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合作計劃
陸湛帶著桑瑤去了陸靖的書房。
陸靖的書房裏確實有一杆銀槍, 是他隨身用了多年的,但這杆槍的槍頭早在當年擊殺北狄王時斷裂,他不可能把這樣一件隻剩下象征意義, 沒有實際作用的舊物以新婚賀禮的名義送給陸湛,所以陸湛一聽就知道他父王是別有用意。
兩人打發走附近伺候的仆從,踏著漸起的暮色進了書房,很快看見了那杆被陸靖悉心放置在兵器架上的紅纓銀槍。
桑瑤四下環顧了一圈, 確定屋裏隻有這一杆銀槍後,低聲對陸湛道:“父王說的應該就是它。”
“嗯。”天色已經暗下來, 屋裏光線不明, 但陸湛沒有燃燈,而是直接走上前拿起那杆銀槍細細檢查了起來。
桑瑤屏氣看著,不敢打擾他,直到陸湛檢查完後把那杆銀槍放回在兵器架上,她才問:“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發現?”
陸湛眉眼微沉地搖頭:“沒有。”
“怎麽會沒有,”桑瑤皺著柳眉小聲嘀咕, “難不成我們猜錯了?”
“不會, ”陸湛說著把視線從兵器架移開,看向了周圍,“再找找吧, 父王留下來的線索未必在這槍上。”
陸湛這話讓桑瑤茅塞頓開,她當即上前和陸湛一起在兵器架附近找了起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 小半個時辰後, 兩人終於在兵器架後麵掛著的那副持槍駕馬的將軍圖後麵, 找到了一個位置十分隱蔽的暗格。
暗格裏放著一枚先帝私印和兩封信,這是陸靖給家人準備的最後一條退路。
陸湛打開那封信看過後,沉鬱的臉色好轉了不少。桑瑤接過看完, 緊皺的眉頭也不自覺鬆了開:“太好了,有這兩人相助,我們的計劃就可以順利進行了。”
陸湛點頭關上暗格,複原一切,把那枚私印和那兩封信仔細收好:“走吧,去找成伯。”
“好!”
兩人離開陸靖的書房,去找管家成伯。
成伯原名秦成,小時候是陸靖的長隨,長大後隨陸靖上戰場,做了陸靖的親兵首領。五年前在戰場受傷瘸了一條腿,才回王府做了管家。
他和陸靖從小一起長大,是陸靖心腹中的心腹。
桑瑤從宮裏回來後,第一時間把今日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成伯得知消息後,立即安排了他們安插在宮裏的人照顧薑氏,並第一時間派出陸靖留在府中的暗衛前去接應陸靖。
之後他就一直在等候陸湛傳喚。也是因此,陸湛派人一叫,他立馬就來了:“該安排的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如今府裏眾人隻知王妃是臨時起意去別院休養身體了,無人多說什麽。”
成伯今年也已年近六十,頭發也已花白,但他體格健壯,性格爽朗,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看起來老當益壯。他顯然是見慣了風浪的人,這會兒臉上並無慌張之態,隻翹著花白的短須聲音洪亮道,“另外王爺此前曾叮囑過老奴,若他出了什麽意外,就以世子馬首是瞻。是以,世子若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就是。”
“好。”時間緊迫,陸湛沒有多說,直接請他進屋,交給了他一個任務:馬上把府裏的暗衛盡數派出去,往城中各個方向分散,以此混淆視聽。
雖然不明白他想做什麽,但成伯還是立即去安排了。
皇帝派來盯梢的人被那些暗衛引走了大半,陸湛見情況差不多了,就帶著桑瑤出了門。
兩人並未喬裝打扮,而是穿著自己的衣裳,堂而皇之地坐上馬車往廣安伯府去了。
王府外僅剩的兩個探子見此互相對視了一眼:“跟不跟?”
