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跟我回去

  阮橖手指微顫,慢慢的收攏,老實都說了一聲:“抱歉,讓兩位為難了。”


  客氣生疏有禮,雲相昔眼淚跟珠串似的往下落,轉身對著賀雲瀾一聲低吼:“你閉嘴,無論她說什麽,我都是愛聽的,她不需要注意什麽言詞。”


  賀雲瀾眼中顏色一沉:“你別生氣,身子要緊,千萬不能動怒。”


  雲相昔拉著他道:“你就站在這裏,不要說話,不要動,都與你無關。”


  賀雲瀾無奈地舉手,滿目縱容:“我都聽你的,你莫要生氣,我不動。”


  雲相昔鬆開了手,往阮橖身邊走去,阮橖麵撒下翹了嘴角,聲音帶著自嘲:“他很愛你,你完全沒有必要為了我,與他有任何爭吵。”


  雲相昔哭著笑了:“我一直都沒有問你,小時候的你,為何行走江湖?”


  阮橖輕聲笑道:“何必追求往事,我現在過得挺好,前所未有的好,至於行走江湖,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其實我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你若不信,等我走了之後,你可以派人去打聽,毒醫首席弟子,江湖上人人爭先恐後巴結的對象,我的一次診金,萬兩黃金,吃喝不愁,比任何人過得都要好。”


  “可是你不開心。”雲相昔望著她的眼,她看不見她的臉,她從進府開始臉上就戴著麵紗,從來沒有摘去過,“你眼底有憂愁,眼裏有不快,我想你快樂,想你歡心,不想你憂愁。”


  “沒有憂愁。”阮橖壓下心中悸動,生怕自己一不舍得,就不願意離開這裏了:“我隻不過是在想,如何能更上一層,在天下如雷貫耳。”


  “你不想。”雲相昔在她的話落下否定道:“你一點都不想,你隻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漂泊,沒有人喜歡漂泊,你也一樣。”


  “荷塘,你要走我攔不住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來,我想照顧你,我想你有什麽事情不要堆在心裏,能告訴我。”


  阮橖收攏的手指抓住自己的手臂,手臂傳來疼痛,讓她嗬笑了一聲,故作帶了一絲不屑:“我沒有什麽事情堆在心裏,你不用拿善良的一套,套在我身上。”


  “我壞的時候,殺人的時候,你是想象不到的殘忍,所以,雲相昔無論曾經如何,有多過不去的坎,我曾經問過你,你不想追憶,那就忘記吧。”


  “我隻是你眾多大夫中的一個,不會有其他,就算我要駐足,停留,我也不會停留在此,這裏,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


  長的相似,極有可能存在的血緣關係,到底如何分開,阮橖不想再想,她已經過了要追求事情真相的年歲。


  扒開傷疤呈現血淋淋的,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所以阮橖不想把這段關係,弄到表麵上來。


  雲相昔哭的洶湧。


  阮橖對她的哭視而不見,越發的冷然,眼神越發的冰:“眼淚沒有用,你已經哭了很多年。”


  雲相昔不想哭,但是她控製不住,用手使勁的擦著臉頰:“對,眼淚沒有用,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失去的還活著。”


  “更加沒有想過,到底是什麽人,讓我失去,搶走我失去的,我誰也不怪,我痛恨的是我自己。”


  沒有足月的孩子生下,生下來就被人判斷死亡,身邊人,恐她傷心,便悄然的把孩子處理了。


  都是往事如煙,過去了就過去了,可她這十幾年來終究邁不過這坎。


  而且與她有仇之人,皆死亡,這成了無頭懸案,根本就無從查起,也無法去證明,她多愛那個孩子。


  阮橖下巴微揚點了一下頭:“也別再痛恨自己,誰都別怪,日子照常過,咱們後會無期。”


  “荷塘……”


  “赫連函,你快一點。”阮橖聲音壓過雲相昔的聲音,招呼著從門口而來的赫連函,“我們得趁天黑,劫住玄鴆。”


  赫連函手中拎著小包裹,點了一下頭,而後對賀雲瀾道:“多謝賀城主盛情款待,這裏是十五萬兵馬的兵符,勞煩你轉交給皇上。”


  賀雲瀾見他遞過來的兵符,眼神暗沉:“你為什麽不直接交給皇上?”


  赫連函把兵符往他手中一塞:“我倒想交給他,他不是把我軟禁在此嗎?沒有機會呀。”


  “你是他的心腹,我離開,你肯定受到牽連,但是有著兵符就不一樣了,那怎麽著也要看這十幾萬人馬的份上,對你不封也不會罰。”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賀雲瀾握緊手中的兵符:“幾年前我去京城見過你,你不是這樣的。”


  赫連函目光一下子落在不遠處的阮橖身上,溫柔眷戀:“每個人都會變,尤其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難以呼吸接近死亡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想要什麽。”


  “榮華富貴,大權在握,你都不要了?”賀雲瀾難以想象眼前這個人,和他幾年前見的晉王一樣,一個人的轉變,竟如此之大。


  “享受過了,也不覺得那麽重要了。”赫連函淡淡的說道,沒有任何一絲留戀:“告辭。”


  賀雲瀾看著他從自己身邊經過,走向臉上戴著麵紗的女子,那個帶麵紗的女子眼睛很冷,也很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可以走了。”赫連函露出溫暖的笑對阮橖道:“你進去睡一會兒,我來趕馬車。”


  阮橖點了一下頭,轉身上馬車手腕被雲相昔一把拉住,阮橖目光下落,落在她的手上:“怎麽了?”


