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踏歌詞(上)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
唱盡新詞歡不見,紅窗映樹鷓鴣鳴。
……
春平湖岸旁,歌聲繚繞,唱的多是民歌。
每年九月九,春平湖都會聚集一大群未婚男女,他們隔岸而立,擁有天賜的嗓音,用歌聲吸引著未來的另一半。
此時正值秋的中旬,夏季里的燥熱還未完全褪去,樹梢上還有幾隻蟬在不停地鳴叫,惹得人心煩。
才剛過傍晚,白日里的餘熱還殘留在空氣中,只是這由遠及近的笑聲與嬌嗔是從何處而來?宛若銀鈴,讓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看看是誰家姑娘在此嬉笑打鬧。
問問下人,哦,又到一年九月九了,難怪如此熱鬧,那便收拾收拾,帶上夫人去春平湖湊湊熱鬧吧,當年夫人也是看上了他的嗓音才嫁給他的,不知現在的後生與他那時相比怎麼樣。
湖岸兩邊分別站著一群年輕男女,女的嬌男的俏,還未開喉就得到了一陣叫好聲。
蒼儀族民風開放,聽到叫好聲的年輕男女沒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更是抬頭挺胸,一臉的志在必得。
九月九在春平湖岸對唱情歌是老祖宗留下的習俗,已經流傳了千百年,在這天,不論是颳風下雨,蒼儀族的未婚男女都會聚在這裡,一展歌喉。
為何偏偏只有未婚男女?這又是一個值得絮叨的事兒了。
……
百年前,蒼儀族的百姓大多靠栽種農田為生,雖也有被外界吸引而被劃出族譜的族人,但大多數人都選擇留在這養育他們一方寸土上。
春平湖一直都是蒼儀族最熱鬧的地方,不過在百年之前並沒有九月九,登船頭的習俗。
春平湖很大,以往周邊都是農田,湖水可以直接灌溉到田中,為族人們省了不少力氣。
蒼儀族的族人最愛唱歌,在田中務農時不時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歌聲,曾有誤入蒼儀族的文人評價,「餘音繞梁三日而不散。」
九月九本是蒼儀族一年一度的對歌大賽,每個家族都會派出幾個代表前去參賽,雲家小女雲展舒打小就是雲家的驕傲,這不雲展舒但長得漂亮,唱歌也唱的美是家家戶戶都知曉的事,再加上雲展舒周圍總有那麼一群長得嬌俏的小姐妹,更是吸引蒼儀族族人的目光。
雲展舒生來就是有資本驕傲的,她不願聽從爹娘的安排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子,就對著爹娘撒嬌,雲展舒的娘本就不滿意這門婚事,要不是當年老爺喝多了,哪兒會在大街上亂拉人就定親的,沒想到男方的娘竟是個不要臉面的,每回上他家提這事兒,他娘就一屁股坐在自家大門口,開始哭爹罵娘,周圍的人一個個的都看過來時,雲夫人覺得自己都不能見人了,奈何雲夫人怎麼都抓不著男方的把柄,每回都被氣的想要吐血三升。
這次終於正當有理由退婚了,男方姓俞,是外來人,家中有點錢財,只是俞家兒子實在是個不中用的,勾結城中的富貴子弟逗兒蛐蛐,喝花酒,成天無所事事,俞老爺恨鐵不成鋼,想不能耽誤了雲展舒,可每次要去雲家退親,俞夫人就抱著他的腿不撒手,哭天喊地。他也試過偷溜出去,可每次都被俞夫人養的狗追殺,嚇得他再也不敢去雲家退親了。
這次雲夫人上門,提出了個要求,今年九月九的對歌大賽,若是俞公子贏了,雲家無條件地答應嫁女兒,還用雲家的千畝良田做嫁妝,但若是俞公子輸了,就退婚,俞夫人猶豫了,她知道兒子天生的五音不全,可雲家開出的條件實在誘人,便替兒子答應了下來。
「娘,你瘋了,兒子不會唱歌你是最清楚的,怎麼能隨便替我做決定,那雲展舒再過兩年就長成老姑娘沒人要了,到時候兒子再上門去提親,他們家還不是要乖乖地把女兒嫁給我。」俞晚舟氣的跳腳,蒼儀族族人哪個不知道雲展舒已經和他定親,到嘴的鴨子怎麼可能讓她飛了。
「可雲家說了,若是你贏了就會其他嫁妝,還會加上千畝良田,娘替你想過了,雲家說了只要你贏了這比賽就將女兒嫁給你,可沒說不可以找人代你,你莫慌,娘親把蒼儀族裡歌唱的最好的男子帶來,別急,雲展舒遲早是咱家的媳婦兒,你就樂吧。」
俞夫人剛說完,二人就痴痴笑起來,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的好日子就在不遠處向他們招手。
