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月下奇人
赫連隆山隻顧往西奔逃,不知翻過了幾座大山,趟過幾條溪流,直到筋疲力盡,方才停了下來。
環首四顧,隻見前麵矗立三座山峰,中間一座突兀高起,直插雲霄,四周便似刀削般光滑平直,兩邊山峰卻矮了許多,整個形狀便似一把三尖兩刃刀,審視腳下,軟草茸茸,綠茵平展,是塊一畝見方草地。草地左邊有塊巨石,高可丈餘,似是從山上滾落下來,而右邊則是灌木叢生的溝穀,穀底溪水潺潺,緩緩而下。四周古木參天,蔭蔽天日,此時太陽尚未落山,山穀裏已是一片陰暗。
赫連隆山爬上巨石察看,心中大喜:巨石有一丈見方,上麵平坦幹燥,中間略凹,正可歇息一夜。他從身上摸出幹牛肉,飽餐了一頓,又下到穀底,喝了個痛快,然後折了些樹枝,爬上巨石躺下,把樹枝蓋在身上。
石上視野開闊,整個山景盡入眼底,卻看不到石下景物,赫連隆山放下心來,暗想:若是追兵趕來,站在下麵,定然看不到石上有人。兩日一夜,未曾睡個安穩覺,赫連隆山疲困之極,甫一合眼,便沉入夢鄉。
睡夢中,赫連隆山和三個哥哥一起外出打獵,在草地上馳騁追逐,好不快活;回到家,妻子端上羊肉,斟上烈酒,自己連幹兩碗,醉意朦朧中欣賞妻子的美麗:長眉入鬢,秋水盈盈,肌膚如雪,白裏透紅,身材豐滿而勻稱。不覺心中春意昂然,站起身來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忽然妻子秀眉微蹙,淚水潸潸而下,繼而麵目扭曲變形,最後成了男人模樣,急忙將其推開,細看之下,竟是呼延其格,他手持彎刀,正向自己脖頸砍來,赫連隆山急忙躲避,掙紮而醒,卻是南柯一夢。
回想親人相繼去世,現在竟剩得自己孤身一人在這世上漂泊,不禁淚下如雨;又想到自己的仇人,渾身血液沸湧澎湃,在心中早將他們碎屍萬段;忽又想起自己現在孤身一人,找仇人雪恨便似以卵擊石,心情又萬分沮喪。
仰視夜空,彎月如鉤,斜掛山頭,清光似水銀般傾瀉下來,山穀中葉落蟲鳴,悉入耳底,整個山穀更顯得格外靜謐。
赫連隆山未曾在野外露天過夜,此時躺在石上,仰望月空,被這朦朦朧朧,如夢如幻的美景所折服,心情漸趨平和,一時睡不著,便欣賞起月亮來。
兒時聽母親講故事,知道月上有個嫦娥仙子,是古時候大英雄後羿的妻子。那時候天上有十個太陽。炎炎烈日,燒焦了莊稼,烤死了草木,老百姓生活難以為繼。丈夫後羿挺身而出,登上昆侖山頂,運足神力,拉開神弓,一氣射下九個多餘的太陽,天下萬物又可以繁衍生息,老百姓也過上了幸福的日子。後羿射日有功,天上的玉帝賜給他一粒不死藥,服下此藥,便能即刻升天成仙。然而,他舍不得拋下心愛的妻子,就把不死藥交給嫦娥保管,繼續和妻子過人間恩愛的平凡生活。後羿射日的功績傳遍天下,慕名前來投師學藝的誌士絡繹不絕。弟子之中,有一叫逄蒙者,奸詐刁鑽、心術不正。當他聽說師母嫦娥藏有一顆不死藥後,便想竊為己有。有一天,師父要帶徒弟外出打獵,逄蒙裝病留在了家中。眾人走後,逄蒙逼迫師母交出不死藥,嫦娥知道自己不是蓬蒙的對手,急中生智,拿出不死藥一口吞了下去。嫦娥吞下藥,便飄離地麵,向天上飛去。但她牽掛著丈夫,便飛落到離人間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
