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身世之謎
天空陰沉著臉,雨不大,淅淅瀝瀝下著,空氣中透著一股濕冷的氣息。
傍晚,祁洛翎按慣例,開車來到父母家吃晚飯。
進了屋,她用力跺了跺鞋上的泥水,她的頭髮上有點點雨絲,在昏黃的走道壁燈下,發著奇異的光,彷彿籠罩著一層朦朧的發亮金子。
家裡很安靜,沒有聲音。她納悶著,父母不在家?
穿過走道的拐角,她嚇了一跳。
客廳里,父母正襟危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望著她,滿臉的沉重嚴肅之色。空氣中壓抑的氣氛,一如窗外陰暗的天空。
「你們怎麼不說話?發生了什麼事嗎?」祁洛翎走到洗漱間洗手,探出腦袋,疑惑不解的問道。
「翎兒,你過來,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劉思玲語氣雖然平靜,卻夾雜一絲緊張。
祁洛翎心生不安,洗完手后,來到沙發前,在父母對面坐了下來。
他們又沉默了,空氣漫長得像死一般的寂靜,只聽見客廳的鬧鐘嘀嗒清晰作響。
最後,祁父首先打破了沉默,「翎兒,我們得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
祈洛翎茫然望著父親。
「是的,這件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這是個秘密,我們瞞你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祈洛翎緊張得能清楚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秘密永遠是藏不住的。況且,你也有權利知道關於自己的秘密。但一說出來,你可能在短時間內在情感上無法接受的。可我們又不得不說,因為這段時間在你的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不知道這是否與那個秘密是否有關。我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你。」
「你不是我們親生的。你是我們抱養的。」劉思玲接著輕聲地說。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儘管她隱約的猜到這個秘密是關於自己的身世的,可料想到母親如此清晰明了的講了出來,整個世界凝固住了,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能說些什麼。
看到她無助的表情,劉思玲起身走了過來,緊緊抱著她,眼裡噙著眼淚地說:「在我們心裡,你就是爸媽最愛的親生女兒。」
過了許久,她開口問道:「那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我在醫院時只見過你生母,沒見過你生父。」劉思玲有些遺憾的告訴她。
「為什麼他們要拋棄我?」
「因為……因為你生母是未婚生子。」劉思玲支吾地說道。
一霎間,她的心如同灌足了鉛,慢慢沉了下來。
「還有,最重要的,你生母可能是韓裔的後代,我們覺得這跟那名韓裔男人故意開車想撞你有關。」
一個又一個驚天秘密接踵而來。
接著,劉思玲平靜敘述事情的始末。
一九九二年對於中國來說,它是值得紀念的一年。
中國開始進入了轟轟烈烈的改革開放年代。當年,******發表重要的南巡講話,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思想的解放,經濟的增長讓整個社會異常活躍。
當年八月二十四日,中國與大韓民國正式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
同樣,這一年對於劉思玲來說,也是讓她銘記在心的一年。
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五日,中國,上海
天氣開始轉秋,而夏天的氣息尚未完全褪去。
劉思玲走在方斜路上,一條往上海紅房子醫院所在的路上。由於是午後一點,路上的行人門可羅雀。馬路上很僻靜,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樹,棵棵干高冠大。
但她的心情很卻是很不平靜的,因為從今天開始,她將如願以償成為一名母親。
劉思玲與祁強結婚三年多,她一直都未能懷孕,兩人很是懊惱。每當看見別人帶著自己的孩子從身邊的走過,他們心中充滿了羨慕。最後,她與祁強商量決定抱養一個孩子。
當時,劉思玲有一個女同學叫魏紅,她在上海紅房子醫院當產科醫生。於是,她便向魏紅透露自己想抱養孩子的想法,希望魏紅能幫忙留意。魏紅爽快答應了。
就在前兩天,魏紅給劉思玲打電話,說一名年輕女人因未婚產子,準備將產下的嬰兒送人。魏紅一想起劉思玲跟她提過想抱養孩子,這正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於是立即通知她前往醫院。
聽到這個消息后,劉思玲很興奮,與祁強商量決定,馬上乘火車來上海。可不湊巧的是,祁強單位上臨時突然有事情,走不開,所以只有劉思玲孤身一人前往上海。
