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指點（上）
高禁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思考剛才的賭局到底是以一個什麼樣的局勢發展的，這邊蕭涼景已經拿了幾包零食出來，高禁眯了眯眼睛，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好像是某一款以巧克力口味而特別出名的蛋糕。
蕭涼景拿出蛋糕，把塑料包裝一斯，然後把包裝紙丟到垃圾桶里，自己「嗷嗚」一張嘴吃了一大口，言語之間滿滿的全是滿足感：「我的天啊，超好吃！」她又翻了翻袋子，然後拿出另一袋蛋糕，遞到了高禁面前：「菲菲，你嘗嘗這個，這個也好吃！」
菲菲？
誰？孟菲菲嗎？
高禁楞了一下，這才發現，蕭涼景似乎從拿到那個裝著食物的塑料袋開始，就已經開始她嘴裡說的「下一段表演」了。但是他雖然看過劇本，只是了解故事和整體構架，卻並不能清楚其中的每一句台詞。
面對蕭涼景突如其來的表演，他有點接不上來。
但是很快，高禁發現，其實沒有自己的配合併沒有影響到什麼，蕭涼景已經自動自發地開始說起後面的台詞，「不是哎，我根本就沒有想故意誘惑你吃這些吃的……只是我自己吃了覺得很好吃，想和你分享一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減肥，我真壞……」
她此時的臉色已經變得低沉下來，垂著頭，高禁從她低沉的眼睛中看到晦澀不明的神色，甚至還有眼淚正在無聲地下滑。
幾乎是下意識地，高禁從自己身上掏出手絹，然後又想起蕭涼景現在只是在表演，於是只是將手絹握在手中，繼續看著面前的蕭涼景一路變換神色。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我可不是為了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孟菲菲，咱們認識多久了，快二十年了吧！從幼兒園開始咱們倆就上一個幼兒園啊！我唐麗娜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我對你好圖過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孟菲菲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好閨蜜！都******是因為當初我老爸跟我老媽離婚的時候，我老爸要打我老媽，你護著我，給我擋了一巴掌……現在你和我說我要對不起你，孟菲菲，我這些年對你怎麼樣……你這樣子，沒有良心……」
蕭涼景吼著吼著，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眼神里是不甘心，無奈，疑惑，驚訝，還有不捨得，過了一會兒，她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從高禁手裡拿起手帕，捂在自己的眼睛上，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擦著擦著，自己抖了抖肩膀笑了起來，然後把手絹一丟，「行啦，我原諒你了，以後我不會使小性子了，但是你不要再說這種話傷我……菲菲，你最好了……」
說著說著她起身向前走了幾步，順勢往前一撲，接著就撲到了高禁的懷抱中，過了一會兒，她有點兒沒忍住地抬頭笑了笑，「剛才是不是很……鬧騰。」
高禁擰了一下她的鼻子，「不會，很好。」
「咳咳……咳咳！」曲慧直在一旁猛烈地咳嗽，使勁兒刷著自己的存在感，終於如願收穫到兩個人的目光之後，這才正色道：「說實話，你的表演……很爛。」
蕭涼景的臉拉了下來，失落和傷心躍然臉上，「啊？很爛啊……」
「但是瑕不掩瑜，你畢竟沒有學過表演，能夠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你會自己揣摩人物的性格和特點，表演上也有靈性，瑕不掩瑜，有發展潛力……」
曲慧直每說一句話，蕭涼景的眼神就更加明亮一點。
高禁看著她眼睛里的灼熱，不自覺握緊的雙拳，曲慧直那張巴拉巴拉罵人的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以為蕭涼景的夢想可能不在演藝圈，即使蕭涼景做過堅定的表態，他也始終無法完全相信，現在看來自己實在是太不了解蕭涼景的內心。
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一直逼著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呢？
他感激這份熱愛，讓自己終於能與她見面。
蕭涼景和曲慧直談得熱火朝天，高禁在這時候的曲慧直身上看不到任何頹廢的感覺，當初那個風采逼人的曲慧直曲大導演終於顯現出自己的光芒，在坐了十年監獄之後重新回來這個世界。
「曲老師，我沒受過科班訓練，基本功肯定是不夠的，但是我總覺得吧，演這個人還是應該先把這個人給演活了，不能木訥，不能套路，要不然看著就會很板正，沒有自己的特點，不過我也知道我自己的缺點，在這方面還得您多指點指點。」
蕭涼景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蕭涼景真的沒有受過科班教育？說是這麼說，但是其實不然，高禁是一手把她帶出來的人，最清楚蕭涼景到底經歷過些什麼，她在進去娛樂圈之前曾經專門學過音樂，雖然沒有專門學過表演，但是巧就巧在，她一直以來都非常崇拜封情。
