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一百四十一、葫蘆笙 下篇

  此處，乃是為王侯高官等尊貴看客，預留的特別入口。


  因為皇都多年繁華，世家豪紳，玩樂閑散，都成習慣，別看此處隱蔽，警戒森嚴，仍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這窈窕身影，立在側旁，遠離人群，顯然是不喜歡與人擁擠。


  還好，時辰不早，該進場的人員，大都已經進去，這身影方才裊裊走到門前。


  「您是……」


  為首之人微微躬身問道。


  能在此處守衛，當然不會是莽漢，見來者衣衫華貴，雖是紅裝，但氣度不凡，自是小心謹慎。


  那身影自腰間，掏出一個令牌，在守衛面前一晃。


  「呀——」為首守衛驚鴻一瞥，卻陡然一驚，立刻便要叩拜，卻被此人伸手托住。


  臨近之處，一股香風撲鼻。


  守衛們定神后，恍然明白，輕聲說道：「您請進。」


  那身影淡淡說了一句：「有沒有環境雅緻點的地方？」


  「有，有，我給您帶路。」


  交代身邊人幾句后，那守衛親自在前引領。


  游曲郎們高傲，不屑為凡夫俗子們盡心造屋，但久見官場沉浮，人世閱歷，當然也非死板迂腐。


  他們在音斗院內，最好的頂樓位置，以音法造就了十數間頂級包廂。格局典雅，視線良好不說，還有簡單音陣，可以隔絕大多雜訊，絕對適合貴人蒞臨。


  「我一會兒便派人來，您若有何吩咐……」


  「不必了，我喜歡清靜。」那身影嬌聲細語，卻不容人抗拒，揮揮手，便要將人攆走，「差點忘了，一會兒有個叫『小一』的傢伙過來，便帶到這邊。」


  「是，您安好。」


  房門輕輕關上，四周寧靜，恍若無人。


  那身影掀開面紗，露出艷麗容顏，正是林哲也。


  他簡單掃視包間，並無多少興緻細瞧，便直接走向樓台。


  隨著林哲也來到美人靠前，一股聲浪，登時撲面而來。


  此處向外探望，視線極好，俯視入目，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你這冤家，又在哪裡？」


  林哲也幽幽低語，目光在人群中睃巡。


  「找到蕭少爺了嗎？」


  小一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林哲也從容的回頭看他，憑欄依靠，嫣然一笑：「你來遲了。」


  小一不答，走到他身邊，向著下面望去：「哦，開始了。」


  林哲也白了他一眼，側頭過來，也向下面幾處擂台望去……


  「師弟，你這是……劍？」


  貝珠兒拿著那個又扁又長，恍如鐵板的傢伙，瞪圓了眼睛：「也就是師弟你驅使得動，我端著它，上台都只有站著。」


  「不過簡陋傢伙，之前讓人剛剛打造。」蕭羽微笑說道，「拿來唬人，可以嚇退一些對手吧？」


  「哼哼……」貝珠兒打量著巨劍上的字，臉色複雜之極，「可真唬人，你這上面……」


  「要開始了。」


  蕭羽起身，來到門口。


  「噹噹……」


  鍾音回蕩，人聲漸寂。


  音斗院的中央，巨大場地之上，朝中司儀充作主持，帶領一群中證，厚禮敬天地，燃香拜仙音。


  儀式之時，侯賽員站到了封高歌旁邊，低聲說道：「我的首場，便是對擂蕭羽——若真止步於此，可說丟盡臉面。」


  拍了拍他的肩膀，封高歌有些無奈，也有些勸慰說道：「時也運也。仔細想來，當年東川五鼎論法會上，他不過是初入二階三轉，如今想來，至多四轉巔峰，與你我相差無幾，拿出全力，誰說全然沒有一拼之力？」


