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若不願意說
天空下著大雨，帝城整個也是烏雲密布，海螺劇場被大火燒毀，只留下零星殘骸，事故原因正在調查，據說是電路燒毀，據說是自燃起火，據說海漣漪可能在裡面……
屋外有大批的記者和參觀人群，警務和消防人員正冒雨整理廢墟，夏天一手抹著雨一手抹著淚在雨里哭泣，她不肯離開，到現在已經有兩個鐘頭。
唐陽站在她身側打傘為她遮雨，勸過無數次，說這是一場意外，說現場沒有海漣漪等等一系列的話，可夏天知道全是錯的，她在那，不是意外，自己可以救，可是猶豫了，夏天怕死，也怕暴露了身份，在這個世界活的太不容易，她卻以為只有自己這樣。
陸小若和顧逸凌以及譚絳在事發幾分鐘后也趕到了這裡，夏天的失落任誰都看得清楚，她是那麼開心、張揚的一個人，落淚了，本不該屬於她的淚水流下，陸小若的心也抽痛。
他們本可以救的，只要伸一伸手。陸小若將視線移到顧逸凌身上，顧逸凌望著廢墟，稜角分明的側臉露出了落寞的模樣，誰有錯呢，誰沒錯呢，誰知道……
「你不要責怪少爺，他只是按照最可行的方法保護我們。」譚絳手按住陸小若的肩膀，四人任雨水沖洗，顧逸凌可能在第一眼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幾人的生死，除了九爺和海漣漪，本該死的應該是四個，蔣志明還有肖芳芳都不能留下。
為什麼一次命改發生的變化這麼大，陸小若心裡清楚，可不知內心為何如此凄涼，也許是……
她嘆氣搖頭，在口袋裡摸出了一疊紙，這是在他們被困無常世界時，顧逸凌偷偷托譚絳辦的事，沒錯，顧逸凌也曾經想搞清楚一切，即使什麼人都不救。
「我來吧。」陸小若從唐陽手裡拿過傘，她看見唐陽的衣服也濕了大半。唐陽面容憔悴，看著還在繼續哭泣的夏天緊緊皺眉，她還是生氣的時候好看，不知怎麼他冒出了這個念頭。
「唐警官。」唐陽轉身離開之際，陸小若忽然喊住了他，說，「不救人有錯嗎？」
唐陽微愣，看了夏天一眼，說，「那得看什麼情況，活要有活著的勇氣，死要有死的勇氣，救也要有救的勇氣。我認為，沒有人被規定一定要救人，這是一種自發地勇氣，人做不到百分之百放棄，做不到百分百不害怕，救了固然好，救不了你也有了一顆想救的心，這就足夠了，有人會知道。」
夏天停住抽泣，獃獃望著地面，陸小若點頭，十分的感謝他，唐陽擺擺手，轉身離開。
陸小若蹲下將手裡的一疊被雨水浸泡的紙張攤開，這上面是十七年前陳樺死的時候的審訊記錄和調查報告，七年前死的何向東，這次的九爺，還有蔣志明都在列，只是沒有海漣漪，卻有一位叫程樺的，不知名的女子。
「十七年前，陳樺死於自殺，是一個警方公認的事實，但警方最後應家屬要求沒有將此事公開……」陸小若蹲在夏天身邊說，聲音伴著雨聲，緩緩開啟塵封的秘密。
十七年前陳樺死後，警方按流程一個個進行審訊，在死亡結果沒有出來之時，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在另外三人的審訊中，都有不在場證明，而且異口同聲——陳樺死的時候行為異常。
警方按照這個線索，最後確定了陳樺是自殺，而叫程樺的女子，也應證了這個消息。
在程樺的審訊記錄里，她只是反覆強調了一個詞——抑鬱症。陳樺得了抑鬱症，在她功成名就之時，在她風光之時，他因為莫須有的抄襲風波，別人的詆毀，最後導致了抑鬱症，他一直樂觀也想擺脫，可是這來無影去無蹤的黑魔還是困住了他，他本想好好生活，為了自己，也為了新婚的妻子他都要頑強的活下去，沒錯他的妻子就叫程樺。
可是，在事情澄清之後，他的抄襲風波過去之後，大家還是對他指指點點，巨大的壓力不僅伴隨著他，還伴隨著他的妻子，他再也承受不住了，上吊自殺。而程樺的妻子，在他死的時候就站在舞台上，她在舞台上忘我的經行排演，與她對戲的丈夫陳樺，就利用無支架上的繩子盪了下來，你無法想象那一刻程樺的心情，天崩地裂都不為過，而此時因為電路老化，整個劇場發生了火災，就像今天一樣，雖然救火及時，雖然最後程樺被九爺和蔣志明所救，但是她的丈夫還是死了……
「小若，這個程樺是海漣漪嗎？」夏天靜靜聽完陸小若的敘述，對這個叫程樺的女子很在意。