儘管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一想到可愛的孩子,劉思玲猶如吃了興奮劑,周身上下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
下了火車,她不顧旅途的勞累,風塵僕僕趕往上海紅房子醫院……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後有幾幢古老的建築,屋頂是紅色的。建築的風格應該是法租界時期的洋式建築。這些老式建築如同一位老人,從容的注視著大半個世紀以來的風雲變幻和歷史變遷。
劉思玲跟醫院的圍牆繞了一圈,終於來到醫院大門口。
突然她聽見有人喊著她的名字,仔細一看,原來真是老同學魏紅站在醫院外左邊的大門口。魏紅還朝著她用力的揮揮手。還好,醫院只有一個門,劉思玲微微鬆了鬆口氣。
進了大門后,魏紅邊走邊向她介紹孩子情況。魏紅告訴她,孩子是個健康漂亮的女孩。孩子的母親20歲,因為未婚生子,所以急於想把孩子生下來後送人。女子希望找個有文化的家庭,並且無生育的家庭收養,正好劉思玲和祁強符合這要求。
魏紅帶著她來到二樓,穿過走廊,來到走廊盡頭左邊的一個病房裡。
還沒進門,劉思玲便聽見一陣陣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直接推門而入。
病房裡有四張病床,可只有二張床上住著產婦病人。
劉思玲回頭望了望魏紅,她笑著向她用手指了指右邊那張病床。
右邊病床上坐著一個頭髮散亂的年輕女孩,她的懷裡抱一個嬰兒,這響亮的啼哭聲來自這個嬰兒。只見她嘴裡哼著小曲,雙手裡不住的搖晃著。
年輕女孩旁邊有一個大約三十歲的女人,她正手忙腳亂從一個大包拿出一疊棉質的尿布,嘴裡嘮叨著:「哄得哄不好,肯定是剛吃了奶后拉便了。趕快給她換尿布,這麼大的嗓門,真受不了。」
她倆的腳步聲讓年輕女孩抬起了頭。
女孩的確很年輕,圓圓的臉龐有一股稚氣,鼻樑很高、皮膚很白,看起來很清秀的樣子。
魏紅向她笑了笑,說,「這是劉姐,我昨天給你說過那家人。」
女孩瞟了劉思玲一眼,然後說道,「不是說好是一對夫妻嗎?怎麼是一個人?」她的聲音真好聽,吳儂細語。
劉思玲走上前,陪著笑臉,說道:「我愛人因為單位臨時有事,所以沒能一起來。」
女孩沉默不響,仍然緊緊抱著孩子。
見狀,身邊的女人有些著急了,「不是商量好的嗎?這孩子要送人的。」
女孩還是沒有說話,眼淚成線掉了下來。
女人見她掉淚了,心一軟,便坐在女孩的身邊,說:「小妹呀,就算你捨不得也沒有辦法呀。你未婚生子,你怎麼有條件照顧好她呢?以後的日子還長,還不如找個好的人家收養她。對你對她都是一件好事。」
說完,便從她的懷裡奪過嬰兒,遞給了劉思玲。
劉思玲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抱到嬰兒。
嬰兒眉清目秀,高挺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嘴唇,很是可愛。嬰兒穿著可愛的小衣小褲,外面包裹著色彩絢麗的披風。
劉思玲愛不釋手,忍不住朝孩子稚嬾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這時,從門外走進了一個中年男人,他高鼻樑,架著黑邊眼鏡,腦門大,有些謝頂,不多的頭髮梳在兩側。
他腳步很沉重,徑直走到女人的病床前,跟他們用外文嘰哩呱啦著說著什麼,女孩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他們好像是二戰後留在上海的朝鮮後裔,所以他們一般在一起都用韓文交流。」顧紅看著劉思玲疑惑不解的神情,忙解釋道。
「讓我最後看一眼孩子吧,我想記住她的樣子。」女孩痛苦而絕望的說。
劉思玲向她點了點頭,抱著孩子走到她的床邊。
女孩一眼不眨注視了孩子很久,最後懇求道:「我有二個要求,一是希望你們像對親生女兒一樣用心地對她,二是請求你們在她24周歲時告訴她自己身世的真相。」
說完,她帶著乞求的眼神望著劉思玲。
劉思玲鄭重的點點頭說:「我一定會像親生女兒一樣對她,撫養她長大,在她24歲時一定告訴她自己的身世。」
一天後,劉思玲帶著孩子離開了上海,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開始辛苦認真撫養孩子。
講完后,劉思玲用手抹了一把眼淚。
「你也長大了,如果你想見你的親生父母,你可以去找他們。我們不能剝奪你尋找親生父母的權利,相反我們會支持你的。」祁父認真的說道。
「謝謝你們把毫無血緣關係的我撫養長大,並給我完整的親情,爸爸媽媽。」祁洛翎從沙發站了起來,向二老深深地掬了躬。
「那我的生母叫什麼名字嗎?當時住在什麼地方?」
「這個我們的確不知道。你的生母的名字當時你的魏姨應該是知道的,可遺憾的是她前兩年因乳腺癌去世了。」
說完,劉思玲突然想起了什麼,走進卧室,蹲了下來,從床底下某個角落,很費勁拖出一包東西。
原來是一個大的泛黃的口袋,劉思玲從口袋最底層翻出一樣東西,遞給了祁洛翎,「這是你生母唯一給你留下的值得記念的東西,就是這件小小的披風。」
這件披風的顏色和和她曾經夢見的襁褓中嬰兒包裹的顏色一模一樣,雖然已過二十多年,仍然色彩斑斕。
更讓她驚訝地發現,披風的下擺的左側用黑色的線銹著兩個字「敦氏」。在那個夢境中,她當時不是走進的是敦氏宗祠嗎?難道這是命運中在冥冥之中的一個暗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