“不跟了吧,一個沒什麽見識的鄉下獵戶而已,這會兒估計是慌了手腳,帶著媳婦找姐姐哭訴求助去了。可這事廣安伯那個沒用的根本幫不上忙,他們去了也是白去,翻不起什麽風浪。咱們還是專心盯著秦成吧,他可是陸靖的心腹,沒準會有什麽大動作。”
“也是。”
陸湛和桑瑤就這樣成功甩脫了皇帝的眼線,進了廣安伯府。
而後,桑瑤去找陸氏安排下一步的計劃,陸湛則趁著已經徹底暗下來的夜色,換上夜行衣,悄無身息地離開了廣安伯府。
***
陸湛先是去辦了自己要辦的事,而後才前去豐和酒樓赴魏無咎的約。
他到的時候,距離兩人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但魏無咎並沒有離開。陸湛推門而進的時候,他正懶洋洋地倚在打開的窗戶邊,望著外頭漆黑的天幕與天幕下的萬家燈火小酌。
聽見腳步聲,他轉頭笑了起來:“數月未見,陸兄風采依舊。”
陸湛摘下臉上的黑色麵罩走進來:“魏兄也不遑多讓。”
魏無咎今日穿了件黑紫色的衣袍,他生得白皙俊秀,氣質也偏文弱,即便穿著這樣濃重的顏色,也不會讓人覺得淩厲,反倒平添了幾分貴氣。聞言他晃著手裏的白玉酒杯回到房中布滿酒菜的圓桌旁,笑容和煦地衝陸湛做了個“請”的手勢:“故友重逢,合該先暢飲一杯才是,陸兄,請坐。”
他麵上一派溫雅,可陸湛卻知道,眼前這人絕非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無害,否則他也不可能短短數月就一躍成為馮大彪的心腹軍師。
“你我不過萍水相逢,談不上故友二字。”陸湛沒心思與他假客套,聞言抬起眼就開門見山道,“皇帝身邊那個張元子是你們的人吧?”
“就知道這事瞞不過陸兄。”魏無咎坐下來,一邊替他倒酒一邊笑道,“世人都因陸兄長於鄉野而輕視陸兄,我卻早知陸兄並非池中物。”
陸湛站在桌邊沒有動:“你們讓張元子故意攛掇皇帝對我父王下殺手,無非是想逼我父王走投無路,不得不為你們所用。但泥人尚有三分性子,你們這般算計,不怕我父王直接自立為王?”
“怕。”魏無咎嘴上說怕,動作卻是不疾不徐,優雅閑適,“雖然鎮北王是個心係天下百姓安危之人,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抉擇,但畢竟事無絕對,所以我家主公才會派我來向陸兄解釋一下,今日之事實乃情勢所迫,我家主公對令尊沒有任何不敬之意,為表誠意,主公願在攻下京城後,許令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尊榮,與令尊共治天下。”
這樣的好話也就是聽聽,陸湛自然不會當真。魏無咎也隻是傳達一下馮大彪的原話,這會兒見陸湛不為所動,他又笑了一下,“當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陸兄不妨先與我們合作一次看看。”
陸湛這才眸光一閃,開口道:“你們想做什麽?”
“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京師,改朝換代,安定天下。”魏無咎動作優雅地將手裏已經倒滿的白玉酒杯放到陸湛麵前,慢條斯理地坦白道,“想必你也已經聽說,前段時間南邊又出了個洛南王的事。自我家主公揭竿而起後,全國各地都冒出了不少的起義者,其中不乏實力強大,雄踞一方之人。尤其是這個洛南王,他所立之地雖然不大,卻極為富庶,我家主公不想給他壯大勢力的機會,所以才想著借著令尊的勢力,盡快攻占京城。如此一來,北方的戰事能就此結束,百姓們不必再受苦,令尊令堂也不必再受人脅迫。至於事成之後令尊是否願意投靠我家主公,咱們可以之後再談,橫豎令尊重兵在手,也不怕我家主公會出爾反爾。”
陸湛看著他沒有說話。
魏無咎也不著急,又給自己倒了杯一杯酒,小酌了一口讚道:“這麽好的酒,陸兄當真不品嚐一口嗎?”
陸湛沉默半晌,到底是在他對麵坐下來,將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
“如何?”
“是不錯。”
魏無咎這才與他碰了一下杯,似玩笑又似真心地說:“陸兄與桑姑娘救過我的性命,我大恩未報,不會坑你也不會坑她,所以這事陸兄盡可以答應,這事對你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陸湛來找魏無咎,是想借起義軍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計劃,魏無咎方才那番話,倒是剛好和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所以他也沒再多說什麽,放下手中已經空了的杯子鬆了口:“說說你們的計劃。”
魏無咎飲盡自己的杯中酒,細長的鳳眸落在了陸湛棱角分明,冷峻剛毅的臉上:“聽說再有九日,就是陸兄與桑姑娘補辦婚禮的日子?”