封情一直是蕭涼景心目中的偶像，所以她也在努力向偶像看齊和學習，高禁當然不會反對讓她多學一點東西，所以他給她找了最好的資源做音樂專輯，也給她找了專業的表演老師，一點一點帶著她觀摩、學習封情的表演套路。
封情天生是個好演員，但是也是受過專業訓練才能夠在各種場合的各種戲份中都遊刃有餘，這是蕭涼景匱乏的，但是長時間的耳濡目染，表演的基礎知識，蕭涼景是絕對具備的，而且比起許多學表演的人來說，並不差。
大部分學表演的專業人士也是大學的四年科班學習，剩下的成長和歷練全在日後真正的演戲中慢慢學習。
蕭涼景曾經客串過的影視劇……
額，不提也罷，都是黑歷史了。
好在雖然一開始的表演實在是有些爛，總歸是在慢慢進步的，到了現在能讓曲慧直生出指點的意思，蕭涼景已經很不容易了。
曲慧直對蕭涼景話裡面的話，仔細琢磨了琢磨，問道：「你下了個套等著我跳，你說我是跳進去好還是不跳進去好？」
曲慧直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大大方方地把問題拋給了蕭涼景，蕭涼景打的算盤他看清楚了，蕭涼景到底麻將打得好不好不要緊，她告訴自己她打麻將打得好不好自己信不信也不要緊，現在的情況是，他曲慧直輸了，蕭涼景表演了兩段戲，明明演技就懶的要命，但是偏偏表演得又很有靈性。
靈性，就是靈性。
靈性這個東西，說得平凡一點就是天分，說得通俗一點就是運氣——有時候人會表現出一些特質，讓人感覺得出，這個人天生就應該吃什麼飯。
封情天生就該吃演藝圈藝人這碗飯，唱念做打樣樣俱全。
高禁天生就該吃經紀人這碗飯，拿捏人心，處理關係，控制藝人的手段，樣樣高明。
景予修天生就該吃經商這碗飯，腦子有，心機有，不缺乏斷腕的膽識和不認父母兄弟的狠心。
自己天生就該吃導演這碗飯，過去的經歷讓曲慧直始終堅信，自己真的是一個天生適合做導演的人。
而蕭涼景呢？
她唱歌很好，曲慧直聽過，當時覺得蕭涼景天生就該是吃歌手這碗飯的，在這個頹廢的音樂市場還能掀起一股風暴，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能量嗎？
可是今天看到了蕭涼景的表演，他又覺得，其實蕭涼景也是天生適合吃演員這碗飯的——她演的爛其實是因為基本功太差，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新人，沒演過戲，她會緊張，動作會僵硬，台詞會念不好，但是這個人的眼神兒，有戲！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覺得蕭涼景把被人陷害但是最後又包子得認為錯在自己的唐麗娜演得很傳神。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委曲求全，可不就是那麼回事兒嗎？雖然表演得還只是停留在表面上，可是……
這姑娘如果能多琢磨琢磨戲，真正學會感悟角色和融入角色，以後的表現，應該不會太弱。
曲慧直滿腦子不是想什麼的時候，蕭涼景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曲慧直。
您跳吧，這多難聽啊，曲慧直又不傻了，他吃過的鹽比自己吃過的米都多，自己的那點兒道行還不夠看的。可是說不跳，這不是傻嗎？自己來這兒就是為了能情動這個祖宗去拍自己的電影，現在人家話放在這兒了，自己硬把人給推出去，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呀！
高禁看蕭涼景一臉為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成功地換來了蕭涼景的一個瞪視。高禁淺淺地報以微笑，然後對曲慧直說：「曲導……那您覺得涼景的表現值得嗎？您不想看看她在您的指點下變得更會表演嗎？這個劇本的故事，大概涼景也和你說過了，我瞧著您那邊放了個劇本，您覺得這個本子值不值得您去好好磨練涼景呢？」
曲慧直的手不經意地抖了抖。
蕭涼景看著高禁，他說完話就閉嘴了嘴巴，不再多說一句，也不逼著曲慧直做決定。
曲慧直思考了許久，終於還是嘆了口氣，「你知道吧……我有多害怕……」
高禁點點頭，「曲導，我知道。我沒有經歷過，所以我沒資格勸您應該怎麼樣，不應該怎麼樣，但是您既然捨不得放棄拍電影，就放心大膽地去拍電影就是，未來的事情我們根本就無法預測，即使以後悲劇註定會發生，也不能讓現在後悔吧。」
「道理我都懂，可是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曲慧直抱著頭蹲了下來，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你……你不知道……我做夢夢到她，都是她被人推下去，可是我……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我只會拍這些沒用的破爛電影！」
蕭涼景從高禁的西裝口袋裡掏出手絹，遞給曲慧直，「曲老師，曲太太以前說，她很開心能夠看到自己的丈夫拍出那麼多大家喜歡的電影，曲曉飛也說有這樣的爸爸他會很驕傲……曲老師，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您不拍電影了的話，會開心嗎？曲太太會活過來嗎？甚至……您不拍電影的話，曲太太就一定不會因為別的什麼意外去世嗎？」
「更何況，您現在頹廢成這個樣子，您自己不開心，曲曉飛不開心，您太太也根本看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