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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0章 見到表姐

  陸湛推著桑瑤回了落英苑。


  桑瑤先是感慨了一下原來父王母妃私下是這樣相處的, 而後才問起陸靖受傷的緣由。


  陸湛怕她擔心憂慮,沒說太多,隻說陸靖是為了幫人求情才遭了罪。


  桑瑤聽完自是氣憤地罵了一通。


  陸靖看著她鮮活明媚的臉, 想著鎮北王府如今看似花團錦簇其實進退維穀的處境,心裏有些沉凝。但他沒表現出來,安撫兩句後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桑瑤不知此事還有內情,罵完後心裏舒服不少, 便也沒再追問。


  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此後一個多月,府裏風平浪靜, 沒再發生什麽事。


  這期間陸靖一直在家養傷, 沒再上過朝。陸澄和陸滿也正式認了他和薑氏為幹爹幹娘。


  陸靖很喜歡憨厚實誠又天生大力的陸澄,認下他後第二日就問他要不要去軍中曆練。


  這可把從小就有個將軍夢的陸澄高興壞了,當即就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想去。


  陸湛沒有阻止。陸澄已經十六歲,也該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了,他沒有讀書的天賦,武藝卻很不錯, 去軍中正好。


  至於陸滿, 她年紀尚小,又是個姑娘家,自然不可能和陸澄一樣去從軍, 陸湛便請薑氏給她請了個老師,負責教導她女子八雅。


  這女子八雅, 指的是京中貴女們都要學的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陸滿此前從未接觸過, 對此還挺有興趣的。不過她嫌一個人上課無趣, 拉了銀珠和林秀秀一起。


  陸湛沒有意見。桑瑤對此也是樂見其成,三個小丫頭在她心裏都是親妹妹一樣的存在,她自然希望她們能一起變得優秀。


  至於規矩禮儀方麵, 有薑氏給桑瑤尋的那位老師一起教導,就不必陸湛費心了。


  此後陸湛又找機會帶陸澄陸滿和桑瑤一起去了陸行那裏一趟,再之後,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五月下旬。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休養,桑瑤的腿傷終於徹底好了。這讓她很是開心,這天下午見外頭天氣不錯,就興致勃勃地讓人拿了風箏到院子裏,準備好好感受一下久違的自由奔跑的感覺。


  不過風箏剛放起來,就有小丫鬟跑過來稟告:“世子妃,外頭來了位姓淩的姑娘,說是您的朋友!”


  姓淩的姑娘?淩霜?!

  桑瑤聽見這話,哪還顧得上放風箏,當即就高興不已地把手裏的風箏線往身邊的香映手裏一塞,快步朝院外迎去:“是我朋友,快給我帶路,我要親自去迎她!”


  小丫鬟連忙照做。


  淩霜此時正在王府大門外等待通傳,桑瑤想著兩人已有許久未見,心裏很是歡喜,腳下步子也走得飛快。


  快到大門的時候,一個衣著素雅的姑娘從大門的方向走了過來,桑瑤沒看仔細,以為是淩霜,下意識就露出笑容高喊了句:“阿霜!”


  帶路的小丫鬟聞言連忙提醒:“世子妃,那是阮姑娘,不是您的朋友淩姑娘。”


  她口中的阮姑娘指的是阮柔,桑瑤定睛一看,果真是。


  她有點尷尬,忙收了笑容走上前致歉:“不好意思阮姐姐,我一時激動,將你認成我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了。”


  雖然認了陸靖和薑氏做義父義母,但阮柔在養好身體後,就以“思念母親和弟弟”為由搬出王府,回了娘家。她這樣的身份,繼續住在王府確實有些尷尬,因此陸靖和薑氏也沒攔著,隻在其他地方多有看顧。


  阮柔感念於心,養好身體後,隔幾日就會來給薑氏請安。


  桑瑤自然早就碰見過她,不過因為身份上的尷尬,她們沒怎麽說過話,每次見麵都是客氣疏離地打個招呼就別無他話了。


  這會兒聽了桑瑤的話,阮柔也隻客氣地表示無妨,沒有多說什麽。


  桑瑤見此也隻能道:“那我先失陪了,姐姐請便。”


  阮柔點頭,目送她離開,而後許久沒有說話。


  “姑娘……”她身後的丫鬟見此,忍不住心疼地喚了她一聲。


  英武不凡的夫君,世子妃的位置,開明慈愛的公婆,這一切本都該是她家姑娘的。


  阮柔這才壓下心中的複雜,回神衝她平靜一笑:“走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她雖羨慕桑瑤,也有些無法自控的嫉妒和不平,卻也知道這一切怪不得她。


  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


  ***

  阮柔帶著丫鬟去給薑氏請安了。


  桑瑤也終於見到了淩霜。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淩霜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她還給桑瑤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阿霜阿霜,你終於來了!”看見衣著樸素,風塵仆仆,卻完全無法掩蓋清麗姿容的淩霜,桑瑤高興不已,三步並作兩步地小跑了過去。


  麵色清冷,氣質拒人千裏的淩霜看見她,也露出了一點清淡的笑意:“好久不見。”


  “快進屋說話,奔波了這麽一路,你肯定累了……”桑瑤說到這才發現,淩霜身後還站著個穿著一身灰藍色衣裙,打扮得毫不起眼的姑娘。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才好奇道,“這位姑娘是?”


  “是我的丫鬟。”


  淩霜剛說完,那一直低著頭的姑娘就抬起頭衝桑瑤行了一禮:“見過世子妃。”


  看清她長相後的桑瑤:“……!!!”


  她一下就驚呆了,待反應過來後,頓時瞪大眼睛,又驚又喜,險些叫出聲來。然而就在這時,淩霜意有所指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進屋再說吧。”


  桑瑤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生生將已經湧至嘴邊的那聲“表姐”咽了回去。


  ——是的,這灰藍色衣裙的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她失蹤已久的舅舅唯一的女兒,白菀清。


  表姐竟然和淩霜認識!她竟然主動來找她了!

