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背負
邢安琪說這話的的時候,眼眶有些泛紅,似乎是勾起了她的傷心事。
夏青微微挑了挑眉,一旁的紀淵還是一如既往的表情淡漠,但是眼神裏麵也帶著幾分狐疑,很顯然他們兩個對邢安琪這一番表述是有些存疑的。
按照方才邢安琪的說法,那麽朱浩瀚倒也是一個用情至深,隻不過情感內斂的人了,但是一個一門心思全是籃球,連抽出一點時間來陪陪女朋友都沒有的人,在分手之前,真的會有這麽深情款款的舉動麽?
“你們不信是不是?”邢安琪的個性似乎是比較敏感的,她說完之後立刻就從夏青和紀淵的沉默當中品出了別的意味,卻也沒有什麽不愉快的反應,隻是聳了聳肩,“其實他那麽說,我也不怎麽信,這個世界上那麽多人,走了就是走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誰還會走出去那麽多年,那麽老遠,還死心眼兒的非要等著誰來跟自己重逢啊!又不是拍電影呢!
我覺得他那個時候,應該也是覺得對我有些過意不去,畢竟當初他先提出來要在一起談戀愛,在一起之後他又根本沒有精力搭理我,到最後我受不了,提出來分手了,所以就挑好聽的話說出來,算是給我一個安慰大獎唄!”
夏青覺得邢安琪這話說得倒是蠻坦誠,並且這種可能性聽起來也還是比較合理的:“如果讓你來形容一下朱浩瀚的為人,你會給他一個什麽樣的評價?”
“就挺好的一個人吧。”邢安琪抿了抿嘴,“沒有什麽大毛病,就是有點木,沒有什麽情調,當然了,這個也要看怎麽理解了,要是往好聽了說,這叫沉穩踏實,沒有花花腸子,靠得住。反正就看你們怎麽理解了。”
“除了你之外,他還有和別人交往過麽?”
“他跟我說沒有,據我所知好像也沒有,但是實際上究竟有沒有前女友什麽的,我也不能給你們打包票,萬一他以前沒跟我說實話那怎麽算。”邢安琪似乎個性還是有比較謹慎的那一麵,知道話到嘴邊留三分,不要說得太滿。
“你之前見過朱浩瀚的家裏人?”夏青問她。
“哦,見過他那個堂姐,還有堂姐夫。”邢安琪被問到這個的時候,表情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原本還滿是傷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似乎是帶著幾分譏誚的,“你們不會以為我是跟他見過家長了吧?我倆還沒到那個份上呢。
那次純粹就是巧了,我們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一起出去吃個飯什麽的,結果剛出去沒走多遠,他就接到他堂姐的電話,說是要過來看看他,已經在他住的地方等著了,哪能怎麽辦啊,我說我回去,他說沒必要,就一起過去了。”
“你對朱浩瀚的姐姐和姐夫印象不好?”紀淵聽出了她話裏的意味。
“是啊,沒什麽好印象,而且他們倆是朱浩瀚的堂姐和堂姐夫,又不是親的。”邢安琪被紀淵直截了當的提問,便也直截了當做出回答,“我一共就見過那個朱浩渺兩次麵,一次是我們倆那次出去約會臨時見的。
還有一次就沒那麽愉快了,是她跑來找我的,從那以後我就不理那兩口子了,那兩口子是神經病來著!想到他們我就煩!跟朱浩瀚決定分手的時候,我覺得可能我或多或少也是因為覺得他家裏人好煩人,所以才不想堅持下去吧。”
“朱浩渺還私下裏見過你?”夏青記得朱浩渺說過,朱浩瀚因為和她的年齡差距比較大,所以她對朱浩瀚的很多事都不太了解,甚至不如自家孩子知道得多,現在聽邢安琪的意思,很顯然並不是這麽一回事。
“是啊,第一次我跟朱浩瀚回去他那個房子的吃飯的時候,不是朱浩渺和她老公就在麽,當時朱浩瀚是沒覺得有什麽,就說讓我們一起吃個飯,反正他堂姐和堂姐夫來都來了,那頓飯其實我吃的就不怎麽舒服,因為他堂姐和堂姐夫看我的眼神一直都有一點怪怪的,就感覺像是在拿x光掃描我一樣。
那天我飯都沒怎麽吃好,他堂姐還在那裏話裏有話的說什麽家裏沒事兒別亂帶人回來,那不就是說給我聽的麽,我當時就挺不高興的,好在朱浩瀚也沒怎麽搭理他堂姐,吃完飯了我就說我要回去了,他堂姐就假惺惺的問我怎麽不多坐一會兒,我也沒怎麽搭理她,朱浩瀚就送我回學校去了。”
“朱浩瀚送你回學校的時候,朱浩渺和她的丈夫沒有走麽?”
