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戰舊習
接下來的幾日，吳明就跟夏冰雲呆在一起，天天飲酒、彈琴、下棋、作畫，真是好不快活。
吳明沉浸於此，是因為他要將舊習全部的引逗出來，要將自己的玩樂之心、浮華之心徹底激發出來，他要讓自己徹底陷入其中。
而夏冰雲，則是因為感受到了愛情之甜蜜。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兩人各有心事，卻誰都沒有提起。
這一日，兩人又在院中飲酒，飲到盡興處，夏冰雲提議畫一幅飲酒圖，將這日的快樂記錄下來，吳明也答應了。
微醺之中，吳明提筆很快，一張略有朦朧之意的圖畫就現出了輪廓。圖畫之中，一對年輕男女飲酒嬉戲，好不快活，好像圖畫之外都能聽到兩人的低語。
夏冰雲斜靠在吳明身旁，一邊磨墨，一邊時不時抬添上一筆，引得吳明驚呼連連。
「哎，我不是這樣的，你把我的鼻子畫歪了！」
「哎，這裡怎麼可以這麼改？這麼一改，搞得好像是少婦在哄自己兒子一般。」
夏冰雲則是不聽，還是時不時來上一筆。
「哼，我就是要這樣改，你的鼻子歪一點才好看嘛！」
「兒子？吳明，要不你就扮我兒子如何，想到這一點，人家就感到興奮呢！」
吳明看她一直搗亂，卻也並不是真的在意，反正這本就是兩人的遊戲之作。
不多時，這副畫完工，吳明打量其中，只見畫作之中，一對男女沉浸在歡笑嬉戲之中，眉眼之間好似有情意在傳遞一般。
「妙！妙！哈哈！」吳明大笑。
夏冰雲卻在旁邊看的痴了。
就在這時，吳明忽然一愣。
夏冰雲覺察到他的異樣，問道：「怎麼了？」
吳明臉上笑意消失，隨手將面前的畫板打翻在地，說道：「你走吧。」
夏冰雲訝異，慌忙將那畫板撿起來，連連問道：「吳明，你這是怎麼了？本來好好的，你又發什麼瘋？」
吳明臉上卻是如同冰霜一般，帶著怒氣說道：「讓你走你就走，問那麼多幹嘛？看到你就煩，趕緊給我滾！」說罷，吳明也不再理會夏冰雲，轉身走進屋中，反手將房門關上了。
夏冰雲則是僵在原地，腦中瞬間轉過很多個念頭，淚水也忍不住落下，正在悲傷落淚之時，她臉上卻又詭異地現出了笑容。
「如此也好，有這幾日的歡樂時光，我也該知足了。師傅想必快要回來了，吳明肯定是怕我師傅回來之後對付他，說不定還要對付他的家人。這樣也好……不過，吳明你放心，我一定會求師傅放過你。」
夏冰雲打定主意，也轉身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房門打開，吳明走了出來。他的臉上有著鄭重之色。
就在剛才，他腦中老道發話了。
舊習已經到了巔峰，玩樂之心已經將他徹底佔據，現在，是到了最終一戰的時候了。
「夏冰雲，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吳明輕聲道，「之前，你誘惑我，現在，我利用你，我們也算是扯平了。」
吳明對夏冰雲有沒有情意？這一點，吳明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就算真有情意，這種情意也要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不能陷入這種情意之中不能自拔。
……
接下來的幾日，吳明就在房間之中閉門修鍊。
按照老道所講，舊習已經出來，玩樂之心已經將他佔據，接下來，就要接受它們的考驗了。
這個時候，就要遠離玩樂。因為，在玩樂之中，你不會感覺到玩樂之心對你的控制。只有遠離了玩樂，這時候不能玩樂了，玩樂之心就會出來作祟，誘惑你去繼續玩樂。就看你能不能守得住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場艱苦戰役。
只是開始之時，吳明便已感覺非常難受。
舊習已經徹底湧現，玩樂之心已經將他佔據，這些日子他已經徹底沉入玩樂之中。而現在，卻要打坐，枯燥的打坐，光是進入打坐的靜心狀態之中，他就花費了好長時間，因為心中總是浮現出玩樂之時的畫面，很難靜下心來。
而這，才不過是第一步。
勉強靜下心，並不意味著就完事大吉了。就好像戰爭之中，不是佔據了城池就沒事了，還要好好防守，免得這城池又被人奪取。