  侯賽員露出苦笑，神色並未有多少好轉。


  當年不過二階三轉，便能大敗地音境巔峰修士，這幾年，蕭羽在修行界，雖算是銷聲匿跡，但怎也不會如何退步。


  兩人本便不善殺伐武鬥，原想憑藉境界音元壓人，怎也能進得複比，奪得更好名次，怎料到……


  儀式極為簡單，雖嚴肅，卻不隆重。


  顯然作為朝中禮官，司儀對此預選比斗，並無多少興緻或好感。


  參與報名之人極多，整個場內，分為十大擂台，輪番上陣比斗。


  這些擂台，都是以音法挪動山中堅石，打入些許低階音器，成陣鑄就，雖不比皇都之內，音尊真文立法，開闢空間，那般牢不可摧，但應付如今這些低階修士，還是綽綽有餘。


  蕭羽背著巨劍，登上己方所屬擂台。


  「嘩……」


  呼聲乍起，如在耳邊。


  工部之人，還有真才實學。音斗院的結構，正有一般聚音巧妙。


  中院一層房屋，是為參賽者們歇息等候，門口大窗，正對斗場擂台。


  而所有場外觀者，均自二樓席位，環立四方，足下有石砌台階，層層升高，俯視下方場地。上空望來，恰恰圍攏成為巨大喇叭形狀。


  所有笑罵喝彩之聲，聚攏放大，直送居中斗場。


  這樣一來，音聲嘈雜，或成干擾，或成輔助，全看場中修士之能，頗有拉大差距效用。


  蕭羽在台上，聽著自己這側觀者席上，發出巨大呼聲，微微一笑。


  「當——」


  巨劍落地，遮掩厚布飄落台下，露出劍上血淋淋數個大字。


  「唯我狼軍，縱橫無敵！」


  「嘩——」


  看見這些大字的觀者，先是一愣，然後皆是嘩然。


  「好氣勢啊！」


  「狼軍？」


  「我知道，是北方新近崛起的邊軍！」


  「聽聞，統帥是個凶神惡煞的大漢……」


  「這人名為蕭羽，難道便是他嗎？」


  「胡說什麼，他這般俊朗，哪裡像傳聞中那樣醜惡？」


  「聽說狼軍主帥，是叫狼軍星的……」


  「……」


  蕭羽紅髮如火，似乎都被觀者呼喊之聲，吹得飄起。


  台下貝珠兒，不知不覺間，笑得雙目如月牙彎彎。


  「這個師弟，本心修定到如此地步嗎？完全不受影響……」她瞧向對面遲疑上台的對手，自語說道，「只是這個對手，真是可憐了。」


  侯賽員本來便鬥志不足，如今看到蕭羽橫臂挺立，單手虛虛持握那巨劍，雖未再有猖狂之舉，但氣勢沉凝，非正面相對，不可體會。


  「狼軍……無敵……」


  侯賽員乾癟的雙腮，連連抽動。


  他看著那鮮紅凌厲的大字，彷彿被針刺雙目，心底不由自主翻騰。


  狼軍作為當下龍源皇朝，最為名聲顯赫的新軍，有志官場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蕭羽，你來參賽，難道是替人爭勢的嗎？」


  緩緩走到擂台中央，侯賽員咬牙切齒。


  這對他而言，更是壓力之上的一種侮辱。


  我們拚命擠入繁華名利場，你這邊卻肆意從容，憑什麼？

  「開始。」


  中證對兩人示意后，退到擂台邊緣。


  「不要欺人太甚！」


  侯賽員猛然一聲吼，自背後抽出一器物，霎時「嗚嗡」之聲，回蕩擂台。


  「葫蘆笙？」


  場外觀者，紛紛一愣。


  作為極為古老樂器，笙在人族心中地位，並不在任何樂器之下。


  清越、高雅，柔和，深沉……


  誰也想象不到，這個尖嘴猴腮，身形瘦小，其貌不揚的修士，竟能吹出如此美妙悠揚的樂曲。


  音入耳內，所有觀者只覺喉中瘙癢，忍不住便要隨曲高歌。


  蕭羽靜靜立在對面，毫無所動。


  他並不急於結束比賽，對他而言，這次預選，爭鬥並非主要目的。


  蕭羽拿出巨劍，既是揚威，也能挑釁對手，讓他們對陣之時，可以全力以赴。


  而他自己，則在其中享受，體味，鞏固獨自修行時的所得，自省難以察覺的缺陷……


  侯賽員的優美笙曲，傳遞到擂台之外，只余悠悠樂聲，其中蘊含的殺伐音元，實際都被擂台音陣隔絕。


  外人聽來沉醉讚歎，擂台上則是風雲激蕩。


  初擂台上中證，不過游曲郎門下普通弟子，修為小成，不算特別精深，雖有音器護體，卻仍被侯賽員笙音影響，只覺天地曼妙，忍不住露出歡喜笑容。


  笙曲影響聽者，是最簡單效用。真正具備威力，還是場中音元幻化，輕歌曼舞的幽幽人影。


  笙歌鼎沸，夜夜笙歌。


  自古起，笙已融入人族生活，成為一種符號。在億萬生靈口誦信念之下，匯聚強大的精神意志。


  侯賽員雖未至三階「陸地仙人」，但依靠笙配，施展威力，依然可以抵達幻音層次。


  除了台上中證，音斗院的高層樓閣之內，也設有幾處評判台，環繞中央。如今初擂甄選，無需高階評斷，當下坐的，都是與空弦黨關係密切，卻又閑散無事修士。


  正對蕭羽、侯賽員這方擂台的評判台中，一位容貌秀美的女修，忽然注意到了侯賽員的招法。


  「咦……這個修士，很是難得啊！」


  她探身向前，仔細聆聽音曲奧妙，點頭說道：「融入攻伐法度，不可小覷，對手若有不慎，便會落入塵念，百欲糾纏，鬥志全消……」


  「確實。」


  「那位道友長的丑，手段可是漂亮！」


  「……」


  左右有同伴連聲應和，也是有奉承之意。


  在他們身後，隔著一段距離，坐著個黑面長衫老者。在他周圍，站了幾個弟子般的人物。


  似乎聽到了那女修言語，本是閉目養神的他，睜眼望去，面色卻忽然古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