想起張元子說服皇帝,讓皇帝破例準許他和桑瑤在宮中舉辦的事,陸湛眉眼一動,抬目對上了他的視線:“你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樣。”
兩人開始認真談事。
一個時辰後,陸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豐和酒樓。
臨走前,剛與他達成合作協議的魏無咎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他:“桑姑娘,她過得好嗎?”
剛起身準備走人的陸湛一頓,抬頭看向他:“她過得很好。”
“那就好。”敏銳地感覺到了青年眼中的探究之意,魏無咎嘴角一勾,無不遺憾地笑了起來,“原本還想著,她若是在你身邊過得不好,就帶她走的,看來我是沒這個機會了。”
陸湛:“……”
陸湛沒想到他竟對桑瑤存了這樣的心思,麵色頓時無法自控地冷了下來:“知道自己沒機會,就別再惦記這事了。”
沒想到他性格沉穩冷靜如他,會在這事上反應這麽大,魏無咎頗覺有趣,故意挑眉說:“那可不行,畢竟來日方長,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陸湛:“……”
陸湛不想理他了,扔下一句“你永遠不會有機會”就走了。
魏無咎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的同時心裏也有幾分真切的悵然。
他對桑瑤很有好感,也很喜歡與她相處,可惜佳人已名花有主,而他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罷了,人生總是要留些遺憾的。
第92章 心灰意冷
陸湛那邊進展順利, 桑瑤這邊卻碰上了點意外。不過這意外屬於廣安伯府的家醜,和他們的計劃沒什麽關係。
事情是這樣的,進入廣安伯府見到陸氏, 把今日在宮裏發生的一切告訴她,並把該辦的事都辦完後,桑瑤就在陸氏的邀請下,和近來正在為賀蘭蓉相看夫婿的她一起看起了京中適婚男子的畫像。
她是和陸湛一起來的, 未免惹人懷疑,自然也要跟陸湛一起回去。陸氏這麽做, 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以免她在等陸湛回來的過程中太過憂心。
當然,剛從桑瑤那聽說今日之事時,陸氏自己也是好生驚怒憂慮了一番,不過她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得知陸湛心裏已經有主意,且這主意也完全可行後, 就很快平複下心情, 和桑瑤一起把整個計劃都梳理了一遍,並幫著把有可能會出紕漏的地方都想了備選方案。
桑瑤見此,原本有些焦灼不安的心情好了不少, 也終於有心思幹別的了。
兩人一起吃過晚飯,又把陸氏讓人送來的那疊畫像挨個看了一遍, 陸湛還沒回來。
眼看已經到了宵禁的時間, 就算陸湛回來了, 他們也得等第二天早上才能回王府,陸氏便安排桑瑤先去附近的廂房休息。
可誰知桑瑤剛進廂房門,賀蘭蓉突然提著裙子興致勃勃地跑來了。
“瑤姐姐, 瑤姐姐,你快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好戲!”對今日之事一無所知,隻知道桑瑤來給陸氏請安的少女跑到桑瑤麵前,雙目炯亮神秘地說。
想起陸氏方才還在頭疼這丫頭咋呼跳脫的性子,桑瑤輕咳了一聲:“你現在不能再叫我姐姐了。”
“哎呀我就是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嘛。”賀蘭蓉說著就拉起了她,“舅母舅母,好了吧?走走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這麽晚了,你要帶我去看什麽好戲啊?”桑瑤有些納悶,但還是跟著她出了門。左右她這會兒沒事幹,也還不想睡。
“去了你就知道了!”賀蘭蓉拉著桑瑤就往屋外跑。
桑瑤:“……行吧。”
她說完在心裏默數一二三,果然剛數到三,賀蘭蓉自己先憋不住了:“哎呀算了,先跟你說吧,反正你一會兒就知道了。就是那個桑玉妍,她先前不是哭著求著要留下來,然後我娘就打發她去做了燒火丫頭麽。結果呢她就一直不死心,這幾個月以來,那是想盡了一切辦法勾搭我三哥,想叫我三哥和她破鏡重圓。可惜我三哥根本不吃她這一套,一直沒再搭理過她。前不久她終於死了心,不再打我三哥的主意了……”
能讓她這麽興奮還跟自己有關的,桑瑤其實也有點猜到了。但她早就不在意桑玉妍這個人了,聞言心裏沒有太多波動,隻是有點欣慰賀蘭玦沒再心軟上她的當。
“然後呢?”見賀蘭蓉說得眉飛色舞的,她不好掃她的興,便捧場地問道。
“然後我以為她是認命了,這段時間就沒再讓人去‘關照’她,可誰知道幾天前,我院裏一個嬤嬤去後廚辦事時,竟意外發現她脖子上有紅印!”賀蘭蓉說到這壓低聲音,有點不好意思又一副“雖然我還沒嫁人但是我很懂”的樣子說,“就是那種,那種紅印,你知道吧?”
