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思忘崖地形險峻,遍布機關,自然不可能騎馬上去,哪怕照夜玉獅子那樣通靈性的寶馬也不成。
秦綰帶著幾人繞到崖后,在茂密的樹林里找到一間破舊的茅草屋。
茅屋裡住著一個駝背老人正在砍柴。白髮蒼蒼,補丁加補丁的布衣,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專註地砍柴。
雖說在山裡,樵夫是很常見的景象,不過這裡是聖山,還是無名閣下,誰也不敢把這個砍柴人當做一個普通老人看待。
就別說,這老者手裡的那把砍柴斧子明顯大了一號,落下時夾帶著呼呼的風聲,顯然極為沉重,要真是個普通樵夫,別說是這般舉重若輕地揮舞了,怕是提都提不動。
秦綰將四匹馬留在茅屋外,老者也沒說什麼,甚至依舊連抬頭看他們一眼都不曾。
「這就行了?」執劍一邊走,一邊不住地回頭。
「怎麼不行?他一個,至少能打你幾十個。」秦綰隨口道。
「不是,屬下是說,小姐就不和那位老人家打個招呼嗎?」執劍道。
「我們叫他啞奴,他天生聾啞,而且我來的時候不是已經對他揮手了嗎?」秦綰奇道。
「……」執劍無語。
「還有,別東張西望,看好腳下。」秦綰又提醒了一句。
「不會這裡就有機關吧?」執劍嚇了一跳。
「啞奴當了六十年無名閣的守山人,他區分自己人和敵人的方式,就是看能不能走到他面前。」秦綰一轉頭,看著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們早就已經在第三十七條路上了。」
執劍吐了吐舌頭,仔細地看著她的落腳處,以免真的一不小心就踩上機關了。
「天黑能到嗎?」李暄看了看天色道。
「那就走快點吧。」秦綰一笑,腳尖一點,朝山上掠去。
李暄無奈地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卻是縱容的,也跟了上去。
執劍和荊藍更不敢怠慢,要是在這號稱遍地陷阱的思忘崖上跟丟了人,那真的只能困死等小姐來救了。
不過好在秦綰也早就不是喜歡惡作劇的年紀了,躥上一段,等李暄追上來,就放慢了腳步,留了個背影給苦命的屬下追趕。
「輕功不錯。」李暄追到她身邊,保持同樣的速度,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師父說,武功可以差點,但輕功一定要學好。」秦綰得意地笑道,「輕功好了,打不過的時候才可以逃跑,可是孟寒就是不聽我的,翻個牆都能摔個狗啃泥,還是蘇青崖比較聽話。」
李暄想起孟寒和蘇青崖,確實,以他的功力,輕易就能判斷出,孟寒幾乎是不會武功的,蘇青崖比他好些,但也極其有限。想著,他有些好奇地問道:「蘇青崖輕功很好?」
「不止是很好。」秦綰認真道,「長距離賓士他可能因為內力不足而敗陣,但短距離內,全天下追得上他的都沒幾個。」
「用來逃跑嗎?」李暄忍不住道。
「是啊!」秦綰理所當然道,「歐陽慧武功再好也沒辦法帶個累贅一路從北燕殺出來,是他自己輕功夠好,能躲攻擊,能跟著逃跑,不用怎麼分心保護,所以你看,輕功還是很重要的!至少換成孟寒,不死也要留半條命在北燕。」
「你……已經用不著打不過就跑了吧?」李暄好笑道。
若是這次重逢后她顯露的武功才是真實水準,那麼,能讓她打不過就跑的人其實也不太多。
「我打得過,可是輕功好,別人逃跑的時候,我才追得上呀。」秦綰道。
「這也是你師父教的?」李暄道。
「嗯。」秦綰點頭。
「你師父……是無名閣里的哪一位?」李暄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為什麼不猜是閣主?」秦綰笑了。
「你說過,閣主沒有繼承人。」李暄無奈道,「別說閣主發集賢令,是因為覺得徒弟太不成器,無法繼承他的衣缽。」
「那個老頭子的徒弟……確實挺不成器的。」秦綰沉默了一下,苦笑出口。
「歐陽慧?」李暄問道。
同出無名閣,要說歐陽慧在聖山那麼多人中對秦綰另眼相看,託付後事也不出奇了。而歐陽慧死了,所以無名閣要重選繼承人,也算是合理的解釋。
不過,就算是歐陽慧,也夠不上「不成器」這個評價吧,連歐陽慧都不成器,那天下豈不都是碌碌平庸之輩?