陸小若搖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海漣漪的記錄上也沒有一次提到過這一點。我們可以想象她想將這個埋葬，因為，夏天，程樺面臨的可能是和你一樣的問題，陳樺死的時候是盪下來，人盪下來一瞬間，在舞台的程樺我們猜測她是知道的，可是警方檢驗，自殺，不是死於火災，那麼在他死的那過程，程樺一定看著，完完整整看完陳樺的自殺，看完他掙扎，但她沒去救，或許，她知道，她的丈夫太累了，已經完全撐不住了。」
夏天怔怔望著陸小若，那雙哭紅的雙眼有那麼多的不可置信，她不相信陸小若的話，她覺得陸小若在安慰自己。
「還有，程樺在那份審訊記錄里，提到了抄襲事件的情況，是九爺聯合蔣志明何向東，想給陳樺一點教訓，起因便是陳樺對他們的忤逆，而那個操作者就是後來加入海螺劇場的肖芳芳，肖芳芳也是一個編劇，雖然那時無名，但恰好認識九爺，九爺給了她陳樺創作的劇本，讓另一位編劇執筆，後來事情曝光，九爺又力壓媒體，生生將陳樺推入無底深淵。」
「這個叫程樺的都知道，那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說，她可以去解釋啊，可以幫助陳樺啊，為什麼！」夏天情緒激動，一遍一遍質問陸小若。
陸小若嘆了一口氣，「一定是什麼都說了，最後的抄襲才被澄清，可是九爺那邊的勢力壓住了輿論，而陳樺到最後還是得了抑鬱症。」也就是因為這樣，在電梯里的那次相遇，海漣漪才會稱他們為不入流的記者，既然佔了這身份，理當做到最好，可是陸小若沒能，她沒有行使自己的權力。
「嗚，為什麼啊，為什麼海漣漪要殺了他們，為什麼她也要死，為什麼她不都說出來。」
「無能無力。」陸小若只說出這四個字，不殺了他們，她什麼也做不了，法律只能做到那裡，所以她才會和墮魔簽訂契約，可是最不能放過的一個人可能也是自己，也因為這樣她才會用最慘烈的手法殺了自己。
「還有一點。」陸小若緩緩說，「死無對證，這樣這件事怎麼樣也牽扯不到陳樺身上，雖然他早就死了，我們假設海漣漪就是過去的程樺，她十七年前不願意公布死因，讓大家猜測詆毀，那麼十七年後，她寧可什麼都不說，也要讓陳樺遠離這一切的紛爭，因為，她愛他……」
「出來了出來了！」陸小若話音未落，那邊廢墟里就傳來了動靜，消防隊員挖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體，身體呈不規則的扭曲狀，全身焦黑，分不清臉和腳哪邊是哪邊，夏天衝過去，海漣漪的靈魂還附在上面，只能看到一點，可惜渾濁不堪，她馬上就要去往地獄，遭受****夜夜的折磨。
「少爺！少爺，把她收了吧，你不是要靈魂嗎？把她收了吧！」夏天哭喊著，顧逸凌閉上眼，無力地說，「已簽訂契約的鬼，我們收不了。」
「為什麼不行，她只是活著太累了，那些該死的人死不了，為什麼要活著的人受罪！為什麼十惡不赦的人可以活千年萬年，我們卻要這樣活著！天根本無道！！」
「轟隆隆！」天邊一道閃電劃過雲層，顧逸凌抬眸，拉住夏天將她護到身後，陸小若抱住了她，希望她安靜，而陸小若在那一剎那也忽然意識到，顧逸凌之所以將她困在無常世界也是希望她安靜，他也在保護她，可是她最後還是要忤逆他的意思。
「不要說了，天聽到了。」這一句有多少無奈，估計只有顧逸凌自己知道。
幾天後，夢城警局外。
這是從帝城回來的一周后，夏天漸漸平復情緒，陸小若和顧逸凌照常忙著自己手頭上的事，彼此之間處於尷尬中，說的話也沒超過十句，這次也是一樣，要不是唐陽叫他們來，他們也不會一起出現。
「夏天。」唐陽先看到了夏天，夏天那天之後就感冒了，一個星期也沒見好，她裹著厚厚的衣服出現在他面前，唐陽上下看了一眼說，「你面色不好。」
「你病七天給我看看，能不能好。」本來唐陽只是噓寒問暖一下，沒想到夏天又跟他嗆上，他冷臉從口袋裡抽出一封信，甩到她面前，「你們那天走太快，這是從海漣漪遺物中搜查到的信，是給你的，我們調查好了，給你。」
海漣漪？夏天趕緊接過信，忙問，「你們查的怎麼樣，一點風聲也沒有急死人了！」
「我們看到了海漣漪的自白書，她承認殺了九爺，製造火災，想殺蔣志明和肖芳芳，原因就是十七年前，九爺合夥幾個人逼迫她做了，咳咳，那一類的事，而這麼多年她也沒能擺脫他們，最後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謝罪，具體犯案也說明，可推敲。」唐陽一大段說完，嘖嘖嘴，覺得碰上雜誌社的那幫人，真的什麼都說，沒保留了！