  桑瑤隻覺得在自己是在做夢,一直到回了落英苑,進了堂屋坐下,又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打發下去,她才終於大夢初醒般回過神:“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表姐你怎麽會和阿霜在一起?還有這些日子你和舅舅他們都去哪兒了?我……我請了好多人幫忙打探你們的下落,可是一直沒有打探到……”


  說到這,累積數月的擔心和憂慮齊齊湧上心頭,讓她忍不住紅了眼。


  表姐妹倆關係不錯,雖然離得遠,但多年來一直保持著通信。白菀清年還來桑家找桑瑤玩過一陣子,也是因此,桑瑤才能一眼就認出她。


  白菀清長得溫婉秀美,但眉間卻有一股子尋常閨閣女子沒有的英氣。看著桑瑤發紅的眼睛,她心裏也一陣澀然。不過她是個大大咧咧的樂天派性子,這會兒心裏雖也是情緒萬千,但也做不出和桑瑤抱頭痛哭的事,所以這會兒隻上前捏捏桑瑤的臉蛋笑道:“這事兒說來話長,你先讓人上些好酒好菜,咱們邊吃邊說。這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路,我和你家阿霜都要餓死了。”


  桑瑤本也不是愛哭的性子,被她這麽一打岔,一時也哭不出來了,吸著鼻子點點頭後,忙起身吩咐候在門外的銀珠去準備酒菜,又讓人送了溫水來給她們擦臉洗手。


  雙方都借著這個機會平複了一下心情,而後白菀清才把他們一家人出事後去了哪裏,她又為什麽會和淩霜一起出現在這裏緩緩跟桑瑤道來。


  桑瑤這才知道,原來當日派人救走舅舅一家人的,竟是起義軍首領馮大彪。


  這馮大彪原是個山匪,帶著一眾兄弟盤踞在幽州郊外多年,是當地一霸。他家人都死於貪官之手,因此對朝廷極其痛恨,加上魏仲升來了幽州後,一再欺壓百姓,造成冤案無數,他就忍無可忍地揭竿起義了。


  正式起義之前他做了不少準備,桑瑤的舅舅就是其中一環——想要順利攻占幽州,他需要一個熟知官衙內部構造和部署的人為他提供信息。桑瑤的舅舅是幽州同知,為人清正廉潔又遭到了魏仲升的迫害,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因此,馮大彪派人劫獄救走了桑瑤的舅舅白景裕,並把他的家人也一並帶走了。


  家人都在他手裏,又有救命之恩在前,白景裕別無選擇,隻能選擇投靠他。


  如今,他是馮大彪手下頗受重用的謀士之一。


  桑瑤聽到這,意外又沒那麽意外,隻是心情複雜地想:難怪威遠鏢局的人怎麽打探也打探不到舅舅一家的消息。


  “至於我和淩大夫,我們會認識是因為魏無咎,你應該也認識他吧?”


  白菀清這話讓桑瑤有些驚訝:“表姐也認識魏無咎?”


  白菀清喝了一口茶水潤喉,點頭道:“魏仲升那狗賊看上我,要納我為妾,我爹不從,他便派人將我強行抓回了魏府,欲霸王硬上弓。那時是魏無咎幫著我逃出來的。後來在馮大彪那裏,我們又碰上了,所以就有了來往。這一來二去的,他就知道了我們跟你的關係。我們也因此知道了你來幽州找過我們,還有你身上發生的那些事。前不久淩大夫收到了你的來信,決定來京城一趟,魏無咎得知此事後將這消息告訴我,我就跟著淩大夫一起來了。”


  桑瑤愕然:“你的意思是,魏無咎也投靠了馮大彪?”


  “是,魏無咎也拜在了馮大彪麾下,他這人聰明又有手段,短短數月便成了馮大彪身邊的第一謀臣,如今深得馮大彪信任。”


  白菀清一說完這話,桑瑤就刷的一下轉頭看了淩霜:“那阿霜你——”


  正安靜吃菜的淩霜抬眼看她:“我隻管救人,不管誰別的,不過我救過馮大彪,他一直想讓我做他的軍醫。”


  桑瑤:“……”


  所以她苦苦尋找的親人和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如今都和起義軍扯上了關係?


  難怪表姐不願暴露身份,淩霜也幫著打掩護。


  她心情複雜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抬頭:“那表姐你這次來,也不隻是來看我的吧?”


  第87章 風雨將至

  白菀清確實不隻是來看望桑瑤的, 她還幫魏無咎帶了封信給陸湛。


  魏無咎如今替起義軍做事,他給陸湛這個鎮北王世子寫信的用意,桑瑤不用想都猜得到。


  她臉色微變, 下意識就想說陸湛不可能背叛鎮北王府,可想到昏庸無道的皇帝和他對陸靖已稱得上是毫不掩飾的忌憚,到口的話又凝住了。


  如果這事對整個王府來說,都是一個機會呢?


  想到這, 她心下微微一跳,將先前的話咽了回去:“他今日受邀圍獵去了, 下午才能回來。”


  “那這事就等他回來再說, 現在咱們先聊咱們的。”白菀清笑了起來,“來,跟姐姐說說,他對你好不好?”


  桑瑤回神:“當然好啦,他若對我不好,我怎麽會嫁給他?”


  白菀清見她說這話時, 杏眸不自覺變亮, 便知道她所言不假。她放了心,也有些感慨:“家裏出事時,我正打算去淮揚送你出嫁, 誰知世事無常,我沒去成淮揚, 你也沒嫁成賀蘭玦, 反而陰差陽錯地嫁給了他舅舅……其實我這次來, 主要還是不放心你,想親眼看看你過得如何。爹娘也說了,若是你過得不好, 就讓我帶你離開,往後咱們做親姐妹。”


  想到對自己多有疼愛的舅舅舅母,桑瑤心下動容,暫時也不願去想那些複雜的事了:“舅舅舅母身體可還好?我聽說舅舅當初在牢裏吃了不少苦。”


  “是吃了不少苦,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許久未見,姐妹倆自有許多話要說,加上雖然性情清冷,但也會時不時接一句的淩霜,原本略有沉凝的氣氛頓時就重新變得輕快了起來。


  ***

  同一時間,陸湛的心情卻跌入了穀底。


  因為就在剛才,他身處的圍場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四皇子墜馬身亡了。


  今日這圍獵活動是皇室舉辦的,據說是每年都有的傳統活動,京中所有的權宦子弟都會參加。


  陸湛是鎮北王世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其實自打他認祖歸宗恢複身份後,來自各方的邀約就沒斷過。但他懶得在人前裝蠢示弱,十之八九都推了,隻有推拒不了的場合才會出現。


