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奔

  他落魄的逃離了敦恪的寢宮，在皇宮漫長的甬道中仰天長嘯，有細碎的雪花飄落而下，落在他的睫毛上，疏忽瞬間化成了一滴水，他伸手接住一朵六瓣的雪花，許是他手心涼，那朵雪花很久沒有融化。得意收緊了手心，想要細細珍藏這朵雪花，下一刻再伸開手掌，那片清涼美麗的雪花化作了一滴淚水，靜靜地躺在他從一而終的感情線上。


  身後跟隨的小黃門不敢吭聲，隻跪在他身後，看著一向威嚴的秉筆大人失心瘋一般在漫天大雪中喊著“敦兒，敦兒。”他伸開雙手擁抱著漫天無際的大雪，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得意突然呆呆的立在那裏，看著甬道盡頭，那個小小的姑娘穿著狐裘，若非慧黠的雙瞳與那嫣紅的嘴唇，根本分辨不出是遠處是雪還是人。


  得意想要穿過漫天大雪走到敦恪身邊，一場寒風淩冽，遠處的姑娘卻隨風而散。


  “敦兒，敦兒！”他想要擁抱她，卻隻剩一袖清風。


  小黃門們緊跟著得意身後，卻見秉筆大人身形微微晃，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得意整個人朝後直直倒下。


  他的眼前隻剩下茫茫無際的大雪和被甬道隔開的一線天空。


  寢宮內的敦恪裹了一層厚厚的棉衣，而她對麵坐著的就是不可一世的謝鑒容，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像是打量著珍寶一樣細細打量著敦恪：“與公主娘子一別半載，公主娘子可有思念為夫，為夫倒是很想念公主娘子。”


  謝鑒容點點頭道：“隻是公主娘子容顏憔悴，看來是思念為夫了。”


  他要伸手去摸摸敦恪的臉，卻被敦恪躲開，謝鑒容自討沒趣，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玉佩放在敦恪麵前。那是一塊羊脂玉，細膩潤滑，雕刻著一隻海東青將頭埋藏在蒼蒼蘆葦之下，這是……景桓哥哥的玉佩。


  敦恪將玉佩收藏在掌心，緊緊的捏著，提防的看著謝鑒容：“你與我有弑兄之仇，若非要逃離得意的魔爪，我死都不會嫁給你。”


  謝鑒容輕笑：“我來之前，景桓跟我說，你最是執拗愛鑽牛角尖，我還不信，沒想到你果真如此。”


  “謝鑒容，你是什麽意思？”她不解，拿著玉佩質問謝鑒容：“這是景桓哥哥貼身所配，若非你害死我哥哥，你怎麽會拿到這塊海東青玉佩！”


  “敦兒，此次前來，我就是受景桓之托，你的哥哥他並沒有死。”看著謝鑒容一臉認真的模樣，敦恪有些半信半疑：“你說我哥哥沒有死是什麽意思？”


  “景桓在離開汴梁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得意與萬貴妃狼狽為奸，他們的陰謀景桓也早已經識破。”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謝鑒容，搖搖頭：“不會的，你在騙我！”


  “我若是騙你，又怎會拿著玉佩來找你？我與景桓雖有不合，但我卻也敬他是個聖主，萬貴妃生前獨霸朝堂，他雖有治國經緯卻無用武之地，我與景桓合謀策劃了他陣亡的事情，如今大燁昏君無能，奸宦當道，民不聊生，正是景桓能揭竿而起的時期。他不放心將你留在皇宮中，便讓我來接你去滇藏。”看謝鑒容說的頭頭是道，敦恪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他。


  謝鑒容急的跺腳：“哎呀，你真是急死我了。一句話，你跟不跟我走？”


  她有些猶豫，謝鑒容卻正色道：“如今你不隨我，還有什麽活路？活在得意的羽翼下，他開心的時候逗逗你，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棄之如敝履。萬貴妃一死，宸濠也是個無能昏君，你的生死都在得意手中。難道你就不為自己打算一下？”


  “原本選秦祁是最好的決定，可是萬氏倒台後。秦家勢力也不如往日，我如今想要逃離得意，隻能選你了。”


  她低垂眉眼，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婉約。


  謝鑒容看著她散下來的頭發有些微微心癢，用手拂開她散落的長發，指尖溫熱拂過她的耳廓，她的耳朵在明珠照耀下，有著近乎透明的可愛，謝鑒容有些癡迷了，手指輕輕摩擦著敦恪的耳輪，低語道：“敦兒，嫁給我吧。”


  她微微側首，躲過了謝鑒容的手：“好，我會嫁給你。”


  他有些喜出望外，眼角眉梢盡是喜悅，朗聲說道：“若我帶你回了滇藏，景桓見到你一定會特別開心的。”


  “我們什麽時候走？”敦恪問道。


  “明天，明天待收齊了宸濠供奉的歲幣，我們就啟程回滇藏。”他突然把敦恪摟在懷裏，讓她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說話的聲音溫和，胸腔微微顫抖：“敦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她沉沉的閉上了雙眼：“我也是。”


  隻希望這一夜之後，能逃離得意的掌控，能逃離這個讓她生不如死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