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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上一片寂靜,絲毫的聲音也無,此時落日還沒有完全沉下去,天地間只有一馬影,上面是來招降的流民兵士,那流民兵見莊子中無人應聲,一招手,流民兵大陣之中突然推出數十個人,推了到陣前庄牆上可以看到的地方。


  這數十個人,都是前幾日官兵與流民兵大戰時俘虜的方家莊庄丁,胡權沒有殺,將人交給了胡海馬,以胡權想來,胡海馬一定有用得著的地方。


  一跪在地上的庄丁大哭道:「娘、娘,我是水兒啊,娘你在那裡。」那個小庄丁雙十歲數,樣子極是清秀,正是武傳玉前幾日帶去和流民兵打仗的庄丁之一,這小家丁生得眉清目秀,本是方舉人的書僮之一,方舉人愛其秀美,本是極為寵愛的。


  那庄丁的聲音凄切,似是泣血,牆上寂成一片,無人發聲,守衛的庄丁個個都臉色發黑,但是突然間,一個婦人仆到了牆上,大哭道:「水兒、水兒,娘在這裡,娘在這裡啊,你們放了我的水兒……」


  那流民兵極是囂張,大聲道:「你等若是不降,立時將這些人殺了,你等降不降?」


  後面的流民兵齊齊打起了拍子,叫道:「早降……。」


  此時這婦人正在武傳玉身邊,看到自己家的兒子在對面,那當真是鋼刀殺心一般的痛,此時又有其他人認出了跪在對面陣前的親人,牆上開始發出哭泣之聲,一時間軍紀有些亂了。


  那招降的流民兵更加囂張,道:「降則不死,早降。」


  那婦人看到立在身邊的武傳玉,便拚命往武傳玉身上一撲,哭泣道:「大人,降了吧,水兒在對面啊,大人,降了吧,民婦求你了,只要能保住水兒的性命,什麼都答應他們吧……」


  武傳玉本欲發火,但是看到對面跪的少年,面龐清秀,面帶淚珠,本來是跪在對面河岸邊少年拚命向這邊爬動,後面的流民兵皆是嘻嘻哈哈,看著眼前的眾人,他們正是要這些人做出慘狀,好威嚇莊上眾人,瓦解方家莊眾人的鬥志,武傳玉看著面前哭泣的婦人,一時不忍下手。


  一個流民披甲兵上前,拿刀橫在那小孩兒了脖上,嘻笑出聲,又將刀收了回去,反覆如此,來折磨這小孩兒。


  這時有個別人竟然想出門去尋自己家的親人,竟然有點兒彈壓不住了,他們的親人就在對面,當然想團聚了。


  胡海馬大喜道:「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強攻,傳令,他們投降后,殺光男丁,只留婦人糧草,我要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下面的親兵們應聲了,胡海馬心中喜道:「只要對方壓不住陣腳,便在此時強攻,又有何妨。」


  武傳玉正想推開眼前的婦人,突然聽到風聲,他武功極好,一讓就讓開了,便看到一篷血光在眼前灑起,那婦人已然讓張家玉斬首了,屍體倒在牆上,只留了一地血。


  張家玉以手舉人頭,惡聲道:「有敢言降者,斬首。」


  他手下督戰隊同時又衝到了門口,幾個正想衝出去和自家親人團聚的人正在與看門的庄丁吵鬧,他們想奔門而出。看到奔來的督戰隊,一個斷手老漢驚聲道:「你等想做什麼。」那個督戰隊的兵獰笑道:「送你老人家上西天。」手中大刀砍下,後面的兵士也紛紛下手,他們都是張家玉的老兵,人數雖然只有十多個,可是個個都是精銳,這些想奪門的只是些沒有拿兵器的普通人,那裡是這些人的對手,片刻之間就讓督戰隊殺光了,血流一地,屍身亂倒。


  張家玉道:「將人頭挑起來。」便有兵士拿了長竹桿,將十多個人頭都高高挑起,血順著那竹子流下來,甚是艷麗。


  當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本想招降的流民兵驚住了,一時不知進退。


  張家玉手一招,道:「箭手隊張弓。」三聲號響,牆上分佈的近二十個箭手隊一齊張開弓,一時只聽到強弓弓胎的「咯咯」之聲,四百張強弓一齊指向天際,甚是齊整。


  張家玉一聲令下,數百支箭衝天而起,此時落日正下,霞光萬道,光彩照人,落霞映射之下,下下一道道流星雨,箭正射跪在處面的被俘的庄丁,幾百支箭下,那一片似是長滿了箭林,流民兵故意將這些人放到了一箭之地,本是為了讓對面庄丁們看清楚,不想正在對面射程之內,對面跪下的被俘的庄丁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他們身上皆中了數只箭甚至是數十支箭,皆被射死於庄前。