桑瑤:“……”
桑瑤很想說我不知道,但想也知道賀蘭蓉不會信,便隻能輕咳一聲趕緊往下問:“可她一個燒火丫鬟,身邊又有你娘派去的人看著,怎麽會……”
“我也奇怪啊,我就派了人日夜監視她。這一監視才知道,她真的勾搭了個男人,兩人天天夜裏相會!”這會兒夜已經很深,伯府裏靜悄悄的,大家都已經睡了。賀蘭蓉怕打草驚蛇,讓貼身丫鬟把手裏提著的燈籠滅了,而後才低聲哼道,“那個時候我娘派去的人都已經睡了,她是趁她們睡著之後偷跑出來的。至那個男人是誰,天太黑了,我派去的人沒看清楚,不過估計就是府裏的長工之類的。這兩人,一個在整日幹活忙成狗的情況下,還有心思有能力勾搭男人,一個竟然有膽子跑到後院來私會丫鬟,都是禍害,再留在府裏不僅惡心人,還容易生出事端,這也就是前幾日我三哥有事出門了不在家,不然我早就帶人抓他們個現行,把他們趕出府去了……”
賀蘭蓉這話讓桑瑤直覺有些不對,但賀蘭蓉語速快,她又被她最後那話吸引了注意力,一時沒來得及多想:“這事與你三哥又有什麽關係?”
“倒是沒什麽直接的關係,”賀蘭蓉邊走邊說,“但我三哥這個人太心軟也太重感情了,我怕他還沒完全放下那女人,所以就想著,最好是能讓他親眼看見那女人和別人偷情苟合的樣子,這樣他肯定就能徹底從過去走出來了。”
??雖然但是,你這麽坑你三哥真的好嗎?
桑瑤頓時哭笑不得。
賀蘭蓉又說:“剛才一收到消息我就讓人去叫他了,他現在沒準已經看見了,來來,咱們也走快些。”
在心裏默默同情了一下賀蘭玦的桑瑤:“……好。”
兩人快步往桑玉妍跟人私會的小竹林走去,等她們趕到的時候,賀蘭玦確實已經在那裏,也完全如賀蘭蓉期盼的那樣看到了一切,甚至還讓人把林子裏那對發現有人來了後,拔腿就想跑的野鴛鴦給逮住了。
隻是……
“父、父親?!”看著衣衫不整,驚慌失措的桑玉妍和她身邊那個同樣衣衫不整,甚至連腰帶都還沒係好的男人,賀蘭蓉原本得意譏諷的目光一下變成了五雷轟頂般的不可置信。
同樣萬萬沒想到的還有桑瑤。
賀蘭泰……
和桑玉妍半夜私會的人,居然是和賀蘭玦和賀蘭蓉的親爹,賀蘭泰!!!
桑瑤震驚得腦子都炸了一下。再一想賀蘭泰竟連兒子曾經的女人都不放過,她頓時就覺得惡心壞了。
她一個外人都是這樣的感覺,賀蘭玦這個倒黴的當事人自然更不用多說。
向來溫潤如玉,笑容和善的他這會兒雙拳緊握,麵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卻說不出一句話,顯然是怒極了。
倒是無法接受現實的賀蘭蓉率先尖叫著跳起來:“你這個賤人,你要不要臉?!你竟然和我爹,你曾經的公公……你們!你們太讓人惡心了!”
賀蘭泰這會兒也是既尷尬又羞惱,有種臉皮被人生撕下來扔在地上的感覺。見賀蘭蓉驚怒失態,不想把事情鬧大的他下意識出言嗬斥:“你這丫頭,怎麽說話的!”
卻不想這一下直接把暴脾氣的賀蘭蓉整個點燃了:“我就這麽說話怎麽了?我說錯了嗎?不想讓我說,你們就別做下這種肮髒事啊!”
