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最後一次車禍

  我爸已經開始抽泣起來。


  另一個鬼差對我爸說道：「別哭，該放下時就得放下。」


  劉建國排在了那列隊伍的最後一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回頭對我爸說：「這事兒別跟我老婆說，她一直以為我還活著。」


  我爸點點頭。


  「。。。引魂燈幡映黃泉，萬縷幽魂歸冥幽。開冥途！」


  工廠大門裡面的花壇，老舊的車間廠房開始扭曲變形，與此同時，一條寬寬的大道慢慢浮現出來，穿過工廠裡面的花壇和車間廠房，通向遠方的地平線。雨水依舊滂沱，但是那條大道沒有沾染絲毫水汽。


  打著燈籠的鬼差站在頭一個，後面跟著一串死鬼，他們飄飄忽忽地站到那條大道上。原本，這些鬼魂在我的眼裡呈現的都是半透明的狀態，但是他們一旦站到了那條大道上，身體即恢復為實體，看上去就如同活著一樣。


  「你，也過來！」另一個鬼差用勾魂索鎖住那個紅衣判官，拉著他緩緩地飄至大道之上，後面還跟著四個「缺魂兒的」。


  此時，已經是深夜，八十年代的午夜，馬路上基本上沒有任何車輛。然而，此時我們卻都聽見一陣發動機「噔噔瞪」的轟鳴聲，這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遠處有一個模糊的黑影，那是聲音的來源。


  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那團所謂的黑影也越來越清晰，最後，我們都看清了，那是一輛三輪摩托，騎在上面的，正是劉建國，或者說是徐付華。


  因為那摩托時速極快，當我們看清的時候，它已經撞上了工廠門口一側的石獅子像。隨著一聲巨響，三輪摩托的時速由每小時150千米瞬間降為0，車上的零件七零八落地飛散出來，而劉建國（徐付華）在慣性的作用下被狠狠地拋到中，直直地撞在另一尊石獅像上，頓時腦漿四濺！


  我們當時就站在工廠門口靠門的地方，當我們終於回過神，意識到這起車禍就發生在距離我們兩米開外的地方時，劉建國（徐付華）那沒有腦袋的屍體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工廠門口靠北側那隻石獅子，滿嘴的血污，獅子嘴剛好是他的腦袋撞擊的地方。這次是真正的血。我們被這一瞬間發生的慘烈的車禍驚呆了，全都講不出話來，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裡。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甚至在工廠之內延伸的冥途都沒有關閉！


  他騎著三輪摩托從南向北一路狂奔，好像是故意撞上這兩座石獅像的。這是自殺嗎？為什麼？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劉建國復活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這回肉體真的死了！


  這場慘烈的車禍驚動了剛剛踏上黃泉路的兩個鬼差，他們回頭望了一眼。不望不要緊，這一望，把他們也嚇得臉色變白了，儘管鬼差的臉色本來就是慘白慘白的。


  劉建國的腦袋此時已經隨著七零八落的摩托車零件分散在工廠門口各處，一團霧氣正在從那具趴在滿嘴血污的石獅子底下的無頭屍體中升騰出來，完全脫離屍體后，它逐漸聚合成一個半透明的人形，仔細看去，那分明就是一個50多歲的中老年人的形象，腦門上的槍傷在整個半透明的身體中明晰可見，還在向外淌血。


  徐付華。


  劉建國是個30來歲的小夥子，死後從身體里卻緩緩飄出一個老頭子的魂魄，這場面實在是有夠詭異！


  黃泉路上的兩個鬼差見到這種情形，趕快扭回頭去，加快了腳步，估計是被這個奪舍鬼犯整怕了，害怕他再搞出什麼幺蛾子，把他們再封到什麼地方。


  眼前的冥途正在逐漸消失，黃泉路上的鬼差和鬼魂也隨之開始虛化，一動起來還能看見一絲又一絲髮光的尾跡。


  就在這個時候，從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閃著紫光的雷電，只見那道電光從夜空中直直地打在徐付華的魂魄上！隨著這道電光的擊射，徐付華的魂魄彷彿一瞬間蜷縮起來，變成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光球，它與閃電的顏色相應，發著幽幽的藍光，在暗夜中飄動的時候，身後還托著一條長長的尾跡。


  「那是什麼？！」我媽指著那詭異的光球大聲喊道。


  周先生趕忙問道：「你能看見？！」


  我媽恐懼地點點頭。


  那藍色的光球如同有生命一般，其危跡在暗夜中飄忽不定地劃出一道道淡藍的曲線。


  周先生扭頭對尹大夫說道：「老尹，這東西普通人也能看見，知道是什麼嗎？」


  光球移動的同時，還發出一種刺耳的尖嘯聲，如同群鬼哭號。


  尹大夫戴著只有半個鏡片的眼鏡，努力地擠弄著眼睛，拚命地想準確地捕捉眼前這極度詭異的畫面。


  突然，那光球徑直向我們五人這邊飛來！它在我們頭頂上緩緩地盤旋著，那種尖利的嘯叫聲如同刀子一般刺激著我們的耳膜，這種聲音讓我們心煩氣躁，渾身無力，胸悶氣短，我們五人都不由自主地癱倒在地上。


  它在我們頭頂盤旋了足足有兩三分鐘，好像在猶豫著什麼，之後離開我們這裡，穿過工廠鐵門柵欄之間的空隙，飄忽地向正在消失的冥途飛去。那藍色的光球飄飄忽忽地閃入正在慢慢消失的冥途之中，此時，冥途的景象正在虛化，而這個藍色光球的形象卻清晰而又真實。它不偏不倚地剛好處在寬寬的黃泉路正中，看上去，彷彿滴在油畫正中的一個藍色墨跡。


  尖嘯聲消失了，我們漸漸從剛才那種虛弱無力中恢復過來。


  尹大夫喘著粗氣問道：「老。。老周，你剛剛問我什麼？」


  周先生又問了一遍：「你見過這種東西嗎？」


  尹大夫撐著自己的身子，勉強坐起來，眯縫著眼望向工廠大門裡面正在消融的冥途，說道：「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邪門的玩意兒，連聽也沒聽說過，這是啥呀？」


  尹大夫話音未落，只見那藍色的光球突然變得透明起來，如同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球一般，而從那透明的球心中，忽閃忽閃地開始閃耀起藍光，好像在發信號，突然之間，只聽見啪啦一聲巨響，這光球化作一道藍色的閃電，開始在冥途之中翻滾！

  這道由光球化作的閃電，就這樣翻滾著尾隨在漸行漸遠的鬼差隊伍後面。就在眼前的黃泉路完全消失的最後一秒，那道閃電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之後，冥途徹底關閉了。


  發生了什麼？

  夜是那麼的安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