  那個招降的流民兵卻沒有人去射他,張家玉對他道:「明日再與你等大戰,今日不殺你,快去吧。」那兵驚了一跳,看到自己逃得性命,連忙策馬去了。


  武傳玉借著最後的日光看了一眼那個叫水兒的清秀少年,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眼,將他釘在地上,他的另一隻眼張著,看著天空,眼角似是還有淚光,他剛好看到了張家玉手斬其母,將他的母親的人頭插在竹桿上,然後對面的庄丁便放箭了。


  武傳玉嘆道:「慈不掌兵,豈獨於今時也哉。」


  當夜之中,方家莊燈火通明,武傳玉趕回家中,與水明苫說了一聲,便又趕回牆邊防守,幾個有戰鬥力的殺手隊也都候在牆邊,武傳玉命殺手隊就伏在庄牆上休息,以防對方夜襲,而方雨萍小姐也親到庄牆邊看望守庄的眾人,為眾人做最後的鼓勵。


  眾人皆知若是讓流民兵攻破了莊子,那麼少不得家破人亡之事了,方家莊外天天都有流民餓死於庄處,人人皆不願意被挾入流民兵中,是以也算是人人都有戰意。


  至於張家玉,則到上派悄悄看上游的進度了,為了保密,這個計劃沒有告訴什麼人,就是方舉人也不知道武傳玉兩日前已開始在上游築壩蓄水,眾人只感到庄前的水流小了,但現下是春季之時,本不是雨季,是以在戰事激烈的情況下,也沒有人去在意這件事,只當是自然發生的。


  夜色之中,在距方家莊數里的轉彎的一處狹窄處,張家玉正帶著十多個親衛,二個殺手隊還有二個箭手隊,站在夜色中,看底下已然有了規模的壩子。


  這水壩子上用沙土,下用木架支撐,只要下游放出消息,這邊只要將底下的木架一抽,這壩子立時塌了,到時已然蓄了數天的水就會衝下去,武傳玉和張家玉兩人估計了時間,時差,最重要的是避開對方的哨探。


  萬幸胡海馬怒火衝心,想著早日攻下方家莊,以贖自己前日戰敗之罪,是以急出兵,沒有偵知上游早有蓄水衝擊的打算,若是正常情況下,這樣的行動定然躲不過對方的哨探。


  張家玉看著眼前的壩子,下面的木架用麻繩連著,到時只要用力一拉就可以,就邊準備的十多匹馬,就是到時候用來拉底下的木架的,上面是沙土包,水淺淺的眾沙包上流過,現下蓄水已足夠衝擊了,不用再蓄水了。


  張家玉對身邊的親兵道:「所有人原地休息,如果有人想走出這片地,立時斬首。」張家玉正是為了保密,當下他身邊的親兵也去傳令了。


  這事關到明天的詐敗計劃,一個不小心,詐敗就變作了真敗,成敗在此一舉,要萬萬小心。


  流民兵營中,胡海馬親自查營。


  身後一群親兵跟著,看著火光下的兵士,他眼前正是為數約六百的披甲戰兵,他們都靜靜的坐在火光下,最前的一百多人,是胡權撥下的來真正的精兵,這些人個個面色冷靜,排成一個橫隊,靜靜坐在地上,將手中兵器放在胸前,他們的鎧甲都發亮,兵器都保養的極好,胡權的將令,臨戰之時,如果兵器有銹,鎧甲不亮,立時受罰。


  後面是胡海馬從敢死輕兵中選取的輕為雄壯的一批人,他們的組織紀律看上去差一些,眼中還帶有驚恐的神色,神色不安,又有個別卻顯然極為亢奮。


  胡海馬嘆了一聲,這些人畢竟比不上原先的披甲兵們,但是明天決戰,不得不將這些訓練不足的兵士推上來了,胡海馬對身後的兵士道:「將鎧甲都發下去吧。」立時有兵士將上次衝擊的披甲兵沒有穿的盔甲拖出來了,上一次為了速度,讓披甲兵們沒有任何的盔甲就衝進了莊子里,最後全軍盡墨,如果讓他們披上盔甲,組織好隊形,甚至用他們強攻就可以攻下方家莊。


  新領到盔甲的新兵們十分興奮,他們迫不及待就穿起來了,胡權的披甲兵盔甲是雙甲,即裡層是鎖子甲,外屋是棉甲,穿上后重達四十斤,披甲兵還要持盾,一個披甲兵就一堵牆,當初這些裝備都是從府城中搶來的,本是官軍的裝備,搶到手后胡權當即練兵,一個披甲兵每天要吃掉二斤白面,否則就沒有力氣訓練,在流民兵中,是除去騎兵外最貴的兵。