「死了,就是不成器。」秦綰道。
「小姐,王爺,等等我們啊。」執劍和荊藍終於追了上來。
「動作快點,過了時間可沒飯吃。」秦綰回頭喝道。
「啊?不會那麼慘吧?」執劍目瞪口呆。
「無名閣的規矩,過了飯點就不許開火,過了子時就必須熄燈,你是王爺也不例外。」秦綰沒好氣道。
不過,在餓肚子的威脅下,一行人還是加快了速度。
李暄注意著秦綰的步伐,很是隨意看不出規律,也不見她刻意避開什麼,就彷彿腳下的只是一條普通的山路,完全看不出有遍地陷阱的模樣。不是說,各宗宗主上山還得拿著機關圖嗎?
如果不是這裡根本就沒有陷阱——這點不太可能。那麼,就只有一種解釋了,秦綰對這條路實在太熟了,熟得閉上眼睛就知道該怎麼走,哪裡有陷阱,哪裡該避讓,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
不到半個時辰,在山下遠遠見過的樓閣已經在望,只是從近處看來,那蒼涼古樸的建築在群山和雲霧掩映之下,更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
秦綰放慢了腳步,最後變成普通走路的步伐。
山路的盡頭,是一排修築得極為氣派的石階,大約有百來級,上面就是無名閣的正廳。
「叮鈴~」一陣風吹過,空氣中飄揚著清脆悅耳的鈴聲。
「那是通知閣里,有人回來了。」秦綰輕聲道。
李暄還沒說話,只見巍峨的大廳兩扇大門洞開,走出來一個中年女子,挽著髮髻,一身布衣,唯一的飾品就是鬢邊一支烏木長簪,氣質溫婉動人,也不見怎麼舉步,就像是從石階上飄下來一樣,明明是荊釵布裙,卻有凌波仙子的出塵。
「什麼人擅闖無名閣?」中年婦人站在石階中段,清麗的臉龐上帶著審視和嚴肅。
「姬夫人。」秦綰上前一步,深深行禮。
「小姑娘,你認識我?」姬夫人怔了怔,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疑惑之色更濃。
她已經二十多年沒離開過無名閣了,而這姑娘的年紀恐怕還不到雙十,可如果閣里來過這麼出眾的女孩,她應該不會不記得才對。
「夫人,請通報閣主,紫曦回來了。」秦綰低眉,從袖中取出恢復了原狀的陰陽扇,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見到熟悉的物事,姬夫人一愣,隨即就被水霧瀰漫了雙眼。
隔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雙手接過了扇子,啞聲道:「你們在此稍待片刻。」
「是。」秦綰含笑點點頭。
姬夫人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拿著陰陽扇,轉身離去。
「她不認識你。」李暄緩緩地道。
「嗯。」秦綰點頭。
「可你明顯認識她,而且很熟悉。」李暄皺眉。
這回,秦綰沒有說話。
執劍和荊藍在後面面面相覷不已,但在這個地方,他們也不敢隨意插口說話了。
姬夫人回來得很快,手裡卻沒拿著陰陽扇,再看秦綰的目光卻多了幾分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夫人?」秦綰心裡並不是不忐忑的。
