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赤豆圓子
孫娘腳店的一眾夥計又看到裴朔天天午後出現在店裡，與之對應的是阿瑤縮在廚房死活不出現。
目送裴朔離開腳店，李剛望著他的身影，倚在門邊，說：「李柔，你說他們到底是能成還是不能成？」
李柔沒搭話，輕咳幾聲：「咳咳。」
李剛繼續說：「有時候真想不通瑤柱姐是怎麼想，裴大哥無論是相貌還是人品都是我見過的最好。唉，要是他看上李柔，我鐵定開心得點鞭炮，做不到傳說的十里紅妝，但是放十里鞭炮鋪十里紅碎紙，還是可以辦到的。」
「那要不要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呀？」阿瑤背著手走近。
「好啊。」李剛興奮轉身，對上似笑非笑的阿瑤，瞬間裝傻，腳底抹油開溜：「嘿嘿，瑤柱姐，原來你在啊，啊我去擦桌子。」
李柔搖搖頭，她都努力提示李剛了，傻孩子領悟不到沒辦法。
牛車停在店門前，宋方跳下牛車，到後面板車把麻袋扛到肩上搬進店裡。
「你們快過去幫宋方搬東西。」孫娘指著門外道。
牛車上堆滿各種食材，菘菜、蘿蔔，豇豆，還有地瓜用籮筐裝著，更多的還是大麥黍米，烏米，綠豆紅豆赤小豆黃豆。
阿瑤力氣不小，一個人拿起一筐地瓜像只螃蟹挪進去，李剛李柔得兩個人拿一筐合力抬進去，進進出出，等食材都搬進地窖做了分類，糧食放米缸，豇豆回頭洗乾淨做成泡菜，地瓜蘿蔔菘菜都收好，幾個都累癱在桌上。
「來，吃些赤豆圓子恢復力氣。」孫娘端來五碗赤豆圓子，放在眾人前面。
赤豆經過長時間的燜煮，軟爛可口，糯米丸子一個個如珍珠大小，嬌小可愛，裡邊沒有餡料，一勺舀起一兩個，就著甜甜的赤豆羹，口中有東西咀嚼，不會感覺特別甜膩。
「老闆娘，你這些天怎麼每天都買這麼多材料？倉庫裡頭都快要放不下。」李剛捶捶自己的手臂，「每天回去感覺手都快抬不起來，拿不得重東西了。」
「回去你用熱布巾敷下，或者多扛幾天，習慣就沒事了。」孫娘說道：「我看今年的天氣像幾年前那樣熱得心慌，入春以來已經好多些天都沒下雨了，眼看著入夏以後一天比一天熱，水井裡的水位似乎也下降，打水比之前要吃力多了，再這樣下去，恐怕今年收成不怎樣，米價已經開始在漲，我想著還是先多囤一些米糧吧。」
「希望別是幾年前那樣鬧旱災，聽說南潯那邊曾經便是有村落出過人吃人的事，太可怕了……」
孫娘喃喃道，雙手合十直念阿彌陀佛。
「別擔心，你囤了不少米糧，看樣子能吃上兩年呢，蔬菜那要不在後院種點？像是地瓜那些不用太多水，還耐放。」宋方安慰著安慰著開玩笑起來。
孫娘當真考慮這個建議，琢磨要不要在旱災之前再囤多一些糧食。
「別啊，你先別這麼著急，京城河還沒幹枯呢。別太擔憂，秋收還有好幾個月呢，田裡的麥穗還沒灌漿，說不定過幾天一場大雨就緩解了。」
宋方哭笑不得。
阿瑤也跟著說：「老闆娘你也別心急，幾年前的旱災其實對南潯沒有太大影響，江村乾旱，但也能過活，傳聞的人吃人……那只是某些為富不仁的鄉紳的獵奇口味。根本就沒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說到後來她抿抿嘴，露出嘲諷的微笑。
孫娘這才放寬心，等人走了，她才忽然想起，為什麼瑤柱這麼清楚？
就在孫娘停止大量購入糧食的時候，京城上空雲層積聚，積聚的雲霧漸漸烏黑，它就在白雲的下方，黑壓壓的，好像距離京城很近，登上青雲塔就能伸手握住一般。
烏雲和白雲涇渭分明，但很快烏雲連白雲下方的地盤都佔據，烏雲的陰影籠罩整個京城，逗留在東山上的遊人清晰看見，光線穿過雲層，斜斜地投射下來，遠山是畫卷里的潑墨氤氳，尤為清淡，光線是雲端之上的仙人指縫間漏下的福緣，佑護著京城。
天色陰暗，氣溫驟冷，雲厚，風起。
用不了多久，線一樣的雨打落在土地上。
這場雨來得飛快，無需試探，不必告知，一兩滴之後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緩解了京城郊外農田的乾旱，這一場雨足足下了一整天，河流的水位慢慢漲起來，深井的水也容易打了。
就是雨中的京城出行不便，可難得下一場雨，沒有多少人抱怨。
久旱逢甘霖。
第二天，天放晴。
田野裡頭的作物被雨打了一天，非但沒有垂頭喪氣，吸飽了雨水，精神奕奕，禾杆子挺拔。
好消息傳遞進了皇城，朝會上司農的官員們喜氣洋洋，彙報起來大呼聖上仁義，上天有感安排行雲布雨，解除周邊田野乾旱之困。
皇帝歡喜，但也是因為這場忽如其來的雨，他不經意間受了寒沒察覺，下了朝，回去打理政事的路上，被風一吹，便忽然高燒昏迷。
皇帝驟然高燒，身邊人亂做一團，大太監一邊吩咐去請太醫，一邊把人扶上步輦，加快速度回寢宮。
他身邊原本跟著宰相，他是皇帝親近的內臣之一，當即跟上侍疾，並封鎖消息，以免生亂。
太醫把脈，說是憂思過度，積勞成疾，驟然放下心頭大石，繃緊的弦忽然鬆了，加上大雨時氣溫反覆，就讓潛伏在體內的風寒佔了上風。
湯藥灌了下去，皇帝幽幽轉醒。
太醫把之前的脈象重複述說一次。
「朕老了，當年餐風宿露，連續幾夜都不曾合眼，第二天照樣精神抖擻，如今只因為一場小小的雨就病倒。」
「那年您振臂一呼，萬民擁戴，又有裴將軍等良將輔佐，右相等謀士出謀劃策，得道者多助，聖上是身體累，心不累；而今江山既定，聖上心繫天下子民，臣等憂慮遠不及聖上，聖上是心累，但為了天下蒼生，還請聖上務必保重龍體。」左相拱手說道。
「少拍馬屁，當年有你們出謀劃策，如今你們出謀劃策還少了？退下吧，把該做事情都做好，少讓朕煩心一些，龍體更安康。」皇帝揉揉鼻樑，等左相退下離開，他卸了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