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紅顏禍水
蘇紫洗漱完畢,換了身衣物,從屏風後轉出來。
抬眼便看見言芷楓也換好了,素白的錦衣長衫領袖口綉著蘭花,反觀自己穿的這件雪白點綴著梅花的長裙,倒似有意搭配的情侶裝。
聽到腳步聲響,站在窗前的修長身影回過頭,英眉皓齒,淺笑燦然,頭上的紗布也取了,碧藍長發隨風吹拂整個人似凌風欲去。
人模狗樣、衣冠禽獸、斯文敗類、虛有其表……蘇紫四個字四個字的暗暗吐槽。
揮退伺候的婢女,言芷楓上前抱起她,把她放在耳房的塌上,蹲在她面前,朝著她的腰帶解去。
白凈的手剛剛覆上,一雙小手便緊緊捂了上來。蘇紫面紅耳赤,墨眸圓瞪怒嗔道:「你又要幹什麼?」
「小乖,讓我看看。」言芷楓眸光關切,語氣無賴。
「不,不要。」察覺她意圖,雖然她此刻眼神看上去頗為澄澈,可就如那討吃的狗兒,真讓她聞到肉味保不定原型畢露!適才這傢伙那番話言猶在耳,蘇紫嚇的繃緊了身子,眼露驚慌。
「不是疼嗎?給楓摸摸,保管手到病除。」言芷楓將下流話說的頗為坦然,沒有逼她太緊。昨晚其實吃的挺滿足不貪現在這一口,回憶過程中她動作甚是溫柔小心,也許是時間太長小乖才會不舒服,為了未來的幸福生活打算,她不敢掉以輕心。
我呸!臭不要臉。
蘇紫暗啐,氣的胸口一起一伏。晃眼間瞅見她額角的傷口,細長一條已經結痂,但是看上去還猶為明顯。想到這人說來就來的作風,此時千萬不宜招惹她。蘇紫抓著腰帶想從旁邊擠過去,迭聲說道:「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真的?」楓哪容她逃跑,手一伸便困住她。
「真的,真的。」蘇紫如小雞啄米般猛點頭。
「沒誑我?」
「我騙你幹嘛!」
言芷楓目光灼灼地盯著蘇紫緊惕的小臉,半響,仍舊不放心:「……那你讓我看一眼,我就信你。」
「言芷楓,你有完沒完!」
眼見銀牙緊咬貌似要發飆,言芷楓遲疑片刻,這才沒有勉強,她轉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來,我給你改扮一下。」說罷,拿出盒子里的東西便仔細地往她臉上鼓搗。
「什麼東西,你要帶我出門?」等她三兩下弄好,蘇紫摸摸臉,觸手光滑。側身往銅鏡里一瞅,裡面印著張份外清麗的容顏,只不過……那不是她的容貌。
易容丹!
蘇紫又驚又喜愛不釋手,事隔大半年,居然又見著這東西,沒想到言芷楓也有。這次說什麼她也要留著,自己保管好,還是這玩藝方便好使。
可興奮維持不到兩秒蘇紫便泄了氣,缺少了青幻的藥丸,光有易容丹有什麼用?不啻於掩耳盜鈴。
「這誰的臉呀?」蘇紫隨意問道。
「一個海之民,也是宮裡養的奴伎,我瞧著長得還算順眼,」言芷楓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見小乖臉色厭厭情緒不高,伸手把她抱在懷中,一邊往外走一邊笑眯眯的說道:「今兒帶你在城裡逛一逛,我們去打探下昊焱在搞什麼名堂,尋機給她使使壞,你說怎麼樣?」
她是心血來潮想去水煙閣湊熱鬧,也順便帶小乖散散心,總悶在屋裡對身體不好。
聞言,蘇紫怔忡少頃,攬住她的肩膀慌急的說道:「不去,我不想去。」
「為何?」言芷楓微愣。
「哪有那麼多原因,就是不想去。」
去見昊焱?即使有言芷楓作陪她也害怕。再說了,逛街,逛什麼街?當真以為她戴了張面具就敢大搖大擺上街?蘇紫一時慌張,又怕她執意要去,連語氣都軟了許多:「我們不去好不好?」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言芷楓眉飛眼笑,被她難得的撒嬌勾得通身舒爽,鼻尖情不自禁地又往小臉蛋上蹭,安撫道:「小乖只管放寬心,這世上不是只有幻形術才能讓你行走自如,山人自有妙法。就算你站在人群中間,在法術不如我的人的眼中,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屆時我們藏好,不特意引人注意,昊焱發現不了我們的。」
蘇紫疑惑道:「是什麼法術?」
「待會你就知曉。」言芷楓嘻嘻一笑,賣了個關子。
蘇紫還有點猶豫,畢竟昊焱數次傷她,萬一到時候她和楓又打起來了,誰來保護她?