  今日這圍獵活動就是他推不掉,必須要來的。不過來了之後,他也隻在今年負責主辦此事的三皇子麵前露了個麵,就兀自找地方清靜去了——鎮北王府聲名顯赫,有太多人想要攀附,他實在無心與他們虛與委蛇。


  眾人見此都以為他是沒見過世麵,心中膽怯,笑話鄙夷之餘倒也沒覺得奇怪。也是因此,四皇子出事時陸湛並不在現場,等他驚聞此事趕來時,四皇子已經斷氣了。


  好在今日賀蘭玦賀蘭琛兄弟倆也在,並且事發時就跟在幾位皇子身後,陸湛很快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四皇子的死因。


  表麵上看,四皇子是突遇老虎驚了馬,一個不慎跌下馬背,被馬踩斷了脖子。實際上,賀蘭玦說,那老虎當時是衝著三皇子去的,四皇子是運氣不好被三皇子連累了。


  賀蘭琛也表示這明顯是一場皇子間的博弈,有其他皇子想利用今日的圍獵除掉最受皇帝寵愛的三皇子。卻不想三皇子為了自救,隨手扯過了當時就跟在他身後的四皇子做擋箭牌,這才導致四皇子墜馬而亡。


  本以為這裏頭有什麽針對他們王府而來的陰謀,不料事情真相竟是這樣簡單粗暴,卻又讓人難以接受的陸湛:“……”


  他帶著滿心複雜回了王府。


  王府裏陸靖已經從暗衛口中得知此事——他身上的傷已經養好了,不過自那日出事後,他就一直以養傷為由告病不上朝,這些天也一直在家待著,基本沒出過門。


  聽著兒子從門外走進的腳步聲,陸靖收起怔然的目光,回頭看向他:“回來了。”


  陸湛腳步一頓,沉默了片刻道:“四皇子薨了。”


  陸靖擺了一下手,表示自己都已經知道,而後才長歎了口氣苦笑道:“為父怎麽也沒想到,那孩子會走得這樣草率而突然……這或許就是世事無常,生死有命吧。”


  陸湛也是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以這樣荒誕的方式偏離計劃。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隻等數日後便可成事了。


  他心頭發沉地問:“父王心裏可還有其他人選?”


  “三皇子剛愎多疑,五皇子暴戾嗜殺,七皇子魯荒淫無度,剩下幾位也是各有各的問題,沒有一個可堪大任。若是扶持他們上了位,咱們王府或許能得一時安寧,可天下百姓必會遭殃,為父不能那麽做。”


  陸靖搖頭說完,想到敵人都快要打到家門口來了,這些人卻還隻知道窩裏鬥,向來威嚴精神的臉上無法自控地露出了蒼老和疲態,心裏也生出了些“天要亡我大越”的悲愴和蒼涼來,“為今之計,隻能從宗室裏另找合適人選。隻是這樣一來,我們的行動就要延後了。”


  陸湛:“可這幾日前線接連傳來捷報,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一個月前皇帝派老將軍呂奎領兵出征,呂奎寶刀未老,又有陸靖在軍中的部下們全力配合,前線戰況暫時得到了控製。


  這對百姓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可對陸靖來說卻很不利。因為皇帝忌憚陸靖卻一直沒有真的對他下殺手,根本原因就是他也很清楚,隻有陸靖有能力阻擋起義軍南下的步伐。如果呂奎也能做到陸靖能做到的事,他自然就不必再留著陸靖了。


  所以如今的局勢,他們遲行動一天,陸靖就多一分被動。


  想到這,陸湛忍不住擰眉:“我記得四皇子膝下已有一子?”


  陸靖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他搖頭道:“那孩子今年才五歲,太小了。”


  幼主繼位對天下百姓來說並非好事,尤其眼下外敵當前,朝中更需要一個能讓人信服的成年君主來穩定人心。


  而他想要的也不隻是自己脫困,更是天下安寧。


  陸湛聞言沉默了一下,終是沒再說什麽。


  “放心吧,宗室裏年紀合適的宗親就那麽幾個,為父方才已經第一時間安排下去,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看著兒子沉凝的臉,陸靖壓下心中情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再有幾日就是你和阿瑤成親的大喜之日,別被這事影響了心情。”


  陸湛:“……嗯。”


  ***

  陸湛收拾好心情,離開陸靖的書房回了落英苑。


  此時已近傍晚,桑瑤剛帶著淩霜去看過薑氏。兩人前腳剛進門跟等在這裏的白菀清說上話,後腳陸湛就回來了。


  看見陸湛,桑瑤很高興,忙跟他說了好消息:“阿霜說母妃的舊疾雖然嚴重,但並非沒得治,隻要好好吃藥好好調理,至少能好轉五成!”


  陸湛一怔,沉冷的眉眼驟緩,上前衝淩霜行禮道謝。


  “不必客氣,我收診金的。”


  淩霜的態度是一貫的清冷。而她說完這話後,一旁的白菀清就上前一步,上下打量著陸湛,笑叫了聲:“妹夫。”


  陸湛頗為意外。


  屋裏伺候的人早已被桑瑤打發出去,見此她忙跟陸湛解釋道:“這是我表姐白菀清,跟阿霜一起來的。然後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當初救走我舅舅的人,竟是起義軍首領馮大彪,也就是如今的幽州王……”


  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跟陸湛說了一遍,而後才遲疑地問,“表姐說魏無咎托她帶了封信給你,你要看嗎?”


  陸湛一怔,抬目看向白菀清。


  白菀清坦然一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封用油蠟封口的密信遞過去:“我隻是個送信的,看不看妹夫自己決定。”


  想著四皇子的意外身亡和鎮北王府麵臨的困局,陸湛沉默片刻,抬手接過了那封信。


  信很短,上門隻有短短一句話:令尊性命有憂,陸兄若想救他,明晚酉時一刻,城東豐和酒樓見。


  陸湛頓時臉色一變,一旁的桑瑤看見這話也嚇了一跳:“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父王性命有憂?還有他竟約你明晚見麵,這意思是他也來京城了?”