吳明的心又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那玩樂之心，一部分是對於這玩樂之心的壓制力量，而最後一部分則是他覺知之心。
人，跟動物不一樣，動物也會有感情、有想法，但是，它們的感情和想法都太過簡單，所以，它們很難擁有覺知之心。
何為覺知之心？就是對自己感情的感情，對自己想法的想法。比如，你見到一個強壯之人，你害怕了，這是你的感情，然後，你覺察到了自己的害怕，覺得這樣不對，這樣太懦弱，這便是你的覺知之心。
吳明心中這三個部分，此刻玩樂之心佔據了大部分地盤，壓制力量已經近乎消失，而覺知之心則是龜縮在角落。
當吳明要打坐之時，玩樂之心便出來搗亂，吳明之所以能堅守，主要靠的就是覺知之心和壓制之心。
這兩部分雖然微弱，卻頗為頑強，被玩樂之心壓下去，又重新起來反抗。終於，玩樂之心暫且消退，這兩部分抬起頭來，使得吳明可以靜心修鍊。
可是吳明並不敢放鬆，因為他知道，玩樂之心只是暫且退去，而退去之目的，說不定是要糾集更大力量反撲。
果然，沒過多久，那玩樂之心就又出來了。
一個個美妙場景，一種種美妙感覺，一種種新奇想法，都在朝著吳明招手，好像對吳明說道：「別修鍊了！修鍊多枯燥啊，還有那麼多好玩的東西等著你呢，還有很多奇妙的體驗等著你去體會呢！」
一個念頭下去，另一個念頭又起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綿綿延延，滔滔不絕。
一時，它們如同野馬般奔騰來去。一時，它們又如同蟲子般一下子湧出來。
片刻之後，吳明只覺得疲累不堪。甚至，連他身上都開始發起癢。
而要解決這一切，很簡單，出去玩樂一番，馬上就可以消除。
可是，出去玩樂一番簡單，卻是等於對玩樂之心認輸了。
輸給玩樂之心？這是吳明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就算再痛苦，他還是忍受著。
實在難以忍受之時，吳明不得不又拿出了他的老夥計，皮鞭！
用一種痛苦掩蓋另一種痛苦，這是吳明想到的第一個辦法。
吳明抬起皮鞭，剛要朝自己身上抽去，腦中老道就傳來聲音：不可！
吳明疑惑：為何不可？
老道說：「你是要將它壓下去，還是徹底戰勝它？要將它壓下去，用這皮鞭便是。要戰勝它？那就直視這痛楚。」
吳明當然是要徹底戰勝它。將它壓下去，說不定哪****又會捲土重來。戰勝它，那麼就再也不用害怕。
於是他只能拋掉了皮鞭，繼續忍受這心中和身中的兩重摺磨。
吳明閉著眼，頭上開始出現汗水。
再過一會，他的身子也開始出汗。
又過不久，汗水如泉涌下，將他變成了一個水人。
「啊，我忍不住了，這樣下去，我會死掉的！」吳明覺得，他下一刻肯定就會忍不住跳起來，可是，到了下一刻，他還是坐著沒動。
「不行了，我口好渴，快渴死了，我不是向玩樂之心低頭，我只是去喝口水。」吳明自我安慰，他以為，下一刻他就會從打坐中起身，去美美地喝上一頓，可是，到了下一刻，他還是坐著沒動。
人，原來比他以為的，更能忍受。
……
不知過了多久，吳明只覺頭腦昏沉，玩樂之心還是不時對他拋一個媚眼，與此同時，他也困頓了，想要睡上一覺。他感覺眼皮都抬不起來了。
吳明頭一低，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間，恍惚來到一處仙境，周遭都是風流人物，有人在彈琴，有人在飲酒作詩，還有幾個美麗如同仙子般的女子在跳舞，雲霧飄飄，仙音渺渺。
「嗯？」吳明一抬頭，之前的場景全部消失，原來，就剛才那一小會的功夫，他就到睡鄉里走了一遭。
腦中傳來老道聲音：「好了，現在可以試試那皮鞭了。」
吳明也明白老道用意。之前不用皮鞭，是因為不想用皮鞭之痛把玩樂之心給壓下去。此刻用皮鞭，卻是用皮鞭之痛將睡意趕跑。
皮鞭揚起，一陣陣抽打，疼痛之中，吳明感覺清醒了很多。
於是，他扔下皮鞭，又盤腿坐好，開始修鍊。
……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之後的幾天也與這一天差不多。
這就是一場拉鋸戰，如果你退，那你就輸了。
吳明一直沒有退，一直在堅守，可是，原本充滿信心的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能堅守多久。
因為，太痛苦了。
不但是肉體痛苦，而且心靈也痛苦。