情緒激動之餘她連父親也不想叫了,直接哭著對著賀蘭泰開噴,“還有你就這麽缺女人嗎?竟連自己兒子從前的女人都不放過!除了我娘之外,你後院已經有那麽多女人了,那麽多了還不夠嗎?為什麽要做這麽惡心的事,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娘和我三哥?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們的臉麵往哪放!我……我恨你,我恨你!你根本不配做我父親,我再也不要叫你爹了!”
賀蘭泰簡直要被她氣死,尤其桑瑤這個外人還在旁邊看著,這讓素來最好麵子的他臉色漲得通紅,忍不住就衝著賀蘭蓉抬起了手:“你!你給我住口!你這個逆女——”
話還沒說完,剛才一直全身僵硬站在那的賀蘭玦終於動了。隻見他一把推開賀蘭泰的手就把妹妹護在了身後,而後紅著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也想問問父親,您就真的這麽缺女人嗎?”
賀蘭泰對著兒子還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桑玉妍不僅曾是他兒子的女人,還坑了他兒子一輩子。他青紅交加的麵皮顫了顫,神色訕訕地移開了視線,不敢與賀蘭玦對視:“這……這隻是個意外,為父那日喝多了酒,她又假裝成範姨娘主動引誘於我,我這才會……咳,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若是介意,就,讓人把她處置了就是。”
一旁費勁千辛萬苦才成功勾搭上賀蘭泰,正打算一步一步引誘他給自己名分的桑玉妍:“??!!”
那日得知陸湛的真實身份和賀蘭玦的無情後,她悔恨交加,險些吐血,但最終還是憑著一顆不服輸的心忍下痛苦和不甘,逼著自己振作了起來。
之後她就決定另找出路,畢竟這府裏又不是隻有賀蘭玦一個男人,也不是隻有陸氏一個能當家做主的人。
這麽想著,她就把目光鎖定在了自詡風流有才,向來憐香惜玉,因此最容易上鉤的賀蘭泰身上,然後使出渾身解數,終於成功跟他有了一腿——在生存和前途麵前,什麽倫理什麽道德,她都可以拋卻。
再一想自己若是成了賀蘭泰的妾室,往後該死的賀蘭蓉就得稱她為庶母,殺千刀的陸氏也得因她而忍受丈夫被人奪去的痛苦,桑玉妍就覺得痛快極了。
可她沒想到自己才剛順利跟賀蘭泰搞到一起沒幾天,就被人給發現了。更沒想到剛才還抱著她叫心肝兒的賀蘭泰會提起褲子就不認人,還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
這讓桑玉妍無法接受。
她反應過來後,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聲音淒厲哀婉地撲過去,抱住了賀蘭泰的大腿:“伯爺!我知道我的存在叫伯爺為難了,我願意為伯爺去死,隻求……隻求伯爺不要忘記我嗚嗚嗚……”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賀蘭玦,因為她很清楚,眼下能救她的隻有賀蘭泰。
賀蘭泰也確實很吃她這一套,要不也不會上她的鉤。可這會兒他的處境太尷尬了,所以雖然心有不舍,卻也沒有吭聲。
賀蘭玦見此,隻覺得過去種種像是一場漆黑的迷霧,徹底散了個幹淨。
他不再覺得傷心,不再覺得難過,心裏對桑玉妍隻剩下了無盡的陌生和厭惡——眼前這個人和他曾經喜歡過的那個女子完全不一樣,他終於能徹底將兩人分開,把過去埋葬了。
至於賀蘭泰,他對他的所有對父親和敬重和孺慕,也在這個瞬間盡數變成了心灰意冷。
“……走吧。”他沉默半晌,什麽都沒再說地轉頭看向了正撲在桑瑤懷裏大哭的賀蘭蓉,“去找母親,請她處理此事。”
賀蘭蓉沒有反應,已經回神的桑瑤倒是張了張嘴。可麵對這種情況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賀蘭玦,便也隻能沉默地點點頭,扶著賀蘭蓉回去找陸氏了。
第93章 陸氏和離
陸氏那時已經睡下, 聽說這消息後,冷靜地爬起來,讓人杖斃了桑玉妍——她和賀蘭泰的奸情絕不能泄露出去, 否則賀蘭玦往後就沒法做人了。
孩子是她的底線,為了保全小兒子的臉麵和名聲,陸氏不介意手染鮮血。
事實上她會留下桑玉妍,並由著她自以為是地暗中折騰, 也隻是為了鍛煉賀蘭玦。如今賀蘭玦顯然已徹底放下那段錯誤的過去,她便也沒什麽必要再留著她了。
“一夜夫妻百夜恩, 既然她已是伯爺的人, 伯爺也喜歡她喜歡到連親生兒子都可以不顧,那便請伯爺在旁邊看著,親自送她一程吧。”
萬萬沒想到她一張口就是要人性命,賀蘭泰頓時臉色大變,又是駭然又是不敢置信道:“你!你怎麽能這樣殘忍?!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再是生氣, 打她一頓趕出府去便也罷了, 怎麽能直接——”
啪!
