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主到灰姑娘(2)
滿心自憐自艾,諾嘉倚靠在黑色鐵門的絞繞欄杆上,靜靜看著麵前的兩層小洋樓。蒼穹高遠,湛藍透亮,幾朵浮雲漂在頭頂,白色的牆角爬滿了綠色蔓藤,脆嫩的枝葉歡快的把手伸向天空……
她突然傷心得熱淚盈眶,為什麽在這個地方住了十幾年,居然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這個漂亮的家畫在紙上?
現在她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諾嘉每日以淚洗麵,哭的次數實在太多,以至於患上了偏頭痛,好幾次,她晚上疼得睡不著,好容易睡著了,早上醒來,又是頭痛欲裂。諾夫人愛女心切,帶她看了中醫,幾幅湯藥下去,沒有一點好轉,又帶她去看了西醫,醫生很親切,問了幾個問題,其中一個是:“你家族可有偏頭痛的曆史?”
諾嘉呆了呆,醫生以為她沒聽懂,耐心解釋了一句:“你的父母有沒有偏頭痛?”
薑豔萍十分無辜的回答:“沒有啊,我和我先生都沒有這個毛病?”
諾嘉麵無表情,咕隆出一句話:“不清楚,”
她差點又哭了,生下來不久就被遺棄,她對自己家族的病史永遠也一無所知。
諾華申特別選在禮拜一午飯時間搬家,因為左鄰右舍的男主人都在上班,又是中午,大家基本都在吃飯,看見他們離開的人不會很多。盡管如此,隔壁閑在家裏無事可做的方太太還是聞聲而出,滿臉的遺憾和惋惜,和薑豔萍要了新居地址,說改日要一起喝茶,她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著諾嘉看。
諾嘉不清楚方太太在想什麽,有一點可以肯定,等她看到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有多麽寒磣,她絕對不會有很大興趣陪諾夫人一起喝茶。
東西雖說不算多,搬起來比他們預想的要費時,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把所有家當搬上大卡車。幾個放學回來的年輕女孩都跑來和諾琦告別,並問她是不是要輟學?
“不會,隻是請假兩天,後天就去學校,”
諾琦原本就有些嬰兒肥,此刻眉開眼笑,顯得臉麵越發圓滾,她和大家嘰嘰喳喳的交談,半點也沒有離別的哀傷。一個女孩子說起某教員被調皮學生戲弄的事情,大家都笑得花枝亂顫。諾先生和諾夫人站著和斜對麵剛下班回來的石先生交談些什麽,隻有諾嘉——獨自坐在雇來的轎車裏,除了抽泣之外,她想不到可做的事情。
“為什麽她們都不來和我說再見?也沒有人關心我接下來要幹什麽?就因為我出去念書一年,大家都把我忘記了嗎?真是世態炎涼,人情淡薄,”
諾嘉一路抱怨著,淚水止不住流淌。
諾琦幾次張嘴,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憤憤不平的想:你眼睛長在頭頂上,從來不屑於和大家一起玩,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她們憑什麽要來和你告別?
她斜睨了一眼用手掌輕撫諾嘉後背,極力想安撫諾嘉的母親,忍不住暗暗歎息:盡管諾嘉從小就脾氣怪異,花錢大手大腳,在父母麵前也任性嬌氣,可她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永遠是大家關注的中心。
為什麽她就不能受一點點委屈?
***
住進了下環的烏裏巷,諾嘉的日子從此就烏黑一片。
薑豔萍極力展現自己的樂觀精神,至少他們不是無家可歸的難民,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她把臥室和堂屋收拾得幹淨整潔,又在牆上貼了字畫,家裏立刻就溫暖起來,廚房雖說狹小,自來水也是很方便的。
諾琦一向懂事,不等母親開口,主動提出住在最小的單間,為了讓諾嘉開心,諾氏夫妻把最大那間窗戶對著後院的臥室給了她,希望她早上起來看見院子裏的大榕樹,聽到鳥兒歡暢的歌聲,心情會愉悅一些。
諾夫人身材高挑,濃眉大眼,皮膚紅潤,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和諾先生一樣,她喜歡看賽馬,隻要有機會,也會去郊外騎騎馬,現在這些都不可能了,因為她主要的工作場地就是在廚房。
原本不是很會烹飪的她,突然間要親自下廚,還真有些難為她了,做出來的飯菜自然無法和以前的女傭相比。諾先生當然不會說什麽,諾嘉因為心情差,吃什麽都食不知味,居然也沒有抱怨。諾琦最是乖巧,放學後就幫她洗菜做飯,幾天之後,擺在飯桌上的菜雖不精致,也不至於難以下咽。
因為無法生育,薑豔萍一直很感謝上帝讓她收養了漂亮的諾嘉和諾琦。當諾嘉開始變得任性刁蠻,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很稱職的母親,不知如何管教,才導致女兒的壞脾氣,為此,她滿心自責。
事實就是,她是一個好母親,諾嘉隻是一個被寵壞了孩子。
至少有一點好消息,經過多次碰壁後,諾先生又找到了一份工作——維康餅幹廠的管理員,具體做什麽工作,每月薪水多少,諾嘉不清楚,也無力關心,隻知道,也許逢年過節,家裏以後會有免費餅幹吃。
諾琦一如既往地聽話體貼,和父母商量之後,她已經決定明年高中畢業後就去找工作,貼補家用。
諾琦可以在學習和考試中忘卻家變帶來的衝擊,可諾嘉整日無所事事,沒有什麽可以把她從公主墮落成灰姑娘的噩夢裏拉出來,她整天躺在臥室裏,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她知道自己應該振作起來,去“齊名軒”或者“丹青苑”碰碰運氣,可每次她打扮妥當,站在鏡子前,一下子就像破了洞的氣球——以前她可以盡情雕塑自己喜歡的東西,現在,沒有那間漂亮的工作室,她覺得自己的雕塑能力也喪失了。
“老天,景淩會怎麽想?”
從認識那一天開始,這個男人就主宰了諾嘉的絕大部分思維,如果他再次出現,看見她住在這麽簡陋的房子裏,他會說什麽?他還會對她有絲毫興趣嗎?
***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是五月下旬,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
景淩回到大澳已經三天了,適逢周末,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他借了尤睿之的轎車,開到了廣元的平安道,找到地址後,司機去敲門,被告知以前住在這裏的諾姓人家已搬走,至於搬去什麽地方,不太清楚。
看他有些失望,司機忙說:“我去隔壁找個人問問,總有人知道他們搬去哪裏了,”
司機剛走到隔壁院子門口,巧得很,滿臉雀斑的方太太正好迎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