「閣主讓你進去。」姬夫人說著,又看看李暄,微微皺眉,「一個人。」
「小姐。」荊藍沉不住氣地叫了一聲。
「無妨。」秦綰對他們搖搖頭,又淺笑道,「閣主大概有話要說,夫人能招待一下我的朋友嗎?」
姬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那便請幾位到上面大廳休息,只是閣內同樣遍布機關,沒人陪同,不要隨意走動。」
「多謝夫人。」李暄溫和地應了。
王爺答應了,執劍和荊藍有意見也只能咽回去了。
姬夫人帶著幾人走上石階,進入大廳,又帶著秦綰繼續往裡面走。
空曠的大廳中只有幾把椅子茶几,後面有個書架,除此之外,別說待客的茶水,連個人影都不見。
「王爺,我們怎麼辦?」荊藍擔憂道,「小姐一個人……」
「等著。」李暄老神在在地挑了把椅子坐下來,淡然道,「這裡是她的地方,她能出什麼事,要擔心也是我們需要擔心。」
「可是……」荊藍噘著嘴,轉身四處打量著。
雖說沒有人,但人家都明說了,無名閣里也遍布機關陷阱,她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證明一下這句話是真是假。
另一邊,姬夫人帶著秦綰穿過花園,一路不動聲色地觀察,終於確認秦綰確實很熟悉無名閣的道路,連院子里的小型迷蹤陣都難不倒她,即便自己故意走錯路,也被她不動聲色地引回了正確的道路。
「你是誰?」姬夫人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是紫曦。」秦綰答道。
姬夫人搖搖頭,不說話了,不過之後卻沒有再次走錯路。
無名閣主所住的小院就在花園後面。
無名閣既然「無名」,亭台樓閣就更無名了,所有的牌匾都是空的。
秦綰走進熟悉的小院,不由得眼中一酸。
「吱呀~」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秦綰一抬頭,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老人鬚髮皆白,臉上布滿皺紋,一身灰袍,廣袖之下露出枯瘦的手腕,雖說一副仙風道骨,卻也明顯能看得出來油盡燈枯之態。
只是,那張容顏,是陌生的,卻也是無比熟悉的。
「紫曦回來了?」老人與她隔著一道敞開的門,眼神中滿是溫柔。
秦綰愣住,下一刻,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用力磕下頭去:「師父!」
「回來就好。」老人微笑著點頭,可以看見眼中隱含的淚光。
「閣主,您說,她是慧兒?」姬夫人驚愕道,「這不可能,就算慧兒還活著,可這姑娘看骨齡,年紀都和慧兒差好幾歲,別說身高形貌了,再高明的易容術也做不到這一點。」
「老夫怎麼能認不出慧兒?」老人只說了一句話。
姬夫人愣住,隨即啞然。
秦綰幾乎是趴在地上,眼淚流得更凶,但心裡的一個結卻漸漸鬆動,慢慢解開。
雖然她換了一個身體,然而,孟寒信任輪迴蠱,蝶衣信任孟寒,蘇青崖信任自己的醫術和判斷,他們都能認出她,所以,她怎麼能覺得養育她長大,手把手教導她一切知識,如同父親一樣的師父認不出她?