話還沒說完,賀蘭泰就被陸氏一個脆響的巴掌扇得差點摔倒。
“這些年我好吃好喝地養著你後院那群女人,從不加以為難, 不是因為我心軟,而是因為她們還算聰明, 沒有踩過我的底線, 我懶得跟她們一般見識。”
陸氏年輕時也是隨陸靖習過武的, 這一巴掌又用了十成的力道,賀蘭泰的臉頓時浮現清晰的紅印。她冷笑一聲看著那個紅印,嫌惡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我不跟她們見識,你就把我當泥人了是吧?這府裏上上下下這麽多丫鬟,你碰哪個我都無所謂,可你卻非要踩著我兒子的臉麵去碰她……賀蘭泰,畜生都比你有廉恥心。”
羞憤痛怒交加之餘,全身血液都衝上了腦袋的賀蘭泰:“……毒婦,你這個毒婦!我、我都說了那隻是個意外!”
他憤怒跳腳,卻因為理虧無法給出有力的反駁,一時氣得胸口如烈火焚燒,險些要吐出血來。
陸氏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那張年輕時還算順眼,近些年卻越發讓她覺得惡心的老臉:“來人,行刑,還有,請伯爺近前觀刑。”
她冷厲的話音剛剛落下,便有兩個膀大腰圓,手腳麻利的婦仆上前把一早就被人五花大綁堵了嘴巴,這會兒叫不能叫,喊不能喊,隻能驚恐掙紮的桑玉妍拖了出去。
另外還有兩個婦仆來“請”賀蘭泰。
被強行架住胳膊往外帶去的賀蘭泰頓時驚怒交加,奮力掙紮:“放肆!放肆!我不去!我不去!陸瓊你是不是瘋了?你快讓她們放開我!”
他畢竟是個男人,那倆婦仆顧忌他的身份,也不敢真的對他用全力,因此賀蘭泰最終還是成功掙脫了桎梏。
但就在形容狼狽的他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了的時候,陸湛回來了。
得知發生什麽事後,陸湛銳利冷冽得叫人望而生畏的目光落在了賀蘭泰身上。
頓覺寒毛直豎,遍體生寒的賀蘭泰:“……!”
他想後退,想辯解,可陸湛完全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麵色冷然地抓住他,以他完全抗拒不了的力道將他扯到桑玉妍麵前,押著他近距離地看完了桑玉妍被杖斃的整個過程。
因被堵了嘴,桑玉妍並未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可因為遭到了巨大的痛苦,她的表情極其猙獰扭曲,一雙原本總是秋水盈盈,惹人憐惜的眸子也是充血突瞪,幾乎要脫框而出。
救我……救我!你不是說喜歡我嗎?為什麽不救我?!