  最後那話桑瑤是看著白菀清和淩霜說的。誰知白菀清也是一臉驚訝:“這我就不知道了,他隻讓我送信,沒跟我多說,我們這一路上也沒見到他人。”


  淩霜也頗為意外地搖了一下頭表示不知魏無咎在搞什麽鬼。


  桑瑤相信她們不會也沒必要騙自己,聞言看向陸湛,柳眉皺了起來:“那你要去嗎? ”


  “事關父王安危,自然要去。”見桑瑤麵露擔憂,陸湛回神,聲音低沉地說道,“放心,他們是想求合作,不會傷我。”


  白菀清也連忙點頭:“對對,這個我可以保證。我聽我爹說,王爺……就是幽州王,他是誠心想拉攏鎮北王的。”


  世人皆知陸靖是起義軍南下最大的阻礙,馮大彪想攻入京城稱帝,早晚得跟陸靖對上。而麵對陸靖這樣一個手握重兵又在將士百姓們心中有著絕對威信的人,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懷柔拉攏。


  桑瑤自然也知道這裏頭的道理,聞言她心下稍安:“不過既然要見麵,為什麽不今日就見,非要等到明晚呢?總不能是他還沒到京城吧?”


  魏無咎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桑瑤直覺他這麽安排裏頭還有事兒,但一時又想不透。


  陸湛也是頓了一下:“到時候就知道了。”


  桑瑤想了想,點頭沒再糾結。


  兩人包括白菀清和淩霜,都以為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能知道魏無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不想見到魏無咎之前,他們就在突然而至的暴風雨中明白了他的用意。


  第88章 殺身之禍

  事情的開始是第二天一早, 桑瑤剛起床吃完早飯,就有宮裏來人,說是太後派了人來給她添妝。


  親朋好友們在大婚前給新娘添妝是時下流行的風俗, 寓意著大家對新娘的祝福,可誰也沒想到太後會這麽做,因為桑瑤此前從未見過太後。


  原先她隻是個尋常的商戶女,沒資格進宮, 後來隨陸湛回鎮北王府成了鎮北王府世子妃,這資格是有了, 但因著腿上的傷, 她沒和陸湛一起進宮謝恩,上個月宮裏舉辦的百花宴她也不曾出席。


  這種情況下,太後竟突然派了人來給她添妝,實在是有些怪異。


  “世子妃不必感到驚訝,太後娘娘之所以這般抬舉您,是因為知道了您是方老夫人的外孫女。”來送東西的是個天生一張笑臉, 看起來非常和善的宮女。她對著桑瑤念完太後的懿旨後, 主動笑著解釋道,“太後娘娘與方老夫人是舊識,年輕時交情極好, 可惜後來方老夫人家中出了事,舉家離開了京城, 雙方便沒再見過麵了。聽聞您是方老夫人的外孫女, 太後娘娘心中早有記掛。隻是聽聞您此前傷了腿, 不便外出,這才直到今日才派奴婢前來。”


  得到太後的青眼和賞賜,這是尋常人求都求不來的體麵, 但桑瑤沒覺得歡喜,隻覺得莫名,因為她完全不知道她外祖母跟太後有過交情,對她母家了解頗深的陸氏也從不曾跟她提過。


  但她外祖母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太後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桑瑤這會兒沒法判斷,便也隻能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行禮謝恩。


  “不知世子妃的腿傷可好徹底了?若是好徹底了,不妨隨奴婢進宮去向太後娘娘謝個恩,太後娘娘一直很想見您呢。”這時那宮女又笑著說道。


  桑瑤人都站在這呢,自然沒法說自己腿傷還沒好。另外別說太後剛給了她添了妝,就是沒有添妝這事,太後有召,她身為臣婦也不可能不去,所以這會兒隻能恭敬應下。


  因著四皇子的意外身亡,陸靖不好再繼續告病,今日一早就上朝,為接下來的計劃做部署去了。心裏同樣存著事的陸湛也很早就起了床,出府去打探消息了。所以這會兒府裏能主事的人除了桑瑤,就隻有薑氏——老太妃楊氏早就不管事了。且她因為陸英母子的事險些中風,此後身體就一直時好時壞,心裏也怨怪上了兒子一家,平日裏見都不願見他們。


  而薑氏得知此事後有些不放心,決定陪桑瑤一起進宮。她這陣子身體有所好轉,倒是能撐上一撐。


  那宮女沒有意見,隻笑著說:“太後娘娘見到王妃定會很高興。”


  婆媳倆回屋洗漱更衣,打扮得體後,坐著馬車去了皇宮。


  路上薑氏跟桑瑤說了說太後的為人和喜好,還有宮裏的一些忌諱。桑瑤知道王府如今處境敏感,心裏不敢大意,認真聽完,一一記下後,還在心裏來回默念了許多遍。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進了壽康宮後根本沒見到太後,就和薑氏一起被迷昏了——壽康宮裏點了迷香,婆媳倆進門沒一會兒,就腦袋發暈失去了意識。


  等桑瑤醒來的時候,她和薑氏已經不在之前的地方了,而是被人綁住手腳坐在太師椅上,嘴裏還塞了布團。


  太師椅被放置在一扇極大的紫檀木屏風後麵,周圍光線幽暗沒有人,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桑瑤驚醒後猛然瞪大眼,心裏被不敢置信填滿。


  她們是在壽康宮裏出的事,這說明眼前這一切都是太後的意思,可是為什麽?太後這麽做目的何在?!


  正驚疑著,桑瑤突然發現前方的紫檀木屏風上雕刻著的圖案,竟是數十條或盤臥在地或正在遨遊的五爪飛龍。


  龍是帝王的象征,隻有皇帝能用。意識到這一點,桑瑤心頭重重一跳,背後瞬間直冒寒氣。


  這裏既是皇帝的地盤,那麽太後今日所為十有八九是出於皇帝的授意。而皇帝把她和她婆婆騙進宮綁起來的原因,也隻可能是為了威脅她公公。


  可前方戰事正吃緊,起義軍隨時會兵臨城下,他這個時候想威脅她公公做什麽?

  桑瑤想不通。


  這個時候,一旁的薑氏也醒了。桑瑤見她眉頭緊擰,似有頭疼的樣子,一下就顧不得去猜測皇帝的用意了。她擔憂地望著薑氏,想說話卻說不出來,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悶叫,用眼神表達關心。


  好在薑氏很快就緩了過來。


  意識到兩人眼下的處境,又在桑瑤的示意下看見屏風上那幾條飛龍後,薑氏也是臉色大變,麵色驚疑交加。


  而就在這個時候,方才一直寂靜無聲的屏風外,突然響起了一個艱澀的,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強忍憤怒的聲音:“陛下當真相信這妖道所說的話?”


