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耳」門口擺著一副棺材,一眼看去,並非是什麼好的棺木,也賣不了幾個錢,呸,青青抽了下自己,跟著自家主子久了,自己也變得勢利了。


  「喲,柳木的,值不了幾個錢,這擺在咱鋪子門口是幾個意思啊?我爹娘都故去那麼久了,現在送棺木是不是有些晚了?是不是啊,青青。」關一一走近那副棺木,隨手敲了兩下,卻沒想到棺木裡面也回應般地敲了兩下,青青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小姐跳出五米遠,拍拍小姐的胸膛,「摸摸毛,嚇不著,小姐不怕不怕啊,奴婢去打它兩下,不怕了。」


  關一一神情還是那般,早就習慣了自家小侍女大驚小怪的養樣子,不過這副棺木也確實有點意思,莫不是裡邊裝了什麼東西?

  剛想上去探個究竟,就見一位白衣青年從自家店內走了出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非也非也,白衣青年也算是個帥哥,起碼在關一一眼裡是這樣。關一一有點輕微的眼疾,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關老爺為她尋遍了無數名醫,才稍稍好了一點,不過只要距離稍遠,關一一便看東西模糊,二十米外六親不認,五十米外人畜不分,一百米外,等等,那兒有人嗎?


  那白衣青年倒也是個有禮的,朝關一一慢步走來,停在了三米之外,對著關一一施了個禮,開口也似那溫水,一點兒也不燙嘴,「在下宗既明,關大小姐別來無恙。」


  關一一不笑也不驚訝,只是過了好半響才開口,「既明,既明且哲,以其保身,好名字,好名字。不知這宗少爺前來所謂何事,這棺材可是你放在我家鋪子門口的?關二,你收停棺費了嗎?」


  「誒~我說關小姐可是誤會了,我這可是送上門的生意,你收是不收。不收我可是走了,哎~,好不容易聽到個好故事,偏偏就無人欣賞,真是可惜了啊。」說完搖搖頭抬起腳就往大街那邊走,聽這語氣,和之前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一副市井流氓樣,和陌上人如玉一點都不符。


  「等等,我讓你不說了嗎,請~。」要說能讓關一一心動的東西,除了錢,就是故事了。


  宗既明翹起嘴角,轉身走向「觀耳」,嘴裡也是叨叨個沒完「既明既明,都說了是取自夜皎皎兮既明,是天色明亮的意思,怎地到你這我就成了個小人似的。話說回來,你這鋪子開的可真是好,聽說故事說的好了,說的能進掌柜的心了,就能許個願望?這話可作數?不行,咱得立個字據,青青,筆墨伺候。」


  「行了,別廢話了,這麼多年了,我何時說話不作數過,要說說,不說,門在那,慢走,不送。」關一一顯然是惱了,說話也沒了往常的耐性,端起茶杯就要往宗既明身上扔去。


  「關關,你還是那麼絕情,別,別打,趕緊坐好,故事要開始了,青青,上茶。」


  ……


  「前些天我隨大哥一起出門辦事,路過一個村落,喏,門口那棺材看見了嗎,就是從那村落里拉出來的。」


  「宗公子,這等陰邪之物你把它拉回來作甚?」青青站在一旁忍不住插嘴。


  「這才是開始呢,青青別急,聽本公子慢慢說。


  要說那棺材啊,被當成鎮村之寶也有好多年了,不為別的,傳聞五六十年前啊,有個得道高僧路經此村,對村長說此村在不久之後必經一劫,若是過去了,定當富足百年,可若是過不去,那高僧也沒說會怎樣,只是嘆口氣,說了句話便離去了,所以青青,別瞎猜了,這棺木里啊不是那高僧,據說裡邊兒什麼都沒有,可離奇的是只要對那棺木敲上一敲,都會從裡邊傳出敲棺蓋的聲音,要說那棺木啊,新任的村長告訴我這是由一棵成了精的柳樹製成的,當年高僧曾拍過它的樹榦,搖著頭便走了。