被迫與桑玉妍麵對麵,被她眼中的絕望怨毒之色嚇得腦袋嗡嗡作響,還被她的汗水和淚水,以及受刑時飛濺出來的鮮血糊了一臉的賀蘭泰:“……”
這一晚的經曆讓他終身難忘,且噩夢纏身數月,此後再也無法親近女人。
而最糟糕的還不隻是這個。
在桑玉妍終於痛苦咽氣後,陸氏又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滿頭大汗癱軟在地的他說了句:“你我既已相看兩厭,便也沒必要再假裝和睦,和離吧,這廣安伯夫人的位置,我不坐了。”
賀蘭泰近年來行事越發叫陸氏厭煩,兩人之間本就不多的夫妻感情早已在一次次失望中消磨殆盡。她早已不願再忍受他,隻是此前為了兩家之間的關係和幾個孩子,她即便有過和離的念頭也從未說出口。可這會兒想著九天後即將發生的事,陸氏心裏就再無顧忌了。
若屆時事成,兩家關係如何將變得不再重要。若屆時事敗,已經和離出府的她也不用擔心會牽連三個孩子。
賀蘭泰自是不肯同意,他為什麽明明一點不喜歡陸氏還要處處敬著她,那自然是因為她背後的鎮北王府。
可陸氏是打定主意就不可能回頭的人,當即就讓陸湛逼著賀蘭泰寫下了和離書。
賀蘭泰麵如死灰,狼狽至極,再沒了平日裏的風度翩然。
在旁邊默不作聲圍觀了全程的桑瑤見此,心裏隻有兩個大字:活該。
賀蘭蓉和賀蘭玦兄妹倆雖然震驚於母親的決定,卻也隻是張了張嘴,最後一句話都沒說。
今晚的事徹底耗盡了他們對賀蘭泰的孺慕之情,他們沒辦法再為他說任何的好話。
***
這場鬧劇終於落下帷幕,而這時夜已經過去一半。
陸氏平複好心情後,先是讓人處理現場,而後又安撫了賀蘭玦和賀蘭蓉幾句,把他們打發回去休息,最後才叫陸湛進屋,關心了一下他今晚的收獲。
陸湛大概地說了說。
得知他那邊都已經安排妥當後,陸氏就放下心,催促他和桑瑤去休息了。
桑瑤提了一晚上的心也終於能徹底落地。
兩人離開陸氏的屋子,相攜去了不遠處的廂房睡下。
“和離挺好的,阿姐值得更好的人。”
因為這個讓人惡心的意外,桑瑤有點睡不著,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後,湊到陸湛身邊,把腦袋拱進了他的懷裏。
同樣沒什麽困意的陸湛聲音低沉地“嗯”了一聲,側身將她納入懷中,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他想起了自家暗戀陸氏多年的義父,這事對他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
“算了,不說這個了,一想起那兩人湊在一起的樣子我就覺得惡心。”桑瑤搖搖頭將這件事甩開,把心思放回在了正事上,“明天你就要進宮去給那狗皇帝做什麽侍衛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趁此機會為難你。”
“不會。”陸湛回神說道,“我在他眼裏隻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粗鄙之人,他不會自降身份做為難我的事。且外麵的人並不知道他已經與父王撕破臉,他便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和軍心士氣,也得在明麵上盡可能地厚待於我。”
桑瑤一想也是,心裏就沒那麽擔心了。
“但是我舍不得你……”她纖細的胳膊圈住他的腰,悶聲嘟囔道,“我都習慣抱著你睡了。”
敏感的腰腹被她圈住,陸湛身體忍不住緊繃,大手快速握住了她胡亂放肆的小手:“今晚不行,克製一下,乖。”
隻是下意識想挨著他,完全沒有別的心思的桑瑤先是一懵,而後才臉蛋一紅反應過來嗔道:“我才沒想幹什麽!是你自己心思不純潔想歪了!”
聽著她嬌嬌的聲音,陸湛沉鬱的心情不自覺好轉了一些。他頓了片刻,低頭尋到她柔軟的紅唇親了親:“嗯,我不純潔。”
桑瑤聽著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耳朵熱熱的有點受不住。她輕咳一聲,忍不住揚起腦袋回吻他。
原本隻是想淺嚐輒止的陸湛:“……”
溫玉在懷,耳鬢廝磨的感覺實在讓人難以抗拒,他沉默片刻,到底是掐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不過到底不在自己家,心裏也還存著事,兩人並未胡鬧得太過。
這一夜晚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兩人跟陸氏道了別,就坐馬車回王府了。
沒多久,宮裏果然來了封陸湛為禦前侍衛和破例特許他和桑瑤在宮中成親的聖旨,還要他即刻進宮麵聖。
陸湛接旨後換了身衣裳,就和桑瑤告別了。
想到他這一去他們至少有八天不能見麵,桑瑤心裏很是不舍。
但傳旨太監還在旁邊看著,她不好說什麽,隻能說些讓他好好當差,不要辜負陛下信任之類的場麵話。
陸湛聞言握住她的手,帶著繭子的粗糲指尖輕輕撓了撓她柔軟白嫩的掌心:“過幾日我們就又能見麵了,你在家好好準備成親事宜,我知道該怎麽做。”
桑瑤這才忍下心中的不舍和擔憂,點頭目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