  是她公公陸靖!


  桑瑤心頭一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薑氏的眼神也一下凝住了。


  “鎮北王,本座乃九重天上北嶽仙尊座下弟子,這是陛下都親口承認過的事。你一口一個妖道,不僅是對本座仙師的不敬,更是對陛下的質疑,你可還有把陛下放在眼裏?!”


  接話的是個頗為倨傲的男聲,聽起來年紀不大,但也不是特別年輕。桑瑤聽他自稱本座,心裏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皇帝近年來最為寵信的方士,國師張元子。


  此前說過,皇帝近年來一直沉迷長生不老之道,為此在宮裏養了許多道門方士在身邊煉丹製藥,這張元子就是其中最得寵的一位。


  但這人不是個好東西,便是之前遠在淮揚的桑瑤都聽說過他給皇帝出主意,讓皇帝用童男童女血煉丹延壽的惡事。偏皇帝對他深信不疑,沒少縱容他作惡。


  這會兒聽見他的冷笑聲,桑瑤心下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張元子就繼續說了句,“何況本座這以心頭肉入藥治病之法,是經過數次驗證的,王爺不肯相信本座的話,歸根究底,怕隻是不願替陛下分憂吧?看來王爺對陛下的忠心也不過如此。”


  被“心頭肉入藥”這五個字驚到的桑瑤:這狗東西想幹什麽?!


  薑氏也麵露驚怒,下意識掙紮起來。


  她發出的聲音驚動了屏風外的人,一直沒說話的皇帝也終於開口了:“看來是王妃和世子妃醒了,來人,請她們出來吧。”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內侍走上前,把桑瑤和薑氏從那紫檀木屏風後麵帶了出來。


  桑瑤這才發現她們是在皇帝的寢宮裏——因為皇帝這會兒正披頭散發地穿著件寬大的道袍靠在龍床上,手裏還拿著個金盤和一根金管子,在吸盤子裏裝著的褐色粉末。


  “夫人?!阿瑤?!你們——”


  看見桑瑤和薑氏,原本跪在地上的陸靖臉色大變,猛然站了起來,可下一刻,他的腳步就硬生生頓住了。因為那兩個內侍亮出長刀架在了桑瑤和薑氏的脖子上。


  陸靖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饒是他一直對皇帝心懷防備,也沒想到皇帝會迫不及待成這樣。因為呂奎雖然打了幾場勝仗,可也隻是堪堪攔住了起義軍南下的腳步,兩軍如今僵持不下,根本談不上真正的勝利。


  他一直以為皇帝再想殺他也會等到呂奎帶兵奪回夾林關。畢竟隻有奪回了夾林關,京城麵臨的危機才能勉強稱得上是暫時解除了。


  另一個,皇帝已經忍了他這麽多年,正常來說,不至於這點時間都忍不了。


  也是因此,方才早朝後,皇帝突然留下他說有要事相商,陸靖雖心中警惕,卻也並未往這個方麵想,可誰知一進門,皇帝就說:“朕近日身體多有不適,國師入夢問過仙尊後,得知朕是前陣子大病過後,精氣有損,傷了根子。愛卿乃沙場戰神,身有煞氣,百邪不侵,仙尊說隻需愛卿獻上自己的心頭肉給朕入藥,朕的身體便可從此大好。不知愛卿可願替朕分憂?”


  陸靖彼時還覺得皇帝可能是在試探他,直到這會兒看見被五花大綁的薑氏和桑瑤,他才猛然驚覺皇帝是真的想今日就要了他的命。


  這不是皇帝的正常反應,裏頭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陸靖一顆心直直地墜到了穀底:“……看來今日,臣是非獻上自己的心頭肉不可了。”


  “愛卿若是願意,那自然是最好,朕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你放心,今日王妃和世子妃進宮是來麵見太後的,待此處事了,朕就會派人把她們安然無恙地送回王府。至於愛卿你,你對朕忠心,替朕分憂,朕銘感於心,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你的家人。”


  皇帝今年不過五十,可因為長期縱欲嗑藥,看起來非常蒼老。尤其是那雙眼袋腫脹,渾濁陰鷙的眼睛,更是讓人一看便會下意識想到腐朽二字。他語氣淡然地說著這些,像是在跟陸靖商量,可每個字裏都藏著不加掩飾的殺意。


  知道他這番話話的潛藏之意是:今日你若不順著朕的心意“自願獻心”,死的就會是你妻子、兒媳,乃至整個鎮北王府,陸靖強忍憤怒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他才在薑氏和桑瑤紅著眼睛拚了命似的掙紮中垂目蓋住眼底的冷厲,認命似的苦笑一聲,重新跪倒在了地上:“臣可以照陛下說的做,但臣要知道……為什麽。”


  第89章 峰回路轉

  為助四皇子登基, 陸靖此前做了不少部署,這會兒其實並不是隻有束手就擒一個選項。憑他以一敵百的身手,找機會上前製住皇帝, 逼他放他們一家人離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如此一來,雙方就徹底撕破臉了,他也隻能自立為王反了大越。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且這麽做對身體不好的薑氏和不通武藝的桑瑤來說終究太過冒險,陸靖沒辦法不顧忌。


  最重要的是, 他得知道皇帝為什麽會突然不顧一切急著想要他的命,否則即便暫時脫了困, 後麵也還可能出現未知的危險。


  所以這會兒, 陸靖不得不先選擇順從。


  皇帝見此心裏很滿意。他扯了一下橘皮似的掛下來的嘴角,陰沉的眼中閃過狂熱之色:“朕說了,朕是受到了仙尊的指示。昨夜仙尊親自入朕的夢跟朕示意,愛卿乃天上神將轉世,你的心頭肉,能讓朕身強體壯甚至是長生不老。”


  本以為他隻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想逼他自殺, 才說自己身體不好需要他的心頭肉入藥, 完全沒想到這真是他迫不及待要殺他的理由,陸湛頓覺荒謬至極。


  不過皇帝對長生之事深信不疑,為此做過不知多少荒唐事, 加上本就對他心存殺意,這事倒也能說得通。


  隻是陸靖從來不信鬼神, 也不相信真的會有仙尊入皇帝的夢跟他說這些屁話, 所以這事十有八九是人為的。


  有人想借皇帝的手殺他。


  意識到這一點, 陸靖心裏就明朗了。


  這個時候會這般大費周章地算計皇帝對他下手的,最有可能是起義軍那邊的人。因為隻有利用皇帝把他逼上絕路,他才有可能投靠他們。


  想到這, 陸靖心中雖然惱怒,卻也冷靜了下來。


  起義軍的本意並不是真的逼皇帝殺了他,那麽他們就必定會有後招。


  果然剛這麽想著,外頭就有暗衛神色匆匆地拿著一封戰報跑了進來:“陛下!前線剛傳來的消息,呂將軍舊疾複發,病逝了!”


