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對於帝國的價值
偌大的宮殿里，地上鋪著的大紅色地毯在燭光的浮動下略顯暗沉，豎立在兩側的黃銅燭台上盛滿了燃盡的燭脂。
正對著大殿正中的是一道三層的小階，地毯延伸其上，而在地毯的盡頭則是一張巨大的王座，鑲著金邊的王座靠背很高，足足兩丈有餘。
昏暗的光線中，王座上坐著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身影的手肘支在王座的扶手上，手背靠在下巴上，正在沉思著什麼。
宮殿的建造選用的都是表面光潔的大理石，大殿的正門與王座的後方都是一面巨大的獅頭浮雕，那是卡歐斯帝國的國徽，象徵著地位至高無上的帝國皇室「拉瑪斯」家族。
噠噠噠。
又是一道人影出現了，這道人影穿過宮殿外高大的拱形過道，門外負責護衛陛下安全的兩名高階騎士見到來人也不阻攔，任由對方快步往殿內走去。
推開雕刻著復古紋飾的大門，人影進入大殿，火光中可以見到那是一名年近五旬，身穿帝國軍裝制服的中年男人，男人帶著謙卑之色屈足跪在了王座前的台階下。
「陛下，伯恩在此等候您的吩咐」男子單手行著騎士禮，目光內斂低垂，一言一行都表達出了對王座上男子的無比恭敬。
「起來吧，伯恩叔叔」王座上的男子，狄克推多·拉瑪斯輕聲說道，身體也慢慢坐直了起來。
借著這一舉動，狄克推多那張隱沒在王座陰影中的面容也終於得以顯現，略微捲曲的金色頭髮下是一雙仿若雄鷹一般的眸子，鼻子挺拔而有型，與他父親拉瑪斯一世不同的是，即便是在王座上，狄克推多也穿著一身黑白雙色的帝國軍裝，手上套著手套。
王座的旁邊還放著一把雕刻著獅王刻印的長刀，狄克推多拄著長刀從王座上起身，年輕的臉上古井無波，讓人無法揣測到他的心思，只屬於王者的威壓讓伯恩把頭垂得更低了，這就是他所效忠的陛下，也是現在卡歐斯這個古老帝國的最高統治者。
狄克推多白色的軍裝上並沒有帝國的其他幾位將軍元帥那般掛滿了勳章，在他的左胸前只有一塊不甚引人注意的獅王章，但是伯恩知道，就是這塊皇室專用的獅王章卻足以讓所有戰績卓著的元帥與將軍在這塊勳章面前收起自己的高傲，選擇臣服。
站在王座前，狄克推多雙手放在佩刀上淡淡問道「厄瑞瑪回來了嗎」
「回陛下，厄瑞瑪還在追捕里維顧問，至今尚無回信」尼斯拉斯回道。
「她追了，怕也是有一年了吧」慢慢走下台階，狄克推多說道。
「是的」拿捏不準狄克推多的意思，伯恩唯有簡單的應道。
兩人的話題到這裡就中斷了，狄克推多不再說話，雙眸怔怔的注視著在風中搖曳的燭火，不知道在考慮著什麼，伯恩居然在這位睿智的年輕帝王臉上看到了罕見的猶豫。
「伯恩叔叔，你說我把里維放走，究竟是對還是錯呢？」狄克推多這話像是在問伯恩，又像是在問他自己，答案只存在於他的心中。
「里維顧問身為我卡歐斯帝國的子民，卻罔顧陛下的信任逃往他國，這已經是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了」。
「他是學者，他所追求的不是戰爭，可是在這世界上只有還有人存在，爭鬥卻總是不可避免的，里維他有時候真的太天真了」狄克推多嘆息道。
「陛下，現在諾斯威爾王國的布納達三世年老昏庸，正是我等出兵大舉進攻收復故土之時，即便里維顧問不在，憑我們的兵力也足以攻下聖卡歐斯遜鐸一帶，只要佔據了遜鐸主城，我們的騎士與法師就可以以此為據點，直入聖卡歐斯腹地」
身為卡歐斯帝國名將之一的伯恩向來都是國內的堅定主戰派，對於他的進言狄克推多倒是毫不例外。
「你認為里維這個人，對我們帝國的價值有多大？」微笑了一下，用緬懷過去的語氣狄克推多說道。
「.……請陛下恕屬下直言，屬下認為若是里維顧問真能將那些失落的煉金兵器復原的話，那他所擁有的價值將會無法估量，可是他在任職顧問期間所發明的那些煉金造物，卻只是些對戰事毫無幫助的小玩具罷了」
「小玩具嗎，怪不得里維說在這裡理解他的，始終都只有我一個人呢.……」狄克推多笑了笑。
「他發明的那個叫水車的灌溉工具，伯恩叔叔你見過嗎？」狄克推多回過頭笑著看向自己的臣子說道。
「屬下見過」。
「水車，通過水流自身的推力將水灌入到筒子里，然後再傾倒進引水流入麥田的小溝里，很有意思的發明不是嗎？」
「陛下，這些都只不過是.……」
「那你知道他這項發明，讓多少每日負責灌溉麥田的農人得以休息下來？或者我應該換個說法，他解放出了我們帝國的一部分人力，提高了帝國的農業生產效率」狄克推多的雙眼裡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而這只是他的一項小發明而已，還有那個被他叫做「水泵」的金屬物件，可以讓人民方便的自井水中壓取出飲用的清水，而不用費力絞動繩索」