「好孩子,快起來。」老人巍顫顫地走出門,彎腰握住了她的手臂。
「師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秦綰順著他的力道起身,卻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蒼老的臉龐。
她的師父,無名閣主墨臨淵雖然已經一百零七歲了,但他內力精深,就在她去年回山的時候,形容還一如三四十的模樣,鬢髮全黑。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彷彿那至少還有十年的壽元就全部耗盡了一般。
「自從年初閣主聽到慧兒的噩耗,把自己關在房裡七日,再出來就是這般模樣。」姬夫人在一邊不住地抹淚。
雖說歐陽慧是墨臨淵從嬰兒時就抱回來的,但一個一輩子都沒成婚更沒個孩子的老頭子如何會養孩子,還是個嬌弱的小女孩,所以歐陽慧從小到大照顧她生活最多的其實是姬夫人。對歐陽慧來說,這是等同於母親的存在。
當歐陽慧的死訊傳來時,除了墨臨淵,最傷心的就是姬夫人了。
同時,她也是除了墨臨淵,最能接受事實的。
就算年齡、形貌都不對,可她還是希望,眼前的女子就是她視若愛女的慧兒。
「師父,徒兒不孝。」秦綰滿心的懊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顧慮這個,顧慮那個,重生的那一刻,就應該拋下一切,先行返回無名閣報平安。
「回來就好。」墨臨淵拉著她的手走進屋內,順手將一張紙條放在桌上的陰陽扇邊上,輕笑道,「怎麼,還怕師父認不出你,要寫個暗號夾在陰陽扇里嗎?」
姬夫人一眼望去,只見熟悉的娟秀筆跡寫了八個字:癸亥丙辰戊子庚申。
她當然知道,這是歐陽慧的生辰八字,世上除了屋裡的三人,就不該有第四個人知道的。
「是徒兒多此一舉了。」秦綰抬起衣袖,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唉,一個女孩子,這麼大了還是不知道照顧自己。」姬夫人一聲嘆息,拿出絲巾,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擦拭著。
秦綰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的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一頭撲進了她的懷裡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氣,滿足道:「夫人,我好想你啊。」
「果然是慧兒。」姬夫人摟著她又哭又笑。
就算是整個殼子都換過了,可那樣熟悉的動作,不加掩飾的親昵,從來沒有改變過。
這就是她的慧兒。
「你和閣主有很多話要說吧,我去給你們做點點心。」姬夫人擦了擦眼睛,笑著出門去了,還很貼心地關好了房門。
「你……這樣究竟是怎麼回事?」墨臨淵問道。
「師父可曾聽說過南疆的輪迴蠱?」對於恩師,秦綰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的,當下便從兩年前那次重傷,孟寒給她種蠱開始說起,一直絮絮叨叨地說到了這次南楚之行。
她這兩年的日子過得著實是多姿多彩,就算只挑揀著重要的事說,也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完。
期間,姬夫人送來了茶水點心,就沒再打擾他們。
茶是養生的參茶,點心是秦綰從前最喜歡的銀絲卷和桃酥。
「李鈺,哼哼。」墨臨淵蒼老的眼眸中射出的精光有如實質一般,甚至杯中的參茶都被殺氣激蕩得泛起一圈漣漪。
「師父,聖山從不為涉足朝堂的弟子報仇,我也不例外。」秦綰沉聲道。
「你想要師父這麼算了?」墨臨淵一聲冷哼,發狠道,「你師父是老了,可還沒死呢!聖山的規矩?老夫一日執掌無名閣,老夫就是規矩!」
「師父老了也還是一樣帥!」秦綰笑道。
「別想插科打諢混過去。」墨臨淵吹鬍子瞪眼睛。
「師父,我也還沒死呢,哪輪到師父親自出馬。」秦綰正色道,「不過是一個李鈺罷了,這點仇,我自己就能報了。」
「徒弟不成器是個麻煩,太出色了,當師父的也不好受啊。」墨臨淵搖頭嘆氣,「有需要師父幫忙的就直說,為師這身子現在雖說衰敗了,但再拖兩年還不成問題。」
「師父……」一提起這個,秦綰就覺得難過。
她沒有辦法形容那種心情,只是,所有的形容都已經蒼白無力,只能說,很難過,非常難過。