  看著興奮的新披甲兵們,胡海馬手一揮,前排的老披甲們「轟」一下子站了起來,氣勢上一下子就顯出了不同。


  後面的新披甲們靜了下來,他們也看出了不同,知道自己比不上這些老兵。


  胡海馬大聲道:「你們聽好,明天攻破方家莊,披甲戰兵先入,可以放搶一天,本將不會幹涉,而且這一戰後,新披甲兵就正編入了披甲戰兵隊,每天受正式戰兵的待遇,每月銀錢伙食一分也不分短少,明日一戰,一定要為葬身方家莊中的弟兄們報仇。」


  前面的老兵一齊吼道:「報仇、報仇。」氣勢感染了後面的新兵們,眾兵皆叫起來:「報仇、報仇、屠光方家莊……」


  胡海馬看著眼前的人群,又看了看對面燈火通明的莊子,他們底牌不但有這些披甲兵,更有一隊騎兵,如果不是河床不利衝擊,上一次他就派出了騎兵,他心中計劃著明天的戰鬥,心中發著狠,想著攻破方家莊后怎麼向色公子說辭,想著是不是將方舉人那個據說迷死了男人的妹妹搶來送與色公子,還想著是不是要向秦匪送一些禮物才好。


  為了在色公子面前爭寵,為了勝過鄧毅,他必須打破方家莊,才能顯得他比鄧毅有價值。


  夜色放明了,天際一點點兒發白。


  流民兵營中開始了早飯,今天披甲戰兵肯定吃得好,一盆又一盆的白面和稀飯端了上來,披甲兵們席地而食,這些老兵們極少發出聲音,他們極為冷靜,知道這時應做些什麼。


  後面的新兵就有一些不頂事,時不時發出一些混亂,有些新兵將盔甲反覆檢查,擔心上陣后出錯。


  方家莊內也燃起了飲煙,打仗是個體力活,沒有力氣是不行的,要穿上幾十斤的盔甲,拿上兵器和對方拼殺,怎麼能不讓兵士們吃飽。


  雙方都有默契,自從看到方家莊射殺庄丁后,胡海馬就知道對方肯定會死戰,而武傳玉張家玉也知道對方攻入莊子后肯定會屠庄,雙方都沒有什麼話好說。


  又過了半個時辰,方家莊一聲長牛角號吹響,庄門大開,一排又一排披著棉甲的兵士出來,武傳玉在牆頭指揮,幾個有戰力的殺手隊,箭手隊都排好了,魚貫而出,一邊是看著他們出戰的方家莊的父老。


  方應之的第三殺手隊出了庄牆后,排在最中間,然後是其他的殺手隊,大概用了半個時辰,上千人的隊伍才一齊出來,排在河提岸上,這時候對面流民兵也是號角吹動,對面也在調兵,只看到流民兵營中將旗揮動,騎兵策馬奔沖,帶起了無邊的煙塵,煙塵散了開去后,就看到一隊隊的人影在「轟轟」的腳步聲中出現了。


  這邊也排好了,雖然軍紀嚴令不得回頭,方應之轉動眼珠,看了看兩邊,都是殺手隊為單位,箭手穿插其間,後面的旗子揮動,呼了一,號吹了二聲短聲。


  方應之記起來幹什麼了,作了隊長,當將旗揮動時,他應當發聲,當下揮動手中旗槍,往地上一跺,大聲道:「虎」


  後面上千人一齊大聲吼道:「虎、虎、虎。」


  武傳玉將旗一揮,全軍開動,數千人一齊邁開腳步,向河床而去,只聽到無數的「嘩嘩」的腳步聲,這聲音武傳玉已然不陌生,在校場上,方家莊上百次這樣操練過,所以隊形不亂,只是將已前操練的東西運用起來罷了

  對面不想乾等著挨打,也是將旗揮動,無數人影就向這邊逼來了,隊面的隊形還不如方家兵,他們雜亂不已,軍官在前面維持隊形,不時有軍官大罵,他們拿刀威脅那些走不好的人,叫著要他們排好。


  兩軍齊齊逼近,流民兵為了防方家莊夜中突襲,距岸一里紮營,雙方相對而來,越來越清楚了。


  這在種軍陣下,笨重的弩車顯然不能適合,是以武傳玉將弩車留在牆上,他身後是高高的乾柴,上放放著容易產生煙霧的濕木,確保一點很快就可以產生大量的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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