  那村子在不久之後果然如那高僧所言,經了一場大劫,說是不知怎的村頭那條河突然發了大水,天空中一直下著大雨,莊稼都被淹死了,這雨還沒停呢,地就突然震了起來,地面裂開了一條三丈寬的縫,好多不知事的村民都掉進去摔死了。


  正當大家絕望的時候,那村東頭趙家院兒里的一棵百年柳樹發出了一陣光,用了一個光圈把那趙家圍了起來,風雨不侵。村民們見了趕忙跑到趙家門口求救,卻沒有一人能夠進的去。


  等這大劫過去,整個村一片荒涼,村民幾乎死光了,活下來的都是些青年壯漢,他們拿起自家斧子,跑到那趙家,指著那棵柳樹就說這是個妖物,是它要成精了在此渡劫才讓村子遭受了如此劫難,舉起斧子便要砍了那顆樹。


  趙家也是個糊塗的,你說這柳樹成精不僅沒有害他一家,還護他全家安全。聽了村民的話也覺得這定是棵不吉利的樹,就喊上自家兩個兒子也前來幫忙砍樹,那趙家大兒子趙奕歡幫村民砍樹時腦子裡一直有女人痛苦呻吟的聲音,他也沒多想,和村民砍完樹后他的腦子也是昏昏沉沉,回房歇息了許久,沒看到村民是怎麼處理那柳樹的。


  等他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棺材里,嚇得他直發抖,當耳邊出現一女子的嘆息聲時,更是嚇破了膽,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觀自在菩薩……'

  那女子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大郎,你忘了我了么?是我呀,我是絮兒,當年你親自把我栽下,日日與我對詩,怎麼才過了幾百年,你就把我給忘了。


  如今的你真是好狠的心,大家都說我是個妖精,卻不知要不是我,他們早就被那地縫給吞了,哪還有力氣來砍我根莖,傷我元氣。大郎呀,你還記得五百年前把我從土裡挖起時的情形嗎?你說我堅韌不拔,要把我種在自家院子里,我卻是覺得好笑,那周圍明明長著這麼多植物,個個都比我長得好,你卻偏偏選了我,柳樹屬陰,你陽氣那麼重,傷了我怎麼辦?

  你把我種到了自家院子里,日日給我澆水施肥,對著我念書,同我說你要考取功名,然後……然後你便沒再開口,耳根子卻是紅了。我是第一次見你害羞,那時我還剛剛有了樹靈,靈智同一個孩童一般,只是覺得好玩。


  你給我取名絮兒,真好聽,於是我拚命地吸收養料,拚命地長大。沒過幾年,你果真考取了功名,帶著一身榮耀回到這裡,請命做了此地的府尹人前你笑的跟個向陽花似得,只有我知道,每天夜裡你都會喝個爛醉,嘴裡念叨著絮兒,絮兒。


  一開始我以為你這是想我了,開心地在冬天便結了柳絮,後來我才知道,那絮兒是你心愛之人,在考取功名前你都快餓死了,是那絮兒偷賣了自己的首飾,供你上京趕考。你許諾若是考取了功名,定會八抬大轎迎娶那絮兒,可萬萬沒想到,等你戎馬歸來之時也是愛人逝去之日。


  那柳絮兒被父母強迫著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地主,想著女兒跟了他定是吃穿不愁,可那地主竟是個變態的主兒,整日拿皮鞭抽柳絮兒,綁著柳絮兒不讓她出門,終於有一天,柳絮兒實在熬不過去,選擇了服毒自殺。


  地主看著柳絮兒那含恨的眼睛,慌了神,讓家僕在半夜裡連屋子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對外宣稱是自家娘子睡著時油燈不小心被碰倒,燒死了。