“沒有啊,他們兩口子在朱浩瀚那裏感覺就跟去自己兒子家串門的爹媽一樣,大模大樣的,那天我們倆是因為想好了出去吃飯,又怕在學校周圍的飯店裏被他那些粉絲撞見,就提前去店裏打包好,帶回去他住處吃的。
結果去了之後發現他堂姐兩口子居然拎著生的菜啊肉啊什麽的那些去的,看那個架勢,好像還打算在朱浩瀚那裏炒菜做飯張羅一陣子似的,結果朱浩瀚家裏頭要什麽沒什麽,朱浩瀚自己也說他不喜歡家裏頭有油煙味兒,所以那些吃的回頭讓他堂姐他們拎走,他堂姐看起來感覺還挺失望的。”
“這和朱浩渺後來去找你,有什麽關係?”夏青問。
“當然有關係了,你們就沒覺得這事兒聽起來就挺不正常的麽?”邢安琪翻了一個白眼兒,“他那個什麽堂姐,根本就是母愛過剩,把朱浩瀚當成自己兒子那麽去管著的啊!不然誰家的堂姐,就算是年紀差了不老少,也不至於閑到了晚上帶著老公一起跑到自己堂弟家裏頭去給人家做飯吧!
就是因為她好像拿自己當成朱浩瀚的媽了,所以後來才跑來找我麽!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那麽神通廣大的,居然就真的叫她七拐八拐的找到了我,說要跟我出去談談,我一想,談談就談談!我是光明正大的跟朱浩瀚談戀愛,她又不是朱浩瀚的媽,擺出那麽一副婆婆架勢給誰看啊,所以我就去了。”
“朱浩渺找你的目的,和你之前預期的是一樣的?”
“嗯,要不然怎麽說女人的直覺啊很靈的,我就覺得她是想要跟我說那種話,去了之後果然,她就跟我說,不知道我是一種什麽心態和朱浩瀚在一起的,但是希望我考慮清楚,朱浩瀚是個老實孩子,要我別對他有什麽企圖,如果真心和他好,那他們家裏也沒意見,如果是貪圖什麽,那他們可不答應。”
邢安琪哼了一聲,雙臂抱在胸前,把臉賭氣似的扭向一旁:“真是太好笑了!我當時真的是被她氣得不知道該哭該笑的,我當時也是賭氣,我就跟她說,我就是存心跟朱浩瀚隨便玩玩兒的,根本沒打算認真,那麽不放心就去勸朱浩瀚跟我來提分手啊!反正我肯定不攔著!
我還說她一個中年阿姨要是更年期了,就平時少看點電視,免得看電視看多了,腦子看出了問題,拿戲裏麵的台詞出來惡心人!說完我就走了,也沒管她,後來我就沒再見過她,朱浩瀚也沒跟我提過。
後來我自己憋不住了,就把那件事告訴朱浩瀚了,他跟我說讓我別理他堂姐,說他堂姐就是那個樣子的,他也一直覺得有點壓抑,所以平時訓練也忙,不怎麽回去,就偶爾看看他大伯,跟堂姐和堂姐夫都有點隔著一層,尤其是他那個堂姐夫,他是不怎麽喜歡的,我也不喜歡。”
“朱浩瀚的堂姐夫跟他有過摩擦?”