不是與明面上的敵人作戰，而是與自己心中的一部分作戰，他不敢有一絲鬆懈。一絲鬆懈，說不定就是滿盤皆輸。
幾天下來，玩樂之心一直沒有得逞，此時則是開始了一波又一波強烈衝擊，吳明這邊的痛楚很快就增加了好幾倍。
而在痛楚之中，他也越來越容易感到疲倦，動不動就要打呵欠。
「這樣可不行，」吳明暗道，「一，是這痛苦太過煎熬，恐怕我會忽然忍不住，二，老是陷入睏倦之中，一旦睡去，覺知之心也休眠了，玩樂之心就會引導我到夢中去玩樂，這樣同樣算是輸了。」
吳明想了一會，到外面找了兩個下人過來，將他綁在了床上。
「子時之前，不準給我鬆綁！而且，也不許告訴其他人，連太爺都不許告訴！如果我打瞌睡，你們就拿冷水潑我！知道嗎？」
兩個下人都蒙了！
他們不懂，小少爺這是要幹什麼！
可是，他們也只能照做。
吳明在繩索的捆綁之中打坐，他能感覺到，決戰的時候快要到來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一次，他一定要勝！
他這決心剛下了沒多久，玩樂之心就又朝他招手，吳明只覺身子里好似有數不清的蟲子爬來爬去，癢死了。
「不行，忍不住了！」吳明掙扎，想要起身。可是，身上的繩子捆綁著他。
「啊！」吳明只能發出一聲大叫。
旁邊兩個下人看著不忍，走過來說：「小少爺，要不，我們給你解開得了。」
吳明下意識就想答應，因為，他實在想要活動一下筋骨，可是，隨即他就想起這繩索捆住自己目的何在。
「滾！」他對兩個下人吼道，「我交代你們的，你們都忘記了？不到子時，不準解開，就算我讓你們解開，你們也不可解開，聽到了嗎？」
「是。」兩個下人低低答應一聲，退到了一邊。
吳明則是自忖：若是讓他們解開繩索，那個我，是被玩樂之心所控制的我，已不是真正的我！
所以，他早先做出的安排，連他自己都不能推翻。
……
又過了幾日，吳明病倒了。
每日與玩樂之心正面剛，他吃了太多苦，受過太多罪，身子終於撐不住了。
吳明躺在床上，家人前來探望。那兩個下人終究有些害怕，還是將吳明生病之事報了上去。
家人的到來，讓吳明感到一陣歉疚。
其實，他進行腦中老道這試魔之法，最怕的就是引起家人的擔心。
可是，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感，為了自己的強大，同時也為了確保整個吳家的安全，這試魔之法他是勢在必行。
家人來探望，他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家人解釋，也許，只有到他成為先天之境，家人才會明白他的苦心吧。
家人看他如此，也都沒有辦法，只能安排幾個下人盡心照顧。
吳明則是在病痛之中繼續與玩樂之心戰鬥。
……
又過了幾日，短短几日，吳明已經消瘦了很多。
可是，他的臉上卻是開始露出笑容來。
吳明已經戰勝了玩樂之心。
並不是說玩樂之心就此消亡了，而是，吳明能夠不被玩樂之心所左右了。
「玩樂之心，這也是我的心，可是，它為什麼不聽我的話？」此時，吳明則是在疑惑著。
吳明還有很多疑問，可戰勝了玩樂之心，他已經輕鬆了很多。
他感覺自己好像成為了一個全新的存在。
之前，玩樂之心雖然是他的一部分，卻並不聽他的話，總是給他搗亂。
可此時，他已讓玩樂之心俯首稱臣，他讓對方消失，對方就要消失。
這種能夠掌控自己心神的感覺真是太奇妙了。
「烈火出真金」，經過玩樂之心的鍛煉，他的心神更加強大了。
吳明一掀被子，起了身，驚得旁邊一眾下人慌忙圍了上來，紛紛勸解，「少爺，你的身子還沒大好，要多多休息啊！」
吳明卻是理也不理他們，朝著屋外走去，一陣清風吹來，讓他感覺倍加舒爽。
有多少天，沒有呼吸到這麼清新的空氣了？
「哈哈！」吳明一聲大笑，此刻，他感覺自己的病已經全部好了。
「去，擺上酒菜，少爺我要好好吃一頓！另外，將聽雨也叫來，那首新曲子應該也練得差不多了吧。還有，去將夏冰雲也請過來！」吳明吩咐著。
如今，他再也不是之前的他。
當初，他心神弱小，一旦接觸這些東西，就會沉迷其中，所以要遠離。
而如今，他心神已經強大太多，這些東西已經不足以讓他沉迷，所以，他並不需要忌諱。
他此刻的行為倒向是炫耀一般：「來啊，你不是厲害嗎？看你還能再讓我沉迷其中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