赫連隆山憎恨逄蒙。他拆散了人家恩愛夫妻,害得後羿和嫦娥人仙永隔,每日受相思之苦。彎月皎潔,中間確有一塊陰影,恍恍惚惚,宛似一個美女在月中徘徊。凝視中,那陰影忽的動了一下,脫離了月亮,順著山壁飄忽而下。
赫連隆山大驚,急用手揉了揉雙眼,凝神再看,確乎無疑,那分明是個人影。彎月如鉤,就掛在山側,赫連隆山是錯把人影和月中陰影混在了一起。他心中暗想:山壁光滑如削,幾無借力之處,此人攀岩而下,輕巧灑脫,宛似壁虎遊牆,若無絕頂武功,定難做到。俄頃之間,那人落到地麵,消失在樹影中。
荒山野嶺,半夜三更,絕世高手何以從絕壁懸崖而下,莫非其家就安在這險峰之上,赫連隆山百思不得其解。忽有腳步聲響起,靜夜中聽得格外真切,由遠而近,正是從人影下山的方位而來,赫連隆山不禁登時緊張起來,忙用樹枝遮住渾身上下,伏在石上不敢動彈。
月光下,一人快步走來,行至石前草地中間,便盤膝而坐,寂然不動,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方才緩緩站起,從背後抽出長劍,便在月下舞動起來。
赫連隆山略懂劍法,便借著月光仔細欣賞。初時那人動作並不甚快,身形步法還能分辨清楚,隻見他劍隨身動,身隨劍走,劈刺點挑,閃展騰挪,宛如水銀瀉地,珠滾玉盤,當真是身劍合一,酣暢淋漓;到得後來,長劍越舞越快,便似疾風驟雨,整個身體都籠罩在劍光之下,身形步法全然看不清楚,隻見一團白光在草地上忽東忽西,忽前忽後,滾來滾去。
忽然間,那人縱身躍起,如驚鴻掠空,盤旋而上,手中長劍疾舞,頭頂劍光四射,待得上升勢盡,旋即俯衝而下,長劍又連挽幾個劍花,即將著地之時,忽又縮腹擰身,將身體翻轉過來,雙腳穩穩落地,不動分毫;與此同時,頭頂落葉繽紛,簌簌而下。
赫連隆山看得過癮,直欲大聲喝彩,怕被對方警覺,忙將自己嘴巴捂住。那人俯身撥了撥地上的樹葉,似乎在估量落葉的多少,繼而插劍入鞘,放在地上,又盤膝而坐,沒了動靜。
赫連隆山從未見過如此上乘武功,不禁為他深深折服:常人便是躍起一尺,也是不易,他縱身半空,足有兩丈有餘,腳上力氣不知大過常人幾倍。赫連隆山不知這世上還有輕身功夫,便以常理推測,跳得越高,腿上力氣自然也越大。回憶適才景象,那人長劍並未觸及樹葉,滿地樹葉何以而落,這等神功真是匪夷所思。不禁暗想:若能學得如此神功,何愁大仇不報。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那人才緩緩站起,伸了個懶腰,又左右舒展了幾下胳膊和腿腳,便縱身躍起,身體在空中橫轉,以背向地,挺然而下,落地時卻了無聲息。
赫連隆山心中大是驚奇,不解這是什麽奇門武功。隻見那人越跳越高,著地部位也在不斷變換,一會兒腰著地,一會兒肩著地,一會兒胸著地,一會兒膝著地,但無論著地部位怎麽變換,落地時總是毫無聲響。如此練了約半個時辰,那人背起長劍,消失在來時的樹林中。
赫連隆山目不轉睛,瞅著山壁,果然又見人影從原處攀爬而上。天漸漸亮了起來,赫連隆山跳下巨石,近前察看,那人練功之處結實平滑,寸草不生,周圍落滿了樹葉。
赫連隆山心中暗想:原來這塊平地是那人開辟出來練功用的,昨天傍晚,光線幽暗,也未曾注意到。赫連隆山推測,地上應該分布著許多淺坑,那人跳起後從空中落下,必然會砸出來許多痕跡。但他前後找尋,卻沒有發現任何坑窪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