“摩擦……倒是沒聽他提,不知道是沒有還是他不說,反正就是不喜歡吧,這個肯定錯不了。朱浩瀚說他那個堂姐夫特別喜歡對他的事情指手畫腳,不是一年兩年的了,從他上高中了還在專門花很多時間練球,上專門的籃球學校訓練的時候就是,他大伯是支持他的,但是堂姐夫就特別多理由反對。
什麽青春飯啊,什麽出頭的機會渺茫啊,什麽以後根本就沒有本事養活自己,會成了家裏麵其他人的負擔啊什麽的,那段時間總拿這個出來吵。
朱浩瀚說他那時候因為吃喝穿用都是大伯給出的,所以他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虧欠他大伯,每次看到堂姐夫去鬧,就覺得壓力特別大,但是他大伯一直都跟他說,沒關係,他有這方麵的天賦,家裏又不是沒有條件,踏踏實實打球就行了,別的事情不用操心不用發愁。”
邢安琪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似乎情緒出現了有點波動,她不得不抿緊嘴唇,沉默了一會兒,用呼吸來調整和平複自己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她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又開口說:“我當時聽他說這些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跟他堂姐一家有關的那些事,別的沒有多想,剛才跟你們講的時候,回憶起這一段來,我才忽然明白過來一件事。
其實朱浩瀚那麽拚命的練球打球,想要做出樣子來,一方麵是為了自己的籃球夢想,另外一方麵,可能也是為了回報他大伯吧!畢竟他爸媽都不在了,再怎麽大伯對他很好,那也是寄人籬下啊,人家的親閨女沒說反對也沒說支持,人家的親女婿一直都跳著腳的反對這件事,誰知道是不是兩口子的雙簧。
朱浩瀚肯定是覺得大伯那麽抗住壓力支持他的夢想,所以他必須做出成績來,證明他大伯是對的,當初對他付出的那些沒有打水漂吧!所以他就把籃球放在所有的事情前麵去了……我居然現在才明白他的想法……”
說著,眼淚順著邢安琪的眼角留下來,邢安琪察覺到,急忙伸手去抹掉眼淚,一邊拚命想要把眼淚忍回去,一邊扯了扯嘴角,想要用自嘲的笑容來掩飾實際上的情緒,隻可惜眼淚滑落的速度有些快,讓她來不及全部擦幹淨,抹了幾次之後還是落得個滿臉淚痕。
夏青歎了一口氣,遞了一張麵巾紙過去給這個女孩兒,她發現這姑娘別看年紀不大,卻也是個倔脾氣,看她這個反應,當初她和朱浩瀚提分手,很顯然並不是因為感情淡到索然無味,應該也是帶著很大程度上的賭氣成分吧。
所以現在她意識到了當初朱浩瀚把籃球放在首位,並不是因為對她不夠看中,而是因為籃球這件事上背負了不止他自己一個人的夢想,那種後知後覺的理解和領悟,讓她的情緒衝破了掩飾出來的淡然。
其實想一想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如果真的是因為沒有了感情所以選擇分手,又怎麽會在知道朱浩瀚死訊的第一時間,情不自禁的寫下了一個追憶朱浩瀚的帖子呢?畢竟曾經願意低調的和朱浩瀚地下戀的女孩兒,即便到了現在也不願意泄露自己身份給朱浩瀚的粉絲知道的這樣一個女孩兒,很顯然不是那種高調的利用男朋友或者前男友的身份來給自己提高知名度的類型。
夏青和紀淵沒有催促,給邢安琪足夠的時間去平複情緒,他們兩個人的這份體諒和理解,也讓這姑娘在情緒穩定之後,態度上有了明顯的升溫。
“不好意思,我剛才有點控製不住,”她拿了紙巾擦幹淨眼淚,帶著鼻音對夏青和紀淵說,“我昨天知道那件事之後,到現在,腦子一直都覺得特別亂,我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呢,但是就算會一直一直回憶我們倆在一起的一些事情,那時候覺得平平淡淡的,就好像白水一樣,一點味道都沒有,可是現在想起來,又覺得那有什麽不好呢!幹嘛當時非要計較那些沒用的東西!”
她歎了一口氣:“現在哭了一場,反倒心裏麵覺得鬆快了一點。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學校那個論壇上,那麽多人罵我,說我是騙子,我也沒有跟她們翻臉,因為我覺得她們也是因為心裏頭難過,我能理解。不過不知道現在朱浩瀚那個堂姐夫,是不是高興地連覺也睡不著,終於沒有人分他的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