「傻孩子。」墨臨淵伸手摸摸她的頭頂的髮絲,柔聲道,「人生自古誰無死,老夫今年一百零七,已經是常人罕有的高壽了,這是喜喪,你哭什麼。」
「呸呸呸,什麼喜喪,師父你現在還好好的呢。」秦綰趕緊道。
「好,不說。」墨臨淵縱容地看著她。
「不過,真有件事需要師父幫我。」秦綰道。
「說吧。」墨臨淵道。
「奪舍重生什麼的,太過驚世駭俗,至少在外人眼裡,歐陽慧已經死了。」秦綰頓了頓,又道,「師父,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
「你……對外邊說,你是老夫收的關門弟子吧。」墨臨淵一聲嘆息。
確實,歐陽慧這個人必須要死,不然現在的慧兒會後患無窮,死而復生什麼的實在太扎眼了,要是知道有這種方法,只怕每個皇帝都要把她奇貨可居。
只要……她還好好活著,換個身份又有什麼要緊。
「謝謝師父。」秦綰一笑,這也算是把她自稱歐陽慧的師妹給圓過來了。
「正好,乘著這次集賢令召集三十六宗門,就公開你的身份,以免又有人敢暗中下手。」墨臨淵說著,心裡也不無後悔。
慧兒心高氣傲,不想借著聖山的名號成事,他也就由著她,誰知道……要是當初早點宣布慧兒是他的徒弟,看區區一個剛剛登上太子之位的李鈺敢不敢殺她?東華的皇帝第一個就不答應。
只是如今,慧兒已經死了,就算再公開,東華皇室和聖山的矛盾也已經種下了,活著的歐陽慧能得皇帝重視,但死了的歐陽慧,自然沒有活著的太子重要。皇帝會想辦法彌補關係,卻不會再就這件事對太子如何了,除非將來李鈺繼續犯傻。
「師父召集宗門,是真的準備退位了嗎?」秦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老夫突然覺得,蘇青崖那小子挺精明的。」墨臨淵道。
「啊?」秦綰一愣,才反應過來師父說的事蘇青崖先破門而出,再找毒宗麻煩的事。不是聖山弟子,自然不受聖山規矩束縛。蘇青崖可以殺光毒宗不算同門相殺,墨臨淵當然能為歐陽慧報仇去找李鈺晦氣。
至於江漣漪,以墨臨淵的身份,再怎麼也不會去跟一個小女孩動手。
男人自己不犯錯誤,女人的誘惑又能有什麼用?
「那師父想傳位給誰?」秦綰問道。
「給誰都差不多,昨日天機還來找過老夫,希望老夫選擇虞清秋。」墨臨淵不在意地道。
「不行!」秦綰猛地站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你那件事和虞清秋倒沒什麼關係。」墨臨淵道,「本來為師想著,虞清秋倒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雖然不會武功,但無名閣主本來也不是非要是絕頂高手。讓他接任無名閣,怎麼也能絆住他一陣子,為師早就替你報了仇了。到時候,沒了李鈺,他願意留在無名閣,還是再去找個別的皇子做謀士,也就隨他了。」
秦綰不禁皺了皺眉,師父明知道虞清秋是李鈺的謀士,還說了這麼長一串話來為他辯解,想必對虞清秋的印象是真的不錯。但是,若是可以,他連智宗宗主的位置都不希望虞清秋坐上去,何況是無名閣主?不過,天機老人倒是好算計,虞清秋若是成了無名閣主,那智宗順理成章就由冉秋心繼承,徒弟女兒都有前程,毫不偏心,真不愧是智宗宗主。
「紫曦不同意的話,可有人選?」墨臨淵問道。
「師父……」秦綰抬頭,看著眼前含笑的面龐,咬了咬牙,重新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沉聲道,「師父,我想要無名閣,如果師父要退位,請務必傳位於我!」
墨臨淵一挑眉,沉默地看著她。
「我會將無名閣發揚光大的。」秦綰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
「哈哈哈……」猛然間,墨臨淵爆發出一陣大笑。
「師父?」秦綰茫然看著他。於是,這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無名閣已經傳承了近千年,早就老朽不堪,發不發揚光大還有什麼要緊。」墨臨淵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一邊大笑道,「既然是紫曦想要,拿去玩就是,就算玩光了也無所謂。」
「啊?」秦綰張口結舌地看著他發獃。
師父做了七十年無名閣主,掌管著聖山的傳承,在他手裡,就有三個曾經滅絕的宗門重新復甦。她以為,師父對聖山,至少對無名閣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可是現在師父說什麼?玩光了也無所謂?
