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路途
跑車一路向前行駛,愷在印象中自己從未做過這麼豪華的車,也可能在自己特別幼小的時候,那時家庭依舊和諧,父親還沒爺爺鬧翻,年輕氣盛的父親或許曾帶著自己乘坐著這樣的尊貴之車去往各個名流場所,隨意的像是普通人打計程車,只是愷太小不記得而已。
但也都是過去式了,自那天起這一切都註定與自己再無緣,哪裡想到在這樣一個突兀的時機下,竟然被人邀請貴賓一樣的請上了這麼一輛豪車,如果事先有通知,愷就換上好一點的衣服了,穿著運動衣坐這樣的車,有種欠了黑社會的債款沒錢還於是被逮住要去拿命相抵了。
愷坐在舒適柔軟的車座上,卻彷彿如坐針氈,像是坐墊上粘了針尖。
「爺爺,我是說你們的老闆,叫我過去到底有什麼事情嗎?」雖然上車時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躋身於這樣壓抑狹小的空間里,愷還是有些說不清的緊張,雙手藏到下面揉搓著,「還選擇了這麼早的時間點,你們早該知道點什麼的吧。」
他掃視整個車內的環境,自己左右兩邊各貼身緊挨黑衣大漢,或是說車裡的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衣墨鏡的風格,一路上沉默無語,似乎是負責監視愷的,至於為何和愷挨的那麼緊,比起兩人對於工作任務的責任心比較重,三人同樣魁梧的體格一起塞進算不上開闊的車身里擠擠攘攘,這個原因佔據的比例估計更多。
而從後視鏡便可以稍微看到前座的兩人,握著方向盤的男人顯然是在座中最魁梧的,滿臉橫肉,一臉兇相不知是天生就這樣被捏出來的還是後天養成的,總之給人古代法場劊子手的感覺,似乎還給人面熟的錯覺。至於之前下次迎接自己充當侍者的那位,正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前面傳來biubiubiu竟然帶著萌系元素的音效.……他似乎是覺得自己被分配的任務已完成,於是鬆懈下來玩個手游消遣。
「不清楚啊,老闆只是讓我們來接你而已,還讓我們客氣點,把去往你家的路線在百度地圖上標出來后截屏給我們發過來就沒通知了,」玩手機的男人回答到,聲音隨和,並沒有給愷態度冷酷的先入為主的感覺,「我們甚至沒見著面,老闆最近似乎特別忙,任務通知還是信息發過來的。」
客氣點?愷愣了愣,心想派人開著豪車算準了自己的生活時間,一大早就待在家門口等著迎接自己,還要像邀請貴賓一樣的邀請自己,這麼客客氣氣……有必要嗎?
並不是被這豪華的待遇看到受寵若驚,只是讓愷覺得不開心,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雖然父子兩人間鬧了決裂,可畢竟父子一場,這麼多年了,即使礙於面子,那麼再多的隔閡和矛盾也早該被沖洗乾淨了,某一天兩人恰巧在同個酒吧相遇,也來不及互相冷眼或板著臉,就該是忍不住流下熱淚多開一瓶酒坐在一起暢飲。那麼之間沒有矛盾的爺孫二人,見個面而已就更不需要那麼多複雜的過程了吧,想見面了就閑的時候順路過來看一下,或者你給我留個聯繫方式我騎著自行車就能去見你了,我們可是爺孫啊,好歹是留著相同的血,這種客氣給人的陌生和冷淡,真讓人不舒服。
愷忽地覺得心煩氣悶,乾脆別過頭去,想看看窗外沿途的風景分散下精神,於是正好對上左邊那位黑衣大哥過大的面頰,視線正好被擋住。
愷正猶豫著要不要求求對方靠後面坐坐,那人就自己扭過來臉了,看不清墨鏡后那雙瞳孔正帶著如何的眼神,只感覺對方的臉上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冷,讓愷下意識的就要把「對不起我不該看你」這種話脫口而出。
「你好。」對方盯著愷看了半天,最後吐出這麼兩個字,感情沉默這麼久只是在為打招呼而蓄力?
