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進城
天色傍晚的時候，荒涼破舊的小城外來了一輛不大不小的馬車，正是拉著桃子的張信三人。
張信半躺在車上眯著眼睛眺望著不遠的定邊城，上回來的時候還真沒有仔細看著邊州小縣，現在看去這小城在落日的餘暉下顯得寧靜又沉重，城門處來來往往的行人跟馬車，勾出了一份盛世才有的安寧摸樣，只有偶爾斑駁的城牆證明著曾經的戰火和刀兵。
張曦抬頭看看天色，估摸著這時候縣裡的集市也要閉市了，要是等到天黑宵禁了就沒法進城，只能在野外講究，當下打了個鞭花「啪」的一聲抽在馬背上，畢竟還是在邊州，每天的宵禁還是必不可少的。
天色也晚，這時候城門口的行人跟馬車也散的差不多了。張曦趕著馬車晃悠悠的走到城門前，一看城門口拄著長矛站著的軍士，不由一樂，「喲，劉哥，好久不見，咋親自過來守門了？」說著回頭從筐子里捧起一把桃子一股腦的塞到他的懷裡。
那士兵顯然跟張曦認識，笑呵呵的接過桃子一邊分給旁邊的弟兄們，一邊跟張曦抱怨道：「媽的，涼州城裡我們曲都快打廢了，俺們隊里就剩下十一個人了，趕緊讓子誠哥招兵去，媽的我一個隊率居然守了五天的門了.……」說著掂了掂手裡的桃子，「還是子誠哥家裡的桃子吃著甜。喲，阿信，你怎麼也親自來了？算了，回頭再說，快進去吧，再過一刻鐘就該宵禁了，老王估摸著還給你留著地方呢。」說著對著仨人擺擺手。其實進城本來是要交城門稅的——這也是縣城稅收的大頭，可誰讓大家都是定邊軍的兄弟呢，那門口的隊率乾脆提都沒提這茬。
張曦趕著馬車沿著城裡的道路筆直的往前走，張信在車上不由皺皺眉，這城裡的土路比驛道失修的還要嚴重，坑坑窪窪的好不顛簸，更讓人難受的是道路兩邊滿是牛馬的便溺，爛菜葉子什麼的，現在天氣又熱，太陽一曬那滿城的臭味簡直讓人作嘔。
好在這縣城也小，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張曦就把馬車停在了一個旗杆上掛著「酒」字旗的客棧前，這客棧估計有些年頭了，張信看著旗杆都有些腐朽的跡象，旗子也有些泛黃。正在張信打量著這客棧的時候，張曦已經跳下馬車，隨手把馬韁一甩，大吼道：「老王！！！」緊接著就從客棧里傳來一聲響亮的回應聲，「哎……來啦……」隨著聲音一個微胖的中年漢子，肩膀上搭著一條白毛巾，瘸著一條腿走了過來。「喲，喜子，知道你這幾天要來，老地方給你留著呢。啊，阿信，這可是稀客，子誠哥沒來？」
張信估摸著又是一個認識自己的，和善的笑笑，「我哥去州里了，還沒回來……」
那老王也懶得去追問張義的下落，拉住張信的袖子把他往裡拽，「阿信這可是稀客，正巧今天剛殺了只羊，給你們打打牙祭.……」說著又對屋裡的小二吼道：「沒長眼睛啊，趕緊過來卸車！」
那在客棧里跑前跑后的小二趕緊出來把張信三人的馬車往後堂拉過去，老王一手一個把張信跟張曦摁在一張空桌前，呂進士笑笑自己走到一個空位處坐下。這時候店裡已經開始忙碌起來，門口不時的走來三五成群的人們，有商販，也有附近村子里的農民，更有張信張曦這樣的軍漢。
「稍等啊，別急，我先給你們弄。」那老王熱情拍了怕張信的肩膀，然後說著就一瘸一拐的走向後廚張羅去了。
張信看著老王的背影消失在後廚，轉過頭來問張曦，「這老王是誰？看著還挺熱情.……」
張曦給張信跟呂進士面前擺好兩隻海碗，拎起一邊的水壺給兩人倒了兩碗熱水，「王叔啊？想當年那也是一條響噹噹漢子，當年跟著子誠哥南征北戰的最早那批人里就有他，胡三哥之前就是他給子誠哥當的親兵隊率，後來不小心膝蓋中了一箭，雖然治好了，可惜人也瘸了，乾脆就來縣裡盤下來這客棧當營生。」說著也給自己倒了一碗水，端起來喝了一口道，「王叔的功夫可好呢.……據說他還砍死過吐蕃人的千夫長，以前我跟呂進士過來賣桃子的時候都是住在他這。」
「哦……」張信其實看著那老王的背影就知道這漢子曾經的功夫不賴，可惜瘸了一條腿，而且久疏戰陣，現在已經大不如前了，連虎口上的刀繭都淡薄了不少。
都是一個軍出來的兄弟，老王對這仨人頗為上心，沒一會就端出來三隻大海碗，裡面的肉湯盛的滿滿當當的，上面還飄著點綠菜跟白蘿蔔，又另外拿出一筐子白面饃饃，「敞開吃，不夠還有。」
三人都道了聲謝。張信當前抓起一個白面饃饃咬了一口，那白面細膩的口感遠遠不是高粱的粟米能比的，再端起大海碗喝了一口滾燙的羊湯，那鮮美的味道簡直能讓人吧舌頭吞進去。
一下午的疲憊跟風塵隨著這碗羊湯下肚全都不見了，一筐子白面饃饃也被吃的精光，老王百忙之中又過來加了一勺羊湯跟半筐饃饃，這時候小小的客棧已經沸騰起來，白天趕集來不及回家的人們都過來喝點羊湯，吃點饃饃，或者叫上一小碟鹽水蠶豆跟一角酒，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反正宵禁也出不了門，吃飽喝足了正好到客棧裡面睡上一覺。
三人看老王前前後後忙得腳不點地，吃飽喝足之後也沒再麻煩人家，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來了，張曦對這家小客棧熟悉的很。乾脆知會了老王一聲后領著倆人一直往裡走到一排排客房的最裡面，直接推門進去。
老王早就知道張曦這幾天會過來，這房子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張大通鋪上的草席擦得發亮。張村雖然離著也不算太遠，但一路顛簸早就把三人的精力耗盡了，張曦打了點水，三人隨便洗了洗就蓋著衣服靠著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