「陛下，這些我看不出與軍事上有任何關聯」伯恩是個傳統的帝國軍人，他的思維已然固化在了騎士與法師所主導進行的戰爭上，難以改變。
「伯恩叔叔，我很佩服你在軍事上的造詣，論起行軍打仗你的確很不錯，但是你卻犯下了跟千年前龍族同等愚不可及的錯誤，那就是把戰爭，當作是一場戰鬥」
「陛下！」狄克推多沿著大殿踱著步子，伯恩則緊緊跟在他的身後，當狄克推多來到大殿門外的時候，負責護衛的兩名高階騎士當即朝他叩響胸甲恭敬跪下。
「騎士與法師作為我們帝國最主要的戰力當然是不可或缺的，他們是我征服不臣者的刀劍，但是伯恩叔叔，你有沒有考慮過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戰力與國力的關係」
「.……回陛下，一國的戰力就已然包括在國力當中，前者只是後者的組成部分罷了」伯恩回道。
「沒錯，我們帝國的確擁有大量忠誠可靠的騎士與法師，但他們說到底提升的也只不過是帝國的戰力罷了，而他里維·多里安卻可以提升我們卡歐斯帝國一國的國力！」
大殿外，站在長達百階的石階上，舉目遠眺就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卡歐斯帝都的帝國廣場「當我們國家的人民都可以過上飽足穿暖的日子時，那其他國家的國民，還會一心忠於那個無法讓他們過上富裕生活的國家嗎？」
狄克推多終於說到了重點，聽完對方的一席話，伯恩也漸漸變了臉色「陛下，您的意思是？」
「這些都不是你們能做到的，能做到的只有他，里維·多里安，他的知識足以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不是靠力量，靠的就是你眼中那些不起眼的小發明，一點一點的提高我們卡歐斯帝國的綜合國力，將所有的人民都團結在拉瑪斯的獅王旗下，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卡歐斯帝國方可萬世長存」
「更加高效的生產效率，更加方便的運輸體系，更加尖端的軍隊裝備，更加忠誠的帝國國民，以上這一切最終將會組成一個不可阻擋的強大帝國，由這個帝國發起的戰爭將戰無不勝，所向無敵，我的軍隊會征服這片大陸，沒有人民會反抗我，因為我的國家，要比其他國家更能讓他們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
伯恩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了起來，渾身灼熱而滾燙的血液湧進他的心臟里，他知道，狄克推多口中更強大的國家，並不是指軍事方面單一強大的國家，而是一個真正屹立在這片大陸上全方位發展的強大帝國！
放下自己高舉的手，將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部，狄克推多的自嘲的笑了笑「而這個國家，沒有里維幫我，是不可能實現的」。
最後還是說回到了里維的身上，沒錯，要實現這些，里維的煉金知識是不可或缺的，他在傳統的君王眼中或許是個毫無價值的垃圾，但是身為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個明白他價值的帝王，狄克推多卻得不到他的幫助。
「伯恩叔叔，最近佩兒那邊過得還好嗎？」狄克推多呼出一口長氣，轉而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皇女殿下最近正在法師公會鑽研法術，過得很好」作為帝國暗殺者組織與情報組織的領導者，這些暗地裡的事情，伯恩可謂瞭然於胸。
「那丫頭之前還嚷嚷著要去追里維，現在倒是安分下來了」對於這個乖巧懂事卻偏執的妹妹，狄克推多也是頭疼得很。
「一年多前皇女殿下賜婚那晚就跑到了里維顧問的房間，可他居然跑到房間外面打了一晚地鋪，這件事讓不知道多少帝國的年輕才俊對他恨之入骨」見狄克推多說起了軍國之外的瑣事，伯恩也笑著說道。
「他就是那麼奇怪的人，好了，既然厄瑞瑪還沒有抓到里維，那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屬下告退」正準備往回走的伯恩突然頓住了步伐，只見他掙扎了一會，又回過頭朝狄克推多說道「陛下，若是里維顧問他.……」
「只要他沒有投靠其他國家，那就讓厄瑞瑪繼續抓捕他即可」重新走進大殿的狄克推多隻留給了伯恩一個背影。
「不過要是他選擇了效忠別國」狄克推多也站定了身形，側過頭，用完全迥異於前面的冷漠語氣淡淡的說出了三個字。
「殺了他」說罷，狄克推多就在護衛的護送下朝寢宮走去，由始至終都沒有看向伯恩一眼。
「.……是」伯恩低頭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