「啊,是這樣的,這位兄弟從小有自閉症,長大點才給糾正過來,雖然成年了,但仍處在社交障礙未脫離的狀態,再加上有些面癱,所以就容易給人不易交流的感覺,」手游男似乎隱藏的擅於交談,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理解進行解釋,「也是如此所以以前的事業上就屢屢碰壁,為了賺錢嘛,最後不得不來這裡幹了,反正沒什麼要求,只要會打一點有點力氣脾氣沒那麼糟糕的都可以,曾帶過部隊的直接聘用,工作經驗你當過保安就行。」
該說像是真正的**那樣募集打手呢,還是像大企業多招苦力幹活呢,愷有些分不清楚,這臨場的壓抑感漸漸被這群看似危險實際卻很隨和的先生們一點點瓦解。
愷又看了眼左手邊的兄台,之間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同意了手游男的說法。
「那右邊的兄台?」愷又轉過去看向右手邊。
剛才心情緊張和煩躁,所以沒能認真的觀察,如今注意力集中起來,愷忽然聽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細微的打鼾聲。
「啊,他是昨天剛加班過,今天就又被選中一起干這趟活,沒睡好,所以一路都在補覺,態度鬆散了一點,這位客戶您可請別在意啊,」手游男湊過來對愷賠笑,於是壓抑和緊張瞬間被砍掉大半,「你知道現在失業率嚴重的狠,再像我們這種老大不小還沒啥文憑空有身力氣的,在這小城裡也就在這裡干掙得多了,所以求饒求饒。」
愷看著對方和那身強壯外表截然相反的市井小販氣質,心說大哥你的工作經驗不是保安而是街邊擺小攤的吧。
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上了一輛什麼車,這車真的通向那個男人的地盤嗎,確定不是馬戲團?
「那就是說,你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咯?」愷問。
「我們知道個什麼啊,就是些最下層的打工的,」那人又說,「不過看也只是個學生模樣啊,怎麼像是大客戶一樣的有這待遇,挺讓人好奇的,話說的不合你意了還望別生氣。」
愷心想看來真被誤會的很深了,自己哪裡可能是個大客戶呢,又不是年紀輕輕頗有天分手握大企業,自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高中學生,只是會點全身變金屬的伎倆這點不能讓各位知道。
他這才明白,這些人可能真的不是什麼**打手一類的,雖然按照對方話本質上無異打手或者保安,但都不是性格劣差的人,他們是真的不知道關於自己爺爺的事情,如果將爺爺的企業畫成金字塔,跟爺爺有關的一切都在尖端,然後經過一層又一層,到了最低端一些基石就是他們這些只要滿足一點點要求就可以叫來干皮毛雜活的,就像大公司里的臨時工那種感覺。
「我也納悶啊,我們真的只不過是單純的爺孫關係,」愷說,「而且很早以前老爸和爺爺鬧翻了,於是就帶著我跟爺爺那邊不再瓜葛了,所以這層關係也顯得淡了。」
「哦,這樣啊,」對方一副恍然大悟但又不懂裝懂的反應,「那還有啥疑惑的,爺爺待自己孫子那麼親,毋庸置疑啊,還是那麼大款的爺爺,叫下人開著豪車來接過去也很正常啊。」
「可是我們關係很僵硬和尷尬啊。」愷反駁著。
「那有什麼,是你爹和你爺關係有破損啊,又不是你和你爺爺,」手游男說,「就算你爹那邊出現了問題,但你們兩個仍然是爺孫啊不是嗎,一生的爺孫,永遠的一家人,長輩憐愛晚輩天經地義人之常情。」對方眉飛色舞,似乎是對自己教育年輕人人生道理的導師樣自感驕傲。
「總之肯定不是什麼壞事了,看你上車時綳著表情,害的我也以為你是犯了什麼錯到老闆頭上了,可真是那樣的話也不該特地囑咐我們客氣著待你啊,」他又說,「多半是太長時間不見,想孫子了吧,再專註事業的人,逝去了就什麼都沒了,老人想家了很正常。」
是,這樣的嗎?愷心裡困惑,這個道理其實大家都懂,但是對於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這種所謂的人之常情,真的也適用於他的身上嗎?
「其實我前不久也見過他一次,算不上很長時間不見,雖然在那之前是那樣吧,」愷說,「上次是我有事去求他了。」
「是嗎,那他幫你了嗎?」
「幫了的,對我之後起到的效果還真的蠻大的,所以在這點上我挺感激他。」愷點點頭。
「那不就沒什麼好懷疑的了嗎,他都幫你哎兄弟,」手游男話里話外也漸漸變成兄弟想稱了,氣氛融洽了不少,「說明他心底還是愛著自己孫子的啊,否則那麼長時間都不聯繫,是人都還會生疏,既然互為陌生人了,你出了什麼事,跟我有何關係,幫了你自己沒什麼好處,但他還是幫你了,說明心裡是有你這個孫子的。」
「不,我還是有些想不通,」愷說,「其實我現在有些漸漸明白父親和爺爺之前為何鬧矛盾了,」他下意識摸了摸貼著左胸塞在衣服里的本子,「這麼多年來,默默不聞的倒不如說是爺爺他,他真的還認我們嗎,這點我有些頭疼。」
「不知道,反正剛才那些是我理解的,你們家情況特殊的話我也不好多嘴,」手游男說,「但一般來說,家人愛著家人,才是最正常的吧。」
「嗯,大概吧。」愷靠在椅背上,讓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鬆散著身體。
你到底想幹什麼啊,爺爺,愷心想,他忽然有些困,本來這個時間是用來晨練的,如今卻坐到了舒適的車座上,困意就再次席捲而來,他讓手臂擋在臉上,想稍微小憩一下。
入夢很快,他覺得意識似乎遠去了,離開了這兩行駛的車,飄到了遠方,他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自己的家最完美的那段時間,那時候有爺爺在,父親母親也都在,只是爺爺基本不回自己和父母在的家裡就是了,說來很早以前開始,他就顯得對家庭淡漠,或是說在奶奶去世后,對他而言的家庭就不在了,那個三口之家也僅僅只是自己兒子的家。
對那個讓人看不懂的老人而言,他的歸宿之所,到底是什麼呢?
