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菊花豆腐（下）
阿瑤不知道望月和燕窩都在裡面，驚訝侍女把托盤接過走進包廂，重重帷幔飄動，依稀見到裡面女子步搖金閃閃的，侍女倒是看得見。
大概是哪位貴人吧。
在包廂前，幾位評審坐一排，侍女經過，最邊上的人嗅著味往湯缽看了一眼，露出一絲驚訝。
侍女半蹲舉著湯缽在長公主前停留幾秒好讓她看清湯缽裡頭所呈，而後從容起身離開——先前她也是這樣做，這些菜肴在長公主面前一閱已經是廚子們莫大的榮幸，只有極少數的人和菜進得了她的眼裡。
「等等，你放過來，舀一勺我嘗嘗。」
長公主出聲制止她離開，侍女先把菊花豆腐端到案前，小心翼翼舀起呈上。
澄清的湯水飄著幾朵菊花，金黃色的湯底襯托出菊花的雪白，中間點綴了一顆枸杞以示花蕊。
「本宮沒記錯，你這小徒弟在現場只拿到一塊豆腐，一塊豆腐能做出這樣幾朵菊花，猶如出水芙蓉。」長公主說，她用筷子撩撥：「想法不錯，手也巧。」
望月回道：「望月替徒兒江瑤謝過長公主的誇獎。」
「你來說說看，這是怎麼做的。」
望月在旁解釋。
菊花是用豆腐切成，沒到細如髮絲的地步，細看能看得出來「花瓣」的邊沿還有稜角。這是一道刀工菜，極為考驗廚師的刀工，把豆腐縱切，橫切，每一刀不切到底，以保證做成拿起時底部能成「花萼」拖得起花瓣。如果每刀間距過疏，縱橫之後放在水中無法盛開如花，如果每刀間距細得把前一刀給切了，則會被剁成蓉。
但阿瑤花在上邊的心思不僅如此，一塊豆腐被她切成了四塊，其中兩塊又一分為二，變成四塊小塊，大的被她再用到切成圓柱體，才開始縱切三十餘刀，橫切三十餘刀。
拿到清水揚開，在水中又用小刀把頂上削成花瓣，最後瀝了水，挪到湯缽里，在湯缽邊沿注入高湯以免沖斷豆腐絲，上鍋蒸熟。
長公主看著喜歡，舀了一勺一整朵菊花連湯，吹散熱氣送入口中，細嚼，而後微笑，示意侍女可以把湯端出去了。
望月在心裡一緊，意料之中。
這道菜的樣子和色彩搭配都是美的，但是論味道——
豆腐本身只有豆的味道，如果選的是嫩豆腐，還能嘗到嫩滑。這道刀工菜，光憑外觀不能讓人產生食慾，就連吃，也沒有太多的味道，全憑高湯的調味，高湯的品質至關重要。
而阿瑤的失誤，就在這高湯之中！
她聞得出來裡邊的火腿用得不好，短時間採買的材料不能由廚子把控，品質落了下乘。
侍女進去有一段時間，外面的評委議論紛紛。
樓上的看客也在交頭接耳：
「這個小姑娘我沒記錯，一個時辰之前只搶到一塊豆腐？」
「是她，那一塊豆腐做成了菊花？」
「太遠了，好像依稀看到是吧，一塊豆腐還真被她做出花來，用蘿蔔雕花我知道，豆腐怎麼雕花？」
「無非是刀工菜，沒有稀奇之處。」
「既然是沒有稀奇的刀工菜，那你說說看為什麼那道菜在裡面留了這麼久？」
阿瑤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等侍女出來，給評委一人一碗湯，菊花豆腐就分完了。
她們嘗試一口，讓阿瑤下去等待。
桌上香爐用來記時的已經燃盡，司膳太監檢查香腳，高聲宣佈道：「時間到——超出時間的人淘汰！」
廚房沒有人還沒做完。
侍女回稟，評委和司膳太監滿意並放下心頭大石，這可是有長公主來觀看比試的頭一次，還好沒出幺蛾子。幾人以及評判們開始點評並且記下出彩的菜肴。
前來參加比試的參與者的菜肴各有千秋，都要爭取進四司六局，至於最後的彩頭花落誰家，就看官夫人們對那些菜更為偏愛。
她們在擬定名次的時候，阿瑤卻得到了傳召，得以進入包廂。
「看吧，看來這個小姑娘前途可期啊。」
「……」
阿瑤隨著侍女進入包廂，預先已經被提點裡面的人是長公主，進去后在侍女的示意下行禮。
「請起，這裡不是宮中，不需要繁複禮節。」
長公主的人還挺好的，聲音也好聽，聽上去很溫柔。阿瑤心想，從善如流起身，抬眼還沒看長公主是什麼模樣，就看到她身後的燕窩和身側的望月。
這是怎麼回事？
燕窩在，她能理解，可是……望月又是怎麼回事？望月不回京城，不就是因為身份敏感，又牽涉到前朝舊案？
可是燕窩和望月都不給她多餘的眼神，低頭看地面，她能怎麼辦啊？阿瑤一瞬間能腦補到許多。
長公主：「你的菊花豆腐，做出來模樣不錯。你能否把這豆腐切得更細？」
所有的腦補到現在戛然而止，阿瑤收回思緒，認真回答：「回長公主，可以的。但當時民女考慮到，所有食物做到極細極薄，它就會失去本來的味道。菊花豆腐也是如此，這裡面縱橫六十餘刀，仔細看到能看到稜角，如果切到八十餘刀，那它就會如雲霧生花，但是這樣一來，它就會徒有外表，沒有口感。」
「那怕用高湯也調不出味道？」長公主又問。
「需要勾勒成芡，做成濃稠的羹湯，給它賦予別的味道。高湯能調，但不瞞長公主，想必長公主也能嘗得出來，這個高湯的味道有欠缺，材料的不足，所以只能從食材上想辦法，用豆腐的味道平衡高湯的欠缺。」
阿瑤回答，然後悄悄抬眼看望月和燕窩。望月師父，你看我這回答如何啊，是不是太誠實了？
可是，長公主吃慣了宮中的山珍海味，高湯又是做菜常用到，是好是壞，肯定瞞不過她的舌頭。
「你這小徒弟倒是實誠。」長公主回頭跟望月說，「一點都不像你。」
「長公主味蕾靈敏，哪敢欺瞞。」望月說道。
長公主跟望月師父……算是舊識？
「小丫頭，有興趣到我公主府上做菜？」
長公主忽然扭頭對阿瑤發出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