要害。
其名,極殺法·形無劍制
但康坦斯特最讓人畏懼的地方不僅是這一流法,更是他本身,他那能夠駕馭此流法的強悍身體,唯有每一寸肌肉都彷彿鋼鐵般堅韌,方能承受千刀嵌入身體的痛苦,正所謂先放下了自己的生死和軀體,贏下了對疼痛的感覺,才能以此流法打出出神入化的效果,去敵人之命。
極端的殺敵之法,難以判斷的奇襲,只屬於他自己的劍制。
正是有著比任何人都要堅不可摧的身軀,康坦斯特才會有著自己獨有的傳奇,在那場星辰都墜落的戰爭中,他所帶領的一個小分隊,曾一度誤入敵人的埋伏中,那時候是戰爭最艱苦的時段,長年累月的征戰,兵力極為寶貴,為了挽救全軍覆沒的最壞局面,康坦斯特盡全力打出一條退路,命所有騎士撤退,自己卻留下來隻身阻擋敵方眾軍,為了其他人的逃脫而斷後,沒有人知道在那次遇難中到底上演了怎樣一場殘酷的戰鬥,之後月夜騎士團加派人手重回了那個地方,而當他們到達時,卻看到了令他們畢生都難以忘記的場景。
彷彿畫卷般的場面,血氣仍未完全褪去的山道上,大量敵軍的屍體橫陳在一起,堆成了小型山峰,血流在屍體與屍體間流淌而過,化為殷洪的溪流,將這屍身腐肉的山峰染的鮮紅醒目,就連高空之上的月亮,移至此地的上空時,也被飄蕩升空的血霧染成赤色。
在這屍山的最頂峰,康坦斯特,那個男人的身體卻依舊筆直而立,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刀槍劍戟,身體血肉模糊無法辨析,只剩下頭部那頂獨有的頭盔能為他的身份做出證明,人們摘下他的頭盔,發現頭盔與他的臉和頭皮都被血粘連在一起,血肉模糊了臉,使得他臉上的表情也無從得知,但那時目睹了這一幕的人都打心底的相信,那必定是一副臉色絲毫不變的堅韌神情,正如他那雕像般不到的軀體一樣。
誰也無法靠自己的想象來還原那天發生在那裡的戰鬥,再也沒有誰像他那樣,僅僅只是在人的極限內,做到渾身被武器刺穿依舊堅持這以一擋百,攔截下所有敵人並全部斬殺。
有人曾上前去輕推這位英雄的身體,早已涼的刺骨,在救援趕來前戰鬥就早已落下了帷幕,而這個男人的身體卻如鋼鐵般無法撼動,即使沒了生命。彷彿這座屍山已與大地連偉一體,他,則是深深的長在了那山的頂端。
在那場戰爭中活下來的,有幸目睹了那一幕的老兵們,每每回憶起,都禁不住談起那日所見,並帶著最敬佩的心意向那位鋼鐵雕像般逝去的英雄敬禮,願其魂歸大地后化為不朽的英靈。
前人曾說,豪傑臨死,冠盔不卸。
那一日,在場的人都將那個男人的身影烙在心中,包括他那頂頭盔上的縷縷火一般赤紅的絨毛,在夜風中瀟洒的盪著,縱使處在血池之中,竟依舊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