然後愷就被叫醒,手游男說是目的地到了,左邊的面癱男很用心先行下車為愷打開了車門,於是愷跟著四人一起下來,他們卻是到了一個開從未見過的地方,是山巔,翠翠綠綠的山巔,下面可以清晰的俯瞰大半的紅葉市,對,他認得這裡,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紅葉市甚至不叫紅葉市,因為整個山林都還是一片綠色,父親和母親帶著自己來山裡野營,自己高興的拉著母親的手跑向前方,父親笑著回望,那是送他們來山上的汽車,汽車裡坐著那個沉默的老人,也不說話,也不看向這邊。
愷慢慢的走上前,在四人的注視下,走到他們老闆所在的地方,但那裡什麼人都沒有,在山崖的最邊緣,立著一塊墓碑,上面寫著喬納的名字。是爺爺的墓?愷心裡不解,他死了嗎,那個男人,那個給人似乎永遠都不會靠近死亡的老人,他怎麼去世了?為什麼會去世呢?
愷繞到石碑的後面,看到了盛著爺爺屍體的棺材,那是個極其華麗的棺材,純金打造的金棺,上面鑲嵌著各種色澤的寶石,有人用鑽石淹沒的顆粒一點點的烙在棺材的表面,似乎是將其華麗的一生刻在了上面,周圍是花環的簇擁,全世界所有被發現的種類的花朵,成千上萬種,組合著包圍了棺材,這多半是世界最尊貴高昂的棺了吧,的確是愷心裡認為的適合那個人的棺材。
他嘗試著推了下棺蓋,出乎意料的輕巧,於是他推開了棺蓋,看到裡面空蕩蕩一片,沒有任何人的身體,那個人,在哪?
「啊,我想起來了,我還一直納悶總感覺在這裡見過!」忽然有人大聲說,愷一驚,看擔任司機的黑衣男。
「什麼見過不見過,你咋咋呼呼那一下,剛才那個彎道差點沒拐好,」這次輪到手游男大叫,「好好開車!」
開車?什麼開車?我們不是已經下車了嗎?愷又是一愣,他又轉身看另外兩個男人,面癱一言不發對自己說你好,至於最後的仁兄依然在睡覺,下了床依然,大哥你是在夢遊嗎?愷心裡呼道,還有面癱大哥你已經打過一次招呼了,再說一次又是鬧哪樣,我又不是剛才沒聽清,社交障礙也不用只會說一句話吧。
這時愷才反應過來,面癱男會這樣,是因為他們從見面到現在,記憶里他只有這麼一句話,而另一位黑衣男是一直在睡覺,所以另外兩人還在開車行駛的狀態中。
一陣天旋地轉,像是被人拉著快速轉圈一樣的感覺,愷被吵醒了,他一直都在睡覺沒醒過來,剛才那些只是夢而已。
可是,為何會做那樣的夢,那個夢到底是在表達什麼?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愷四顧,面癱男沉默直視前方,瞌睡男仍睡的死死的。
「剛才差點撞到電線杆上了!」手游男氣氣的說。
「不是的,」開車的男人說,「我說你,我們是見過的吧,就上次,你主動跑到公司大樓去,我是那時候在門外負責看守的,我叫劉,也是我負責幫你傳話的。」
愷注意到這位司機的眼神在後視鏡上暴露出在看向自己,雖是剛醒來,但明白了對方是在對自己說話。
「我說看你的時候,那股奇怪的面熟感是怎麼回事,原來是這樣。」愷也想起來了,就是上次去求爺爺訓練自己時候的事情,是那位大門前駐守的大哥啊。
於是這趟看似上了**的車,實際車內大家的氛圍瞬間親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