  “什麽?!”已經想通其中關節的陸靖沒覺得意外,一心隻想殺了陸靖給自己煉藥的皇帝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猛然直起了身體,“不,這不可能!朕昨日才收到捷報——”


  “仗是打贏了,可呂將軍年事已高,身上又有許多舊傷……”皇帝的臉色變得極為可怕,暗衛沒敢再說下去,隻飛快地跪倒在地,將手裏的戰報高高呈起。


  皇帝敢放任自己在這個時候對陸靖痛下殺手,主要是因為這陣子呂奎的表現給了他希望,他相信呂奎有能力替他抵抗住起義軍。


  可就在他真的對陸靖下了手,且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卻有人告訴他,呂奎死了,前線又沒人能替他收拾那幫反賊了!

  ……這他娘的簡直就是在玩他!

  皇帝驚怒交加,猛地將手裏的金盤子往地上一砸就從龍床上站起來,衝上前抓過那封戰報快速看了起來。


  這一看,他頓時氣血翻湧,惱恨至極。


  因為戰報上不僅寫了呂奎病逝一事,還匯報了起義軍趁呂奎病逝,我軍群龍無首之際,再次舉兵南下,將戰線往南拉了十多裏的情況。


  不到兩日就往南拉了十多裏,照這個速度,用不了半個月,那群反賊就得打到京城來。


  而朝中除了陸靖,目前已無人能阻擋叛軍。


  想到這,皇帝的麵容變得掙紮而扭曲。


  他當然是不想放過陸靖的,可長生不老的前提是,他得有命在。且若是失去這大好江山成了亡國之君,這長生不老要來還有何用?

  皇帝隻是昏聵不是傻,麵對此情此景,他再不甘心,這會兒也隻能強行忍下心中的殺意,擠出笑容對陸靖說道:“前線出了這般緊急的情況,朕也無心與愛卿開玩笑了。愛卿快起來吧,朕方才那些話都是與你說著玩的。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是朝廷砥柱,朕還要仰仗你替朕守衛江山,怎麽可能真的要你的心頭肉來入藥。”


  陸靖並不意外他的反應,沉默片刻後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盯住了皇帝:“既是玩笑話,就請陛下讓人給臣的家人鬆綁吧。”


  “……來人,鬆綁。”


  皇帝話音剛落,架在桑瑤和薑氏脖子上的刀就挪開了,隨即兩人就被鬆了綁。


  “故意扯本妃的頭發,你好大的膽子!”重獲自由後,薑氏起身給了替她鬆綁的那個內侍一個重重的耳光。


  內侍頓時麵露驚愕:“奴婢沒有——”


  “你的意思是本妃說謊?”薑氏向來和善可親的臉,此時冷得像是能掉下冰渣子。她冷笑著理了理被綁架時弄亂的衣襟,緊接著說道,“陛下都說了方才這一切都是在與我家王爺開玩笑,你一個小小內侍,竟敢趁此機會以下犯上,冒犯本妃。如此大膽,分明就是沒把陛下放在眼裏!”


  內侍麵色一變想辯解,可不等他開口,皇帝已經額角直跳地下令:“來人,把這放肆的東西拖下去杖刑三十,以平鎮北王妃之怒。”


  所有人都知道薑氏這是在借題發揮打皇帝的臉,畢竟這內侍是皇帝的人,所作所為全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皇帝自然也知道,可他這會兒急需陸靖替他出征,沒法再不管不顧地跟他撕破臉,隻能強忍怒意由著薑氏去。


  卻不想他剛說完這話,比薑氏晚一步回神的桑瑤也快步跑到薑氏身邊扶住她說:“陛下,還有臣婦麵前這人,他也扯臣婦的頭發了。”


  皇帝:“……”


  皇帝沒想到她一個小小商戶女竟也敢有學有樣地報複他,氣得險些沒繃住表情。可看著大步上前護住了婆媳倆,渾身氣勢冷厲如鐵的陸靖,他到底是還是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一起拖下去,打!”


  桑瑤見此,心頭那口惡氣終於散出一些。


  她雖然不如陸靖知道的多,可經過方才這一係列事,也已經看明白眼下的情況了。


  皇帝對她公公是存了必殺之心,即便因為這封突如其來的戰報,他不得不暫時放過她公公,兩人之間也已經是徹底撕破臉的狀態。


  這種情況下,她和薑氏再如何伏低做小也沒有意義了,因為她們再如何恭敬也不可能讓皇帝收起殺心。所以,還不如該出氣就出氣,反正目前他再氣也沒法直接殺了她們。


  薑氏沒想到桑瑤竟也有這樣的膽識,一時倒是沒那麽氣了。


  陸靖也一樣。


  “對你家人不敬的東西朕都已經處置了,愛卿該滿意了吧?若是滿意了就辦正事吧,前方戰況緊急,朕命你即刻出征,擊退反賊。”皇帝這會兒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這家人,麵色陰沉地說完就背過了身,“不過朕聽說太後很喜歡你這兒媳,在你凱旋回京之前,你這兒媳和你家王妃就留在宮裏陪伴太後吧。”


  說是陪伴,其實就是留在宮裏當人質。畢竟已經撕破臉,他若是陸靖,隻怕前腳出了皇宮,後腳就得起兵造反。


  幸好陸靖是個癡情種,對王妃薑氏一往情深,愛若性命。有薑氏在手,即便眼下不得不放虎歸山,他也不怕陸靖敢反撲。


  至於桑瑤,那就是附帶的了。


  薑氏身體不好,這些年一直在家靜養,很少出門,他怕直接下令讓她進宮會打草驚蛇,所以才從桑瑤身上下手——出身不顯的兒媳婦第一次進宮,於情於理,薑氏這個婆婆都得陪著一起。