  輕聲細語的詢問,讓雲相昔哽咽無法言語。


  阮橖幽幽長噓一口氣:“所有人長大總是要離別,離別才能重見。”我們隻是相似,卻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彼此是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長得相似,性格南轅北轍,也許,她若生活在她身邊,會被她教導成一個世家小姐。


  就不會有阮橖了,人生就是這樣充滿驚喜,在她不想找身世的時候,一下子就找到了她所謂的娘親。


  而且她所謂的娘親,不是不愛她,隻是把她弄丟了,為了她多年不生,為了她多年不快樂。


  可是她又不能認她,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就當從來沒有重逢過,各自過各自的生活,這是對她,對她,對兩個人都好的方式。


  “你再不鬆開我,我離開霞雲城,就要露宿荒郊野嶺了。”阮橖自我嘲弄的說道:“你也不想我露宿荒郊野嶺,所以……鬆手吧。”


  她不去掰她的手。


  她讓她自己鬆開。


  隻有自己鬆開了,才是真正的放下。


  “我能看看你嗎?”雲相昔滿臉爬滿了淚水,拉住她的手腕不敢用力,卻又不敢放鬆。


  阮橖搖頭拒絕:“不行。”


  雲相昔趔趄後退兩步,鬆開了手,阮橖手撐著馬車,一下子跳了上去,鑽進了馬車裏。


  雲相昔後退的兩步又上前,肩膀一重,賀雲瀾手臂壓在了她的肩頭,滿眼焦色。


  赫連函也跳坐在馬車上,拿起馬鞭,飛舞的抽在了馬臀上,馬車緩緩地行走起來。


  雲相昔掙脫賀雲瀾跟著馬車走,走了好久,阮橖掀起了車簾,回頭望她,道:“你長得很美,我與你八分相似,你去看你自己,就如同看我一樣。”


  雲相昔聞言腳下一軟,跌坐在地,阮橖放下車簾,背靠著車壁上,低低地笑了起來。


  賀雲瀾大驚,要過去抱雲相昔,雲相昔泣不成聲的大哭,讓賀雲瀾抱她的手停留在了半空。


  他心裏產生了一絲恐慌,雲相昔從來沒有這樣過。


  他慢慢地蹲在了她的麵前,聲音放柔,生怕驚擾了她:“那個女子到底是誰,相昔,你告訴我好不好?”


  雲相昔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哭著笑著,笑著哭著,直到看不到馬車了,才嘶啞的聲音道:“不要,她不願和我有牽連,也不願和你有牽連。”


  “這樣挺好,很好,從未有過的好,不要再問,我也不會說。”


  若是要兩個人承受痛苦,不如一個人來承受,本應該失去的人,還活著,已是上蒼厚愛。


  她餘生會吃齋念佛,保佑她平平安安,歡歡樂樂,再無苦楚。


  夜風呼呼的刮,兩個人到底沒有趕到下一個城,也沒有趕到下一個鎮,露宿荒郊野嶺,一團篝火,燃燒的旺盛。


  赫連函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阮橖笑說道:“我不嬌弱,你完全沒有這種必要,我在阮家被丟到鄉下,一丟就是多年。”


  赫連函沒想到她會說自己曾經,就坐了下來,阮橖也跟著做了下來,和他背靠背,頭倚在他的後背:“鄉下有兩座後山,山上有飛禽走獸,也有奇花異草。”


  “吃不飽肚子的我,喜歡到山上打牙祭,總想著,不死,得活著,活著得吃飯。”


  “吃飯吃飽了才能活下去,我在山上碰見師傅,師傅陰晴不定,心狠手辣,性格怪癖,可他是一個好人。”


  “他收我為徒,我愚笨,成天隻會搗亂,他氣急了,就把我扔給師兄師姐們。”


  “能當毒醫的徒弟,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他們對我極好,護短,也因為和他們在一起,我曉得了,原來世間還有這樣的感情。”


  赫連函想把她擁在懷裏,卻不敢動,怕一動,就破壞了他們彼此之間微妙的平衡。


  阮橖說著苦澀的一笑,“你一定好奇雲相昔到底和我什麽關係,為什麽她會那麽哭的傷心。”


  “是!”赫連函直言不諱:“賀夫人很美,你和她長得很像,我有想過你們的關係,但是又否定了你們的關係。”


  “我是她的女兒。”阮橖笑著說道:“沒有意外的話,我是她的女兒,曾經在京城,曾經查找我身世的時候,我不是阮家的孩子,我變成了先皇的孩子,和你們成了兄妹。”


  “最後查找卻又不是,我的身世,就變成了一個未解,我已經放棄了尋找,可是老天,卻又給我開了這麽大的玩笑,不找的東西,一下子出現在眼簾前,人生可真美妙。”


  “那你…”


  “你跟我回去。”賀雲瀾突然出現,直勾勾地望著篝火下和自己心愛女子長得相似的阮橖,激動之情,難以抑製,雲相昔病倒了,他束手無策,過來追,沒想到看到聽到的會是這話,他的孩子沒有死,活得好好的,還在自己眼皮底下:“相昔需要你,你走了她就病倒了。”


  阮橖臉色刹那間寒了下來,隨手抽起帕子裹住臉,沉著聲音道:“賀城主現在算功成名就,何必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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