咦,打起來?
打起來好啊,她可以見機逃跑。
……
同一時刻,西疆要塞之外。
昨日手持刀斧發了狂的巨大獸人軍隊與中州精甲士兵浴血奮戰的疆場,僅僅一日光景,再無任何喊殺聲、一片死寂荒涼,放眼望去滿山遍野殘碎的屍體,人與獸,爵貴與平民士卒,甚至一如小山丘般橫過半個戰場的巨大龍身,永遠沉睡在這片山谷中,不分彼此。
成子沂伸手,握住斧柄尾端,略微運氣,將深深沒柄於一頭白虎族戰士屁股中的斧頭拔了出來,甩手丟給下方的屬下。心中不由感嘆,怒族將士的身軀實在是強壯,單看這臀肉之厚,一尺長的斧尖全部刺了進去,居然還是沒有碰到骨頭。攻城還是過於急躁了點,雖是必勝的一仗,付出的代價亦是不小。
那兩頭戰死的龍族,均命喪於尤星大人之手,另外還折損了一位長老和數名皇衛隊的高階將領。若非殿下有意放過,也不至於讓尤星大人帶著數千殘兵敗將突破重圍的同時,殺了他們這麼多人。其實應該趁他年紀尚小,法力還未完全覺醒之際扼殺了才好,只因為何恣負棘請罪,說了許多關於鳳君此前的消息……
哎,算了。通知龍族來帶走同族屍體罷,龍族的傳統,死後遺骨都要送回龍巢,以免被人類褻瀆。
方想到這裡,成子沂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似乎廣袤的戰場這一刻時間都有所停頓。
本來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積滿了黑雲。雲層如有生命一般,還在從四面八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聚集著。
雲層中央很快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漩渦中電光閃耀,惡鬼呼嘯,成千上萬肉眼難辨的怨魂瘋狂湧入其中。所有收拾戰場的人手中都停了下來,畏懼地看著天上的異相。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在收集靈魂。
一個一身黑袍的女子自營地飛上了天空。她火紅的長發飛舞,周身縈繞著徐徐青風。戰場中唯有她能透過層層烏雲,看到漩渦中央手持捲軸正在緩緩轉動的白髮女子。
千旋清冷、悠揚的頌咒聲從空中飄渺而下。
「魈,以吾魂為鑰,開契約之門——噬主!「
捲軸突然脫離她手,一展而開,瘋狂地圍繞她旋轉起來。整個戰場的地面彷彿有了生命一般,開始緩緩蠕動。慢慢地竟然有血水開始從泥土裡滲出來,如雨滴倒流般浮上半空。
千旋突然全身一抖,所有的法力急劇從她的身體中流失出去。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重新掌控卷咒中的能量,卻發現幾乎這段時日以來收集的所有靈魂之力竟然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會這樣?」千旋身子軟了軟,在空中搖搖欲墜,難以置信鎖魂卷咒彷彿有了自主思想般,拒不聽從她的指揮,僅僅給她殘留了一絲浮空之力。她猛然想起了那天封印入內的異界君主,魂識立刻潛入捲軸中。在由魂火構築的鬼魂森林裡,幽幽綠色火花飄浮跳躍,千旋的意識之音不斷呼喊死亡君主影迌之名。
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無質的眼慢慢睜開,靜靜的注視著她。這眼神貪婪熾熱,肆無忌憚,雖然無形卻充斥了整個空間,幾乎無處不在。千旋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不是危及生命,而是邪惡的覬覦!正在這時,一個清越的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從天外傳來:「禁咒失控?要孤助你一臂之力嗎?」