  對於皇帝的要求,陸靖和薑氏都並未覺得意外。夫妻倆對視一眼後,薑氏麵色淡然地開了口:“再有九日就是臣婦兒子兒媳補辦婚禮的大喜之日,臣婦的兒媳得回家備嫁,不便留在宮裏。陪伴太後的事,交給臣婦一人足矣。”


  桑瑤頓時麵色微變:“可是母妃,你的身體——”


  薑氏拍了拍她的手:“沒事,宮裏這麽多太醫,陛下不會讓我有事的。”


  陸靖在外帶兵這段時間,皇帝確實不可能讓她出事,她要是出事了,陸靖必然會反。


  桑瑤反應過來,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可想到這仗不知得打多久,薑氏也不知得在宮裏做多久的人質,她又心裏沉了沉。


  “那九天後臣婦與世子的婚禮,母妃總可以來吧?她是世子的親生母親,若那樣的場合都不出場,世人怕是會多有猜測,如此對陛下來說,也並非好事。”


  這確實是個問題,皇帝聞言眼神陰了陰。


  雖然他和陸靖已撕破臉皮,但外人還不知道,所以這人前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不然容易動搖軍心。


  “陛下,臣有一計。”


  說話的是自薑氏和桑瑤露麵後就一直沒再開過口的張元子。他是個年約三十五六,眉眼細長,留著長須,穿著一身灰色道袍,看起來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中年男人。


  皇帝顯然很信任他,一聽他開口就點了頭:“你說。”


  “陛下不如施恩給世子夫婦,破例準他們在宮中舉辦婚禮。”張元子微微一笑,眼睛閃爍著精光,“如此也能叫世人知道,陛下對鎮北王府的看重和厚待。”


  皇帝當即眯了眼:“這主意不錯。”


  既能幫他刷名聲,又能防止陸靖趁此機會做手腳,派人救走薑氏。


  “除此之外,陛下還可以在明日早朝時,當眾授予鎮北王世子一個禦前帶刀侍衛之類的官職,以此以示天恩,鼓舞士氣。”


  張元子這話一出,陸靖就眸光一閃,目光幽沉地盯住了他:“妖道胡言亂語什麽!臣那兒子自幼長在鄉野,不懂宮中規矩,如何擔得起這樣的重任!”


  薑氏和桑瑤也俱是對他怒目而視。


  第90章 何去何從

  皇帝本來沒太在意陸湛, 因為對陸靖來說,深愛多年的薑氏肯定比陸湛這個剛認回來才兩個多月的兒子重要。另一個,陸湛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鄉下獵戶, 他也不覺得他能掀起什麽風浪。


  可陸靖的反應卻讓他覺得張元子的提議很不錯。


  陸湛雖沒什麽本事,可也是一條勒住陸靖脖子的麻繩。這樣的麻繩,他自然是抓得越多越能放心。


  這麽想著,皇帝就扯了一下嘴角:“愛卿不必妄自菲薄, 虎父無犬子,朕相信令郎不會讓朕失望。”


  陸靖當然不可能就這麽答應, 當即麵色難看地說:“若陛下非要留臣子在身邊, 那就請允許臣妻回府替他操持婚事,否則臣心係家事,無法安心離開。”


  他越不樂意皇帝就越想逼他答應。


  兩人你來我往地拉鋸了一番,最終還是陸靖敗下了陣來。但皇帝也被逼以自己的性命立了誓,隻要陸靖能在一年內徹底滅掉起義軍,他就放薑氏和陸湛回家, 且在這之前不會做任何傷害他們的事。


  另外, 陸靖還為陸湛爭取來了禁軍副統領這一重要職位。


  禁軍副統領地位不低,但陸湛一個毫無根基的外來之人,皇帝並不覺得他能借此翻出什麽風浪來, 所以最後還是給了。但也因為陸靖這一舉動,他對向來隻忠心於他的禁軍生出了懷疑——陸靖為什麽非要陸湛進禁軍, 莫不是禁軍裏有他的人, 他想利用陸湛搞事?


  這麽想著, 皇帝就打定了主意要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清理一下禁軍。


  而兩人談好條件後,陸靖就出發往前線去了。


  ——是的,為了防止陸靖暗做手腳, 皇帝連回家說一聲的機會都沒給他,還派了數十個心腹暗衛隨行監視他。


  對此薑氏和桑瑤俱是氣怒卻無奈,陸靖倒是已經平複下心情。


  分別時,他抱了一下薑氏與她告別:“我會盡快解決掉叛軍回來接你。”


  薑氏眼眶發紅但沒有落淚,隻深吸口氣,拍拍他的後背道:“萬事小心。”


  皇帝正緊緊盯著他們,陸靖沒有理會,鬆開薑氏後,又看向桑瑤,肅然叮囑道:“你母妃不在府裏這段時間,你若是遇到什麽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情況,就與成伯商量,他知道該怎麽做。還有,本王書房裏有一杆玄鐵銀槍,那是本王打算送給阿湛的新婚禮物,眼下本王沒法親自交給阿湛了,你讓他自己去取吧。”


  成伯是王府管家,深得陸靖信任,桑瑤聞言,忍著鼻尖酸澀點頭:“兒媳知道了。父王此去,多加保重。”


  陸靖又用力抱了一下薑氏,而後就閉了一下眼,轉過身大步離開了。


  皇帝見此心情終於舒坦了些。


  但就如大家都知道,就算陸靖真的滅了起義軍,皇帝不得不放了薑氏和陸湛,他也一定會另想辦法取陸靖的心頭肉一樣,皇帝也很清楚陸靖不會乖乖任他宰割,所以陸靖走後,他馬上又派出大量人手,把陸靖可能暗中聯絡的人全給盯住了。


  如此一來,就算陸靖那邊有什麽風吹草動,他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當然,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桑瑤和薑氏已經離開他的禦書房。