「發什麼愣?回神!」墨臨淵伸出手指,在她腦門上輕輕一彈。
「師父,徒兒感覺壓力有點大。」秦綰苦笑。
「你不是要無名閣嗎?這點兒壓力就受不住了?」墨臨淵瞪她。
「不一樣啊……」秦綰摸摸鼻子,有些鬱悶。
「就算有一天你把無名閣都毀了,但是這裡的人,姬木蓮他們,你也會保下來的,既然如此,老夫操什麼心?」墨臨淵道。
秦綰聞言,頓時豁然開朗。
是了,師父在乎的,只有無名閣的人,卻不是無名閣本身。
「何況,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都已經千年了啊。」墨臨淵又感嘆了一句。
「師父的意思是……」秦綰不禁心中一跳。
「去年,星宗的宗主還說,夜觀星象,紫微星東移,四分天下重新歸一,怕也就是你們這代人的事了,可惜老夫是看不見了。」墨臨淵一聲嘆息,頗有些遺憾,「聖山地位超然,是因為身處四國之間,左右逢源,可當天下一統的趨勢不可更改,到那時,新帝下旨徵召聖山弟子,不應者剿滅,區區思忘崖的機關,能擋百萬大軍幾時?便是用屍體,也能鋪就一條康庄大道。」
秦綰沉吟片刻道:「虞清秋是選擇了東華嗎?」
「大概吧。」墨臨淵道。
秦綰握了握拳,莫名的,有幾分熱血上涌的激動。
天下一統,青史留名,並不是只有男兒才有的豪情。
「你們師徒倆談完了沒有?」姬木蓮再次開門進來,手裡拿著托盤,上面是熱騰騰的飯菜,一面笑道,「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光是點心哪能吃飽,妾身親自下廚做的,慧兒快來嘗嘗,可還是那個味兒?」
「夫人做的菜天下第一。」秦綰歡呼著撲了上去。
「慢慢吃,沒人搶你的。」姬夫人憐愛地看著她。
「啊,對了。」秦綰啃完一塊排骨,才忽然想起來被她丟在大廳里的人,趕緊問道,「夫人,我的朋友怎麼樣了?」
「不是在大廳嗎?」姬夫人眨了眨眼睛。
「呃……」秦綰心虛了一下,小聲道,「沒人進去過?」
「沒有吧?」姬夫人想了想,給了個有點不確定的答案。無名閣本來就人不多,有好奇心的更少,沒人吩咐,想必也沒人有興趣去看看來了什麼客人。
秦綰頓時黑線了。
而此刻,大廳里的執劍已經繞了五六十個圈子了。
「王爺,好餓啊。」荊藍苦著臉道。
因為小姐說黃昏前就能到,又不能騎馬,所以他們把行李都留在了山下,只帶了最輕便的包裹,就是只帶了中午一餐的乾糧……
「這都快兩個時辰了吧?」執劍道。
他們到達無名閣的時候是黃昏,這會兒怕是都快近子時了。
李暄依舊坐得很安穩,隨手翻著一本從旁邊書架上取的書。雖說是本遊記雜談,但卻是他沒見過的,講的是西秦以西的西域風情,也算有趣。
「王爺……」荊藍又叫了一聲。
「等著。」李暄淡淡地說了一句。
要說無名閣真的把他們幾個忘在了這裡,他是不信的。既然是給他們的下馬威,接著就是了,總不能讓秦綰難做。
只不過,時候他絕對會從秦綰這個罪魁禍首身上討回來就是了。
讓堂堂寧親王爺餓肚子的罪過可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