俞夫人用了一筆大價錢雇了一名青年,與他商量好了,等到九月九,他就替兒子與雲展舒對歌。
九月九,黃昏十分,各家各戶打開門,從門中出來的是一個個打扮好的姑娘夫人,還有不少的男人穿上平日里幹活時不會穿的族服,前往春平湖。
雲展舒身著一身綠羅裳,與幾位小姐妹嬉笑打鬧著前往春平湖,而俞晚舟帶著一名僕人,一直跟在她們身後。
等到對歌賽開始時,並沒有人衝上去去搶風頭,反而眾人都在起鬨著要看雲小姐與俞公子對歌,拗不過族人,雲展舒不得已往前一步,開始向對岸的俞晚舟唱道,「嘿~~,對面兒郎看過來哩~」
歌聲宛若黃鸝,可還未等雲展舒唱完,對面就傳來歌聲。
「嘿~~,對面娘子好俊俏呀~,嘿嘿喲,哥哥在家等你咯~」好生風流的話,雲展舒漲紅了臉,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對岸道,「俞晚舟,你真是臭不要臉,你怎麼能找人代你唱歌,不行,這不作數,有本事你自己來,躲在人家身後算什麼本事。」
俞晚舟輕搖手中的紙扇,對著雲展舒攤攤手,一臉無賴道,「我一直都沒本事,雲小姐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你……我們走,這人就是個無賴,流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走。」
「哎~,你要是走了可就是認輸了,娘子,別忘了回去準備嫁妝,明日我便去挑個黃道吉日抬你進門。」俞晚舟站在僕人身後,一臉壞笑。
「嘿~~,又到一年九月九哎~,欺男霸女年年有哎~,哎哎喲。」
這是從哪傳來的歌聲?清亮卻又帶些縹緲,就像微風吹到你的臉頰上,摸不到卻很舒服。
船隻由遠及近,一名身穿青灰色短褂的青年男子正拿著一根長長的竹蒿划船,將本是平靜的春平湖的湖水徹底打亂,同時亂的還有雲展舒的心。
「你是誰?別以為你這話裡有話本公子聽不出來,趁著本公子還沒有生氣,勸你最好快快給本公子跪下磕頭認罪。」俞晚舟昂起頭,用鼻孔對著青年說道。
「大家都知道雲小姐對俞公子並無男女情意,偏偏俞公子一直死咬著不放,好不容易這次的交易雙方都達成了協議,卻沒想到俞公子在最後耍賴找了個替身,這樣的氣度,實在不是男子應所為的。」
青年停下手中滑動的竹蒿,任船隻隨著水波晃動。
「你以為你是誰,敢對本公子這樣說話。」俞晚舟鼻孔都要翹到了天上,根本不看湖面上的人。
「在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民罷了,打擾了各位雅興真是對不住,在下只是希望俞公子不要再纏著雲小姐,否則,惡人自有天收。」青年重新划起竹蒿,卻沒想到雲展舒因為腳下一滑跌入了湖中,春平湖水深,一般的幼童都不敢在湖邊玩耍,連水性好的成年人也只敢在湖的邊緣洗衣服洗手,看著雲展舒落入湖中還隨著水波越漂越遠,一干人只能站在岸邊干著急。
雲展舒以為自己要死了,她自小怕水,姐妹們平時要教她浮水她都給拒絕了,沒想到這次竟落入了這春平湖中,真是天不留她。
感覺到有一雙有力的雙手箍住了自己的腰,但眼睛被水刺激的難受的緊,想睜都睜不開,那人似乎一直在拖著自己往上游,只是自己憋氣太久,肺中早已漲的難受,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上去。
「醒了醒了,大家退開一點,你們把小姐圍的太緊了,會讓她喘不過氣的。」
耳邊是丫鬟小蓮的聲音,雲展舒微微睜開眼,一些殘留的水珠滑倒眼角旁,難受地雲展舒又緊閉上了雙眼。
「小姐,您還好嗎?您可嚇死蓮兒了,蓮兒已經請了大夫,馬上就到了,小姐您可別睡啊,清醒一點,睜開眼睛看看蓮兒。」蓮兒的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雲展舒的臉頰上,因為眼睛還有些不適,雲展舒伸出手,往四周亂摸了一通才摸到蓮兒的頂。
「傻丫頭,我沒事,就是眼睛有些難受,等會兒你讓大夫給我好好瞧瞧,來,告訴我,是誰救了我?」
「是剛剛幫著小姐一起罵俞晚舟的那個漁夫,多虧了有那漁夫,不然小姐可就沒命了。」蓮兒的聲音有些哽咽,還沒有喘過氣來。
「他走了?」周圍沒有他的聲音,應該是走了。
「是。」蓮兒透過人群看到了已經遠去的漁夫。
他是誰?從何處而來又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