  薑氏被人送去了壽康宮,桑瑤則是被人送出了宮。不過在這之前,桑瑤實在不放心薑氏一個人留在宮裏,便對皇帝提出要求,讓聶姑姑進宮伺候薑氏。


  皇帝本不想答應,但桑瑤故意誇大了薑氏的病症,還道:“父王必會派人時刻關注母妃的動向,萬一母妃在宮裏出了什麽事,陛下就要煩心了,所以,還請陛下三思。”


  她身上那股不屈不撓的勁兒與陸家人如出一轍,皇帝看得心煩,又因為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還是在冷冷看她一眼後答應了。


  如此,桑瑤才忍著擔心跟薑氏道了別,獨自回了王府。


  ***

  回到王府後,桑瑤立即派了人去尋還沒回家的陸湛,同時叫來聶姑姑,把皇帝要對付陸靖,因此下旨讓薑氏在宮裏長住的事告訴了她。


  聶姑姑聽得臉色大變,而後連忙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保護照顧薑氏。


  她是薑氏的心腹,桑瑤自然信得過她,吩咐她替薑氏收拾好日常用慣的東西,又從淩霜那要了許多薑氏要吃的藥,還有其他薑氏可能用得上的防身藥物,就派人把她連同那些東西一並送去了皇宮。


  做好這一切,太陽已經快落山,桑瑤頂著漫天雲霞在院子門口翹首以盼,終於盼到了陸湛回來。


  “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一看見他,桑瑤憋了一天的驚懼和憤怒就忍不住化作了哭腔。


  陸湛已經從她派去尋他的人口中得知陸靖緊急出征的事,但具體什麽情況什麽他還不知道。見此他心頭一沉,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出什麽事了?”


  桑瑤在淩霜和白菀清麵前繃得住,在聶姑姑麵前也未曾失態,可對著陸湛卻是鼻子一酸,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她沒有馬上開口,拉著他小跑回了兩人的寢屋,才放任眼淚流下來:“狗皇帝綁架了我和母妃,想用我們的性命逼父王自盡,他還想要拿父王的心頭肉入藥,父王差點……差點就死了……”


  陸湛麵色驟變,眼中醞起風暴。


  桑瑤心知這會兒不是哭的時候,努力忍了忍,才忍下滿腔哭意,把今日在宮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跟陸湛說了一遍。


  陸湛聽完後麵色沉黑如鐵,手背上的青筋也盡數暴了起來。


  “……父王已奔赴前線,母妃被留在了宮裏,你明日也會被賜予官職,此後要留在宮裏上值。我、我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自己該做些什麽。”


  桑瑤心中的哭意更多的來自於無措,而是不是害怕,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才能幫家人擺脫眼前的困境。


  陸湛這才努力忍下心中翻滾不停如同驚濤的殺意,抬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你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交給我。”


  桑瑤抬起淚眼:“你打算怎麽做?”


  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若是什麽不跟她說,她會更擔心,陸湛沒再瞞著他,拉著她走到床邊坐下後,聲音低沉地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他:“正常情況下,皇帝不會在起義軍還未退出夾林關時對父王動手,這麽做對他來說太冒險了。若我猜的沒錯,那個張元子應該是起義軍的人,他教唆皇帝在這時對父王下手,十有八九是為了逼父王反叛,再趁此機會拉攏父王。”


  起義軍想拉攏陸靖的事桑瑤早就知道,但她沒想到他們會使出這樣的法子。聽到這她當即愕然一怔,隨即就麵露怒色:“這哪裏是拉攏,分明是逼迫!”


  雖然她知道,對方是太清楚就算他們以禮相待,好言相勸,陸靖也絕不可能背叛大越,轉投他們陣營,才會這般算計,可桑瑤還是對起義軍生出了難以抹去的惡感。


  雖說兵者詭道也,可他們連試都沒試就直接用上了陰招,實在是沒怎麽把鎮北王府放在眼裏。


  陸湛聞言也是眼眸沉冷道:“他們是篤定了父王為天下安,不會自立為王。”


  這話叫桑瑤沉默了一下:“那你是怎麽想的?如今這種情況,父王若不自立,似乎也隻能投靠起義軍了。”


  皇帝是絕不可能放過陸靖的,不管他能不能滅掉起義軍。還有他們這些和陸靖血脈相連的人,他也不可能放過,如今隻是迫於形勢,不得不暫時留著他們罷了。


  陸靖若是不想死,最好的選擇就是自立反了大越,這樣往後就無人再敢逼迫於他了。但如今皇帝和起義軍雙麵夾擊,堵了他的自立之路,他就是心裏願意了,這事做起來也很難。


  直接投靠起義軍和起義軍合作,才是目前看起來最穩妥最有效的做法。但起義軍的所作所為讓桑瑤心裏反感,並不太想陸湛這麽做。


  她皺著眉往其他思路上想了想,沒想到好的。雖然這段時間除了起義軍之外,還有一些其他勢力也在起義軍之後紛紛揭竿,占地為王了,但他們各自為戰,並不統一,離京城又都比較遠。這樣一盤散沙,他們目前根本利用不起來。


  陸湛也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在徹底理清心中思緒後,才把陸靖之前的計劃告訴桑瑤。


  桑瑤聽完後遲疑道:“所以你是想繼續父王先前的計劃,從宗室裏另挑合適的人選,扶持對方繼位?可先不說這般匆忙選出來的人可不可靠,就說眼下父王離了京,母妃被軟禁,你也即將入宮,我又對父王之前的部署一無所知,這事做起來就太難了。”


  陸湛道:“是很難,但不是完全沒辦法。父王應該也是這個想法,否則他不會答應皇帝的要求,還逼著他授予我禁軍副統領一職。至於選誰繼任,我心中已有打算。”


  桑瑤一愣:“你的意思是,禁軍裏有父王的人,他們能幫咱們辦事?”


  陸湛搖頭,傾身附在她耳邊,把自己猜測和打算的打算告訴了她。


  桑瑤表情先是驚疑,而後就不停變幻了一陣,最終才變成驚喜:“這主意好!但這裏頭還有個問題,我們沒有那麽多人手……”


  陸湛目光微深地看著她:“父王應該給我留了。”


  桑瑤一愣:“什麽意思?”


  “你不是說父王送了我一杆銀槍嗎?”窗外夕陽已經徹底落山,天邊隻剩下一點餘暉,陸湛往外看了一眼,拉著桑瑤起了身,“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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