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煮筍,白煮麵
晨鐘暮鼓,梵音渺渺。
小尼姑在庭院掃地,聽見開門的動靜,停下笑道:「醒啦,一定累壞了吧?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你睡著,叫都叫不醒。」
阿瑤臉帶窘色,頭低得都快要埋到胸去了,小尼姑又說:「師父同意你的請求,以後你就在廚房幫工。」
能保證自己接下來的溫飽,阿瑤忙不迭地點頭。
「我法號無念,在庵堂不要再叫我姐姐了。」無念介紹道,帶阿瑤熟悉她住的地方和廚房。
以後就在慶寧庵落腳了,等再過一段日子在作打算。
「剁剁剁……」菜刀敲擊砧板的聲音飛快而連綿,阿瑤跟著無念走進廚房,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嘴巴更是張得能塞下雞蛋,彷彿回到了現代,去參觀五星級酒店的廚房。
庵堂的廚房容納了二三十人,每人埋頭專註手頭的活,沒有人交頭接耳,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一目了然,從右到左依次是和面、案頭、配菜、灶上,最左邊的長桌上,一半是清湯素麵,一半是素菜麥飯,尼姑從對面的門口進出,將已經做好的麵食米飯端出去,秩序井然。
無念說:「你以後每日辰時正和未時正到廚房這裡開灶燒火,師傅們會在巳時和申時就位做齋飯。早上跟方圓到後山打柴,晚上就不必了;回來先用齋飯再洗碗,你不必跟著我們做早晚課,可不可以?」
「我做得來。」阿瑤板著小臉點頭,心裡暗自盤算,去掉燒火洗碗砍柴,她的時間相當充裕,但得想方設法賺錢,在庵堂呆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無念揉揉阿瑤的黃毛小腦袋,臉上略帶笑容。
最開始的前幾天,她跟著方圓,那個上了年紀愛偷懶的老油條,本著「多看學做少說話」的原則,學會了燒火砍柴,方圓見她學得差不多,也就早上和下午在師父們過來做飯之前點個卯般地出現,然後趁機偷懶去了。
阿瑤也不說什麼,就按照這隻老油條以前打柴的基礎添加幾小捆細長的枯枝,當作兩個人的分量,適應這樣的日子,好像也沒啥不好。
阿瑤如往常洗小山一樣高的碗,忽然頭上有黑影籠罩,她抬頭看,少年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猶豫片刻問:「你跑錯地方了吧?」
這個少年很好看,是阿瑤喜歡類型……的縮小版,可惜年齡還小,要是長大鐵定是個硬漢的存在,唔,也有可能走冰山面癱類型的。
「咕~」少年的肚子告訴她,他沒有跑錯地方。
「我餓了,有吃的沒?」發現阿瑤在打量他,他也不覺得窘迫,邁過門檻走進廚房,廚房的案頭乾乾淨淨,就連灶上也熄了火,除了門口一側洗碗的阿瑤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就你一個?」
「師父們用完齋飯了,你沒趕上飯點?」說完覺得自己多此一問,聽少年的肚子唱空城計,她感同身受,喝白開水都不能滿足自己的飽腹之欲,再看他的衣服,絲綢面料金線滾邊,多是富貴之家,富貴人家更難忍受挨餓的感覺。「今天沒有剩下的了,要不,我給你下碗面?我記得還有光面剩餘。」
阿瑤也進廚房洗凈手,甩走水珠,去到最左邊做面的案台,掀開一角蓋在案台上的布,一團團光面排列整齊碼放著。
「有光面剩下,我只會做白煮麵,你要不要吃?」阿瑤說的時候也底氣不足,白煮麵怎麼就好拿得出手,上輩子進廚房的次數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好。」他乾脆利落地點頭。
開了灶,阿瑤費力地把涮過鍋的水倒掉,猛火催幹了鍋里水,她往裡面倒入山泉水,坐等泉水煮開。
「來說說話吧,等它煮開還要好一段時間呢,我叫江瑤,叫我阿瑤就好了,你呢?」
「裴朔。」
「這名字真不錯。你得等上一會,可惜高湯用完,那味道特鮮!給我一碗湯,我能吃掉一碗麥飯!」她轉念一想,師父們熬高湯,其中一樣作料就是鞭筍,她房裡還有,用焯筍的湯當做麵湯,味道應該還行。「你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
裴朔看著她飛揚的衣角,這女孩子跟連日來在庵堂遇見的僧尼完全不同,哪怕跟她同年齡的女孩也是柔聲細語,哪裡是她這種性格跳脫,想到什麼,立刻去做的人。
返回房間,扒拉出她藏起來的竹筐,點了點筍的數量,本來打算拿去賣,被裴朔的美色一晃,賺錢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抱著竹筐嘴裡還念叨:「我這是廣交善緣。」
山泉水燒開,投入兩枚光面,沸騰的泉水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光面在水中緩緩打著旋。
她回憶師父們料理筍的做法,菜刀從筍的一側刺入,從上至下劃下,順著刀縫將外殼剝下,削去紫色的部分和根部,包裹在層層疊疊筍衣下的春筍終於露出白凈肥嫩的真面目,稍稍沖洗,切成滾刀塊就可以放入另一個鍋中開煮。
回過頭來,浮沫附著在面的周圍,笊籬撈起麵糰放入早已準備好涼颼颼的泉水中,頓時水面白煙冒起,一息的功夫她就將麵糰撈起瀝水備用。
裴朔遠離灶頭,看阿瑤折騰麵糰,皺眉:「煮開端上來就可以,何必多此一舉,本少爺不嫌棄。」
「『過冷河』為了麵條更筋道一點,快好了,不然你先吃著筍?」阿瑤背對他說,她撈起另一個鍋的筍塊瀝干盛碗,面倒進煮筍的水,一勺麻油,一點鹽,香味就飄了出來。
「快點!」裴朔也聞到香味,湊了過來。
阿瑤麻利裝碗,先擱面後放湯,麵條在清湯中冒出冰山一角。可惜佛門戒五葷,蔥蒜不沾,不然點綴一二也好。「給。」
筍的鮮味早就把裴朔的饞蟲給勾出來,他急著祭五臟廟,接過碗筷大口大口往嘴裡送。忙活了這麼久中午吃的那點早就消化了,裴朔吃這麼香,引得阿瑤的食慾悄然冒頭。
廚房裡空無一人,要是有人路過無聊看看,就會發現有兩個孩子毫無形象地幾乎把臉埋進海碗里拚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