夏天攤開信，上面一大段對夏天的噓寒問暖，但夏天眼眸微眯，又看到了另一封信，這是利用墮魔隱藏的真實的信……
夏天：
當你看到這封信我已經死了吧，不知道媒體這次會把我形容成怎樣，不過我都無所謂了。我記得第一次我們在舞台的時候，你和我說，你站在這舞台的理由是想讓愛你的人出現，說實話我認同這個答案，因為啊，我曾經也這麼想。
我曾經有一個愛人，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劇場遇見了他，他長得可帥氣哩，還總是對我笑，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渡過了最難忘的日子，可是，後來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也想成為明星，成為舞台上最閃耀的存在，這是我和他的約定，我說過要閃亮，要耀眼，以後要拍他寫的劇，可是啊，我啊還是失言了，我急功近利，妄圖一朝成名，卻沒想掉入了無底深洞，他知道后對我不離不棄，和我結婚，幫我洗去污點，在我越來越成名的時候，幫我與惡人對抗，他是那麼愛我，我卻在……消耗他的愛。
他最後在惡人的報復下得了抑鬱症，我知道這也有我的一筆，如果我聽他的話，不去排演第一部悲劇，也許，他的人生會不一樣。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有那麼愛他，即使他得了抑鬱症我也沒想到我那麼愛他，直到……他死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會失去他，而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如果沒有參演悲劇，我如果沒有走入那個房間，我如果更愛他……我……
我錯了。
所以，夏天我要死了，我要死在那個我們共同的舞台上，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讓我去他身邊，但是我要去地獄懺悔我的罪孽，夏天，請好好愛，要深愛，人生不長，下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相見，不要浪費時間和光陰，等你愛的人，不如找你愛的人。
請記住，再見。
樺。
落款樺，是什麼樺，是誰的樺，夏天哽咽，將信封揚起，這封信要飄到陳樺那裡才可以，他在等她，等她的那一句話。
「肖芳芳和蔣志明怎麼樣了。」顧逸凌和陸小若在另一邊，留下了背影顫抖的夏天，她更需要安靜，唐陽也知道。
「死了。」唐陽雲淡風輕的說，陸小若突然一愣，「你說什麼？為什麼死了？」
「我也是聽帝城那邊的同事說的，蔣志明住了幾天院，強行要回家，結果在路上出車禍，一車人就他死了；而肖芳芳，我雖然救了她，可是她最後還是因為傷勢過重，搶救了幾天沒搶救回來，至此，海螺劇場算是散了。」
不是改變命格了嗎？為什麼最後結局還是這樣，雖然他們該死，但是以這種結局，陸小若看向顧逸凌，顧逸凌急忙甩了甩頭示意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陸小若低下頭，心中升起不安，她看了看遠走的唐陽，問道，「阿凌，我只問你，我剛出生就是你救了我，我十歲也是你救了我，我凡是牽扯死亡都是你救了我是嗎？」
顧逸凌本不想再提這個，可陸小若說了，他自然逃不過，最後點點頭，「何止這兩次，你總是在生死線上徘徊，誰叫你太胡來。」顧逸凌攤攤手，原本想罵她幾句，可是忽然說不出口，因為她的認知也沒錯。
陸小若心中大駭，她摸著心口，這麼說，她還是會死，被改變了命格之人，最終還是會死，只是她因為顧逸凌的庇護多次活下，所以她在無常世界看到的未來，昭月說的要救她，所以自己還是必死無疑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