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國喪

  洛陽有四百八十寺，所有的寺廟一起敲鍾，聲聞於天，也把敦恪驚醒了。


  她伸手想摸得意，卻撲了一個空。睜開眼睛，隻見滿室霞光，應該是清晨吧，敦恪心想。身子隻是動了一下，便是酸疼的鑽心疼。氣憤的錘了一下床，都怪得意。


  她環顧室內不見得意，啞著聲音喊道：“得意……得意……”


  四下無人，她掀開被子起身，隻見自己衣冠整齊，再不是一絲不掛的模樣。


  心裏一驚，跑到門外，打開門卻看見滿院披甲的羽林郎，鴉雀無聲。


  守在她門外的正是她死都不想再見到的人——秦祁。


  敦恪要往別宮外走去，秦祁攔住了她：“沒有萬貴妃的旨意，公主不能踏出別宮半步。”


  “你是什麽東西，敢攔著本宮的去路。”


  “臣不敢。隻是秉筆大人快馬加鞭回到汴梁說公主有疾，需要在洛陽別宮靜養上半個月，萬貴妃擔心公主安危，這才讓臣來保護公主。”


  秦祁言之確確，但是敦恪確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她打開秦祁攔著自己的手臂：“這是在洛陽，我舅舅是洛陽丞，本宮的安危自然有人負責。隻怕你多在這待一會兒，本宮的安危才是不能保障了。”


  敦恪已經走過了橋，秦祁微涼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別宮外已經被羽林郎圍住，公主是插翅難逃。”


  “得意呢！”敦恪問道。


  “秉筆大人此刻恐怕正在隨侍貴妃娘娘。”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形同軟禁。


  但卻仍然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她是長公主，真正的金枝玉葉，那些羽林郎難不成還敢真刀真槍的傷害自己不成。


  敦恪提著裙擺跑到別宮門外，被一群羽林郎攔住。她大喊：“你們是我家的羽林郎還是萬氏的羽林郎！如今皇上還沒有駕崩，她萬氏一個婦道人家就能左右你們！你們……”


  她話還沒說完，成千上百的鍾聲疊加在一起響起，匯成了挽歌，振耳發聵的悲傷。洛陽珈藍萬千，他們用這種方式宣布了一件事。


  國喪了。


  皇上駕崩了。


  她的爹爹，沒了。


  “公主……”秦祁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秦祁看著敦恪僵硬的身影，遲遲不敢觸碰她。


  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朝著汴梁的方向跪下，唯獨她已經不知道下跪。等秦祁扶著她肩膀時才看到敦恪兩行淚水已經止不住了。


  “爹爹，沒了。”


  她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她發了瘋一樣抓這秦祁的手：“秦大人，我求求你，讓我回汴梁，我爹爹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被敦恪主動的抓著手，卻是這種情況下。


  “可是貴妃娘娘有令，無召公主不的回宮。”


  “秦祁，你想要我是不是？好，我嫁給你，隻要你帶我回宮，讓我見到爹爹，我就嫁給你。”她哭的梨花帶雨，看著汴梁的方向，淚如雨下。


  “一定是哪裏錯了！守歲的時候爹爹還說自己要飛升成仙，爹爹不會死的！一定是洛陽消息閉塞，勿聽傳言罷了！”她搖著頭：“爹爹不會死的。”


  “公主節哀。”滿宮的人都在勸她節哀。


  敦恪發了瘋一樣抽出了秦祁的佩劍，指著下跪的那些人說道：“你們這些逆臣賊子！詛咒吾皇，罪該萬死！”


  秦祁卻先她一步奪走了敦恪手中的劍，把她牢牢的鎖在懷裏：“敦兒乖，我帶你回汴梁最後看一眼你爹爹。”


  “不……”她靠在秦祁懷裏，眼淚是那樣多，撕心裂肺一樣的疼：“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爹爹了。”


  他飛身縱馬，將敦恪抱在懷裏。她哭濕了秦祁的肩頭，小小的身子骨縮在秦祁胸前，害怕的輕輕顫抖。這是他喜歡了這麽久的人，無數次敦恪從他麵前走過，隻要他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的衣角發絲，卻每每退縮。


  如今，她就在自己懷裏。


  秦祁把抱著敦恪腰肢的一隻手收緊了，再也不能放手了，等回了汴梁萬事大吉，就求姨母把敦恪賜婚給自己。


  “快點，我求求你快點。”


  漂泊大雨傾盆而下，和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官道泥濘難行，馬蹄噠噠濺起了無數泥水落在她裙角上，再也顧不得什麽公主儀態。


  到了宣德門下，禁衛軍早已經將汴梁城戒嚴。秦祁拿出令牌同行，敦恪再也等不了他策馬入宮。翻身從馬上一躍而下，繡花鞋還在滴水，凍的嘴唇發紫，輕輕的顫抖。


  卻狂奔至太和宮，滿目白幡，滿耳哭聲。


  她一身狼狽肮髒與這肅穆的葬禮格格不入。


  敦恪走進擺放著先帝靈柩的太和宮，萬貴妃微微吃驚，朝得意使了一個眼色，得意上前問敦恪：“公主怎麽回來了？如此狼狽的樣子成何體統，來人！送公主回宮沐浴更衣，沒有貴妃娘娘的旨意，禁止公主離開寢宮半步。”


  一左一右兩個粗實宮女抓這了敦恪的手臂，她大喊大叫的撕咬著那兩個宮女，卻敵不過對方一身蠻力。


  “爹爹！爹爹……”


  她哭喊吵鬧著要看一眼爹爹的遺體，卻沒有一個人在意一個狼狽無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