  你得知這個消息時,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個月,你是府尹,就算知道了內情又怎樣,那地主早就把一切證據毀的一乾二淨,你無從下手,只能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死不瞑目。


  大郎呀大郎,你告訴我之所以要栽種我是因為柳諧音為留,你想讓那柳絮兒為你留下,可是怎麼辦,這五百年來你那次重生不是我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忘了那柳絮兒,看著你站在我面前笑,與爹娘一起坐在我的庇蔭下乘涼說笑。


  你說,你為何還要砍我,是了,你定是不知道我是存在的,那不如就這樣,我化成一副棺木,你便在我懷中活著,永遠都不會死,陪著我,你說好不好呀,大郎。'

  那趙奕歡聽完便獃獃地盯著棺蓋,好像這女子所說的他都經歷過,永遠活著?不行,自家爹娘還在家等著自己,弟弟還未長大,自己答應過他等他長大了親自為他挑媳婦的,想著家人,趙奕歡哽咽著開口

  '絮兒?對不起,你說的事我並不知情,如今我只是趙家的兒子,並非是你口中的大郎,如今我爹娘弟弟正在家等我,希望你能放我回去,讓我孝順爹娘,等我回去后定會向鄉親們說明情況,讓他們好生待你,你看……'

  '也是,過了那麼久,記得這些事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了,你終究不是我愛的那個大郎,雖然還是同一縷魂魄,記憶卻是沒有了,罷罷罷,走吧……'

  趙奕歡睜眼,發現是自個兒屋,

  弟弟在門口張望,見哥哥醒了就朝門外大喊'爹,娘,哥哥醒了~'喊完跑到趙奕歡床前,嘰嘰喳喳地'哥,你終於醒了,你都發燒好幾天了,爹娘都急壞了。'

  發燒?原來自己沒失蹤嗎?

  趙奕歡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問弟弟那柳樹最後怎麼樣了?


  弟弟告訴他,那柳樹必定是成精了,在村民們把它砍下不久后就變成了一副棺木,把村民們嚇得扔下那棺木就跑了,誰承想那棺木竟發出了一道道白光,把那房屋,莊稼都給恢復成了原樣,村民們覺得這哪是禍害啊,明明就是個寶貝,就把它放在了村中的祠堂里,每日供奉著香火。


  '柳諧音為留,我願為你留下來,護你一世平安'」


  「宗公子,你這可不厚道啊,你自個兒都說了這棺木是要留在那村子護趙奕歡一世平安的,怎麼把它帶回來了?」青青瞪著宗既明,這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


  「我說青青啊,那事兒都過了幾十年了,趙奕歡早就入土了,這絮兒自然也不想再留在那傷心之地,我便給它抬回來啦。怎麼樣,關大小姐,我這故事還可以吧,可以許願了嗎?」宗既明似乎很期待這個小小的願望,明明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他自己都能辦到,偏偏到了關一一這兒就變成了個智障少年。


  關一一指使關大關二將那副棺木抬到裡間的院落里,讓他們將這副棺木種在院落里,囑咐完後轉頭問宗既明想要什麼願望,那宗既明轉了轉眼珠子,問她「這願望能囤積起來嗎?到時候我想要一個大的。」


  關一一心想能有什麼大願望,大不了就是幫他打敗他大哥,登上宗家的家主之位,便點點頭,讓青青記上一筆。


  宗既明搓搓手,一臉壞笑地盯著她,問「關關啊,你想知道那得道高僧說了什麼嗎?」


  「不想。」


  「真不想?


  」


  「不想,」關一一頭也不抬,懶得理他。


  「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訴你,那得道高僧說了,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嘿嘿,怎麼樣,我這故事精彩吧。」


  關一一愣了一下,「嗯。」


  是了,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說的不正是自己嗎?上輩子厭惡所有人所有事,這輩子才會讓她失了所有愛的人,眼前這人,怕是為了逗她,卻找錯了點吧,呵,倒也是個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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