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權勢

  萬貴妃死了，中風後的第三天寂寞的死去。從此之後，萬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地位一落千丈，秦相被罷免官職，秦祁由羽林郎貶斥為宣德門守衛。不需要細說，都能猜到是誰的手筆。


  新帝一直沉迷女色，自登基後廣招天下美人入宮選秀，朝野之事，事無大小全權由得意一人掌權，朝堂已然是一片腥風血雨。又加之大燁對滇藏方麵俯首稱臣，年年要納歲幣，而歲幣又是收刮來的民脂民膏，一向富庶的江南也怨聲載道。


  全天下的人都在罵得意閹豎當道。


  而得意卻是不在乎，他一貫是不在乎這些的，除了敦恪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自從那日強行占了敦恪的身子，她半夜身下大出血，太醫進進出出忙了兩三個時辰才止住了血。滿宮興許都知道了他與敦恪之前的事情吧，隻是他下令，若有人敢穿謠言，就活活打死在宮門外。


  敦恪卻是虛弱的像片紙人，益氣補血的藥不知道喝了多少，臉上少的血色總也是補不會來。


  他仍然會在每日一日三餐前來看敦恪，不管她高不高興，總要坐在她身旁陪她用膳，親手喂她吃藥。隻是自那日起，她一句話也不跟他說，權當麵前的得意是一團空氣。


  “明日，謝鑒容就到了汴梁，到時候我會安排殺手了解了他，為太子報仇。”他把藥碗交給了越桃，又對敦恪說：“他還是想娶你為世子妃，這次定然讓他有去無回。”


  敦恪依然無動於衷，得意捏了一塊獅子糖，笑著對敦恪說：“小時候喝了藥，哪次不是哭著吵著要吃塊糖壓壓口中的藥味，敦兒乖，吃顆糖吧。”


  他把獅子糖湊到敦恪唇邊，她卻扭頭拒絕，喑啞著嗓子說道：“我已經不是那個給塊糖就能開心的睡不著的公主。”


  得意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骨節分明的手纖細白皙，這是個適合品茶下棋的手，卻沾滿了鮮血和人命。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塊潔白的獅子糖，低語：“可是我仍舊願意做那個無限給你糖果點心的得意。公主一個人的得意。”


  “得意，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她的語氣那麽脆弱，風一吹仿佛就散了一樣。雙眼淚盈盈的看著得意：“你把我留在自己身邊，你會覺得開心嗎？得意，我們都是互相折磨罷了。”


  “那公主想讓我怎麽樣，放你離開？”他低垂眉眼，並沒有看著敦恪。


  “讓我走吧。”她側首：“我已經求新帝下旨，允了謝鑒容的求婚，待我身體稍微好些，就要啟程去滇藏。”


  無數瓷瓶玉器被得意掃落在地上，清脆的聲音在空寂的房間裏嚇人。他冷哼一聲：“敦兒恨我入骨，對謝鑒容倒是另眼相看。”


  她不語，得意暴怒的捏著敦恪的下顎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你這個可愛又可恨的敦恪長公主！若無我的批紅，新帝的旨意又怎能下達。”


  “可是你別忘了，現在是滇藏的大軍壓境，就算新帝不同意，隻要謝鑒容要我，我依然能嫁過去。滿朝文武，包括你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秉筆大人，你們誰又敢於滇藏直麵相對。”


  而如今的情況就如同敦恪所言那般，當初他們設計害死太子景桓的時候，前線六十萬大軍被滇藏殺的片甲不留，新帝宸濠即位後又廣修宮廈，四海之內民怨聲載道。


  “四十萬人齊卸甲，更無一個是男兒。”她疲倦的闔上雙眼，這是前朝花蕊夫人受辱前說的詩，如今被敦恪說出來，充滿了對得意的鄙夷。


  得意骨節分明的手緩緩的鬆開了她的下顎，看著床榻上血色全無的女子，喑啞著聲音：“公主當真一點都不留戀這個汴梁嗎？你自小生長在錦繡玉堆中，在汴梁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這裏有你喜歡的一切，敦兒，你真的能忍心拋棄這一切遠赴滇藏。就像唐朝的文成公主一樣，嫁給吐蕃的鬆讚幹布後，終此一生都沒有回到過長安一樣。”


  “我是眷戀汴梁的風花雪月，我深愛著汴梁的一切。可是，得意，汴梁裏有個你，隻你一個人，就足夠我厭惡著一切了。想到我看到的牡丹花是你看過的，拂過我臉頰的風從你袖間溜過，甚至包括我自己的身體被你觸摸過，我都深深的厭惡著一切，我甚至惡心著一切。得意，隻你一個人夠我厭惡整個汴梁。”


  敦恪艱難的坐直了身子，看著得意，淡淡一笑：“如果一個公主能換來滇藏與大燁的和平共處，我相信，不管是新帝還是滿朝文武，甚至是天下百姓，都會覺得這是個一本萬利的好事。”


  得意不可思議的看著敦恪，她容貌未變，隻是連日的大病讓她看起來愈發憔悴，明明還是那個會撒嬌讓他抱的小女孩，為何如今卻能給自己計劃出這麽好退路。


  他倒退一步，靴底踩到了碎玉，磕碰的聲音在室內響起，敦恪看著他：“得意，謝謝你讓我長大。”


  這些日子來，她也想明白了，她是愛著他，但也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