元神倏然歸位,千旋頭還有點暈沉,她閉上眼穩了須臾,才虛弱的搖了搖頭。茫然看著重新回到她手裡的捲軸,呼吸不穩的說道:「此術須得純正的暗靈法力支撐,如若成功昊焱魂魄受損將陷入長久的昏迷,可失敗的話……不應該啊,它肉身已毀,只是個惡靈,為何還能保留意識與我對抗?」
見她喃喃自語,越說聲音越小,幾不可聞,夜微曦冷哼一聲:「世間法術鈞有互通之處,無論何系,本質上都由最原始能量構成,不然何來萬法歸一之說?我們既已探知紫兒下落,時不我待,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險。明日孤將帶大軍往北海開跋,在此之前,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將紫兒身邊對她不利之人剷除,至少也要削弱她的力量,令其自顧不暇。你應當能理解孤的心情吧?」
此去遙遙,小紫落在昊焱手中,夜微曦要有別的辦法也不會這樣勉強千旋。她心急如焚,千旋又何嘗不是?昨日費了些力氣確認小紫的方位后,千旋便一直在為剛才的禁咒做準備。然而準備充足,卻遇上意料之外的情況。法術中斷的倉促,她不確定昊焱是否已經有所察覺?再加上能量轉換豈是那般輕易,若有半分差遲,最好的結果是靈魂被反侵蝕。
可是,暗靈系或許在力量上不如別系強大,勝在各種奇怪古怪的術法層出不窮,夜微曦辦不到的事,她能辦到,只要孤注一擲……
早就決意如此,還有什麼可猶豫?
千旋終於抬起頭,凝重的微微頜首。夜微曦沖她宛然一笑,美的叫人恍惚。咒語輕頌中令人窒息的強大力量一點點凝聚在她虛合的手心,衣袂無風自動,寒氣刺骨,一絲冰冷的的涼意從腳底往上蔓延,千旋狠狠的打了一個寒顫。
閉上眼等待接受她的力量,地上的眾人一眨不眨望著天空二人,不明白為何這一刻,時間似乎變的很慢很慢。慢到夜微曦緩緩揚起的手,都彷彿捏在人心上。緩慢而沉重。
失手了怎麼辦?鳳君會不會怨恨殿下這樣利用旋大人?這個時候,仰望天空的成子沂暗暗想道。縱然他對法術一竊不通,單看這種氣勢,以及天地間這種凝重的感覺,便可以知道她們所用術法非比尋常。
其實,如果殿下有容人之量,以千旋大人這樣的人間絕色,兩人並肩而立,再加上小鳳君,那畫面堪一想想便令人陶醉不已,竟是無與倫比的誘惑!
真不能怪成子沂此時此刻居然魂游天外,實在是藍天中凌空飄浮的兩人,美麗之極,飄逸之極,她們的長相和氣質,是足矣將世間萬物比下去的絕世美人。
在他發獃之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一股強勁的暗靈法力遽然從鎖魂卷咒中奔竄了出來,蘊涵著死氣、黑暗、奇詭的能量,瞬息間便將千旋的身軀緊緊包圍纏繞,那迸揚開的浩烈氣旋,竟然將夜微曦的能量隔擋了回去,震退她三尺。
夜微曦驚怔片刻,盯著千旋手中宛如忽然間活了過來,對她『張牙舞爪』的古捲軸,蹙凜雙眉。
「放肆!」銀眸倏沉,戾氣陡升,五指一曲一張,鎖魂卷咒便從千旋手裡脫出徑直落入她的掌中,輕輕顫動搖擺猶如垂死掙扎的小動物:「螻蟻般地妖物,竟敢當著孤的面一而再地耍花樣,你以為蟄伏不出孤便拿你沒辦法?想魂飛魄散,現在就成全你!」
千旋臉色大變,夜微曦是想毀了捲軸,不能讓她這麼做!然而懾於她周身勁揚的狂風,她無法靠近阻止。忽爾靈光一現,大叫道:「且慢!我還有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