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一百四十二、刺殺 上篇
「嘖嘖，奇怪啊……」
這老者輕聲說道：「笙配音法的那位，境界穩固，音元醇厚——但看來，卻拿那位『無敵』對手，沒有任何辦法……」
侯賽員本人，此時也是越來越驚。
他的音元驅使，如海浪滾滾，不斷拍向對面蕭羽。然而蕭羽扶劍站立，除了紅髮飄揚，看不出絲毫窘迫，反倒饒有興緻的望著場中，那低吟搖曳的曼妙幻影。
見蕭羽只是承受，卻不反擊，似乎在對自己蔑視。侯賽員驚訝之餘，怒氣也是冒起。
「好啊，看你能挺到何時？」
笙音陡然一頓，只見侯賽員驀地拿開口中葫蘆笙，向前拋起，清幽笙音緩緩低發，整個笙斗似被托起，滴溜溜打轉，轉眼竟飄落場中幽影頭頂。
「嗚——」
笙音繼續，卻一改之前抒情暖語，發出雄健有力強音。
隨著笙音起伏，那幽影也發生變化，人型低垂，倏然化作一支孔雀樣貌，開屏招展。
「美極了！」
觀者和評判台上眾人，皆是發出一聲驚呼。
因為這個瞬間，絕影之絢爛，艷麗動人。
萬人情迷，呼喝讚歎，卻不知擂台之上，侯賽員已使出全力。
音元維持幽影，隔空共鳴，倚音三吐，只見那一剎那艷絕，轉瞬化作萬千碎玉，擊向蕭羽。
蕭羽終於動了。
他的巨劍毫無花巧，簡單斬折，竟因速度過快，留下殘影，爆出「噗——」的一聲呼嘯。
劍影血字模糊，竟似化為嗜血凶獸，硬生生切入面前萬道碎影。
「喀喀喀……」
幽影散落，破碎無痕。
驚艷眾人的美景，便在這一剎風華之中，消失不見。
評判台上，剛剛說出讚美話語的女修，忽然愣住。這短暫的艷美，轉瞬凋零，場景近乎凄慘，她被那轉折震撼，櫻口半張，許久說不出話來。
旁邊奉承的同伴，也是差不多的狀況。眼瞧著攻勢十足的招法，驀然便被中止，那種憋悶，噎得人胸口難受。
蕭羽這一劍后，卻又是後退。
因為擂台之上，笙音復起。
「嗯？」
侯賽員幾乎本能的運轉音元，這才發現，音法被破，自己竟沒有多少反噬傷害。
「他留手？故意？戲弄……」
侯賽員心頭煩亂，無法判斷對手意圖，唯有驚疑不定的持續施法。
因幽影破碎，倒飛而回的葫蘆笙，繞著侯賽員的周身旋轉，高低起伏的音律，形成一股幽風，卷盪之間，再又生出了一個曼妙身影。
從場面上看，似乎侯賽員越挫越勇，重新佔了上風。
女修自驚訝中恢復，又是傷心，又是惱恨，咬牙說道：「方才許是意外。這樣的氣勢，這樣的招法，低階之中，怎會有人一招可以破之？」
「師妹說得極是！」
「該是巧合！」
「那蕭羽持劍逞狂，根本沒有施展修士音法，不會純為低階劍配吧？」
「極有可能……」
「……」
后側那黑面老者，聞得幾人議論，眉頭漸漸鎖起。
再看場中的侯賽員，經歷之前絕招被破這般打擊，明顯開始急躁。他的笙音曲樂依舊悠揚，但落在蕭羽耳中，自辨出優劣變化，當然更加從容。
這邊擂台的花團錦簇，優美曲聲，越加引得更多觀者，對著這邊注目，慢慢涌到此面樓台。
「呵呵……」貴賓包間的林哲也，忽然發出嬌笑，「瞧瞧，那個猴子上躥下跳，偏偏有如此吸引人的曲樂，彼此相伴，應和齊鳴，像不像街頭賣藝？」
小一瞧了瞧他，淡淡說道：「少爺不動如山，這才映襯得可笑吧。」
「嗯……」林哲也美目一轉，笑著說道，「也許，之後該問問那人來歷，叫皇帝招進宮去，定能搏得日日歡聲笑語。」
「那是修士。」小一冷冷說道，「怎麼甘願為人取樂？」
林哲也說道：「若真清修，怎會參與此預選，與紅塵俗子爭奪？」
小一閉口不言。
擂台上。
侯賽員的汗如雨下。
他已然悲哀的發現，自己真的成了眾目睽睽的丑角。
根本對蕭羽無能為力的他，再是努力，也不過是嘩眾取寵一般的跳樑小丑。
晚冬的陽光，自音斗院頂，那圓形頂口射入。
侯賽員後撤一步，正好直面那陽光，而蕭羽高大身影，背光傲立，臉上有陰影模糊，看不出真實神情。
這一瞬間，在侯賽員眼中，唯有那巨劍血字，清晰無比。
縱橫無敵！
震撼，絕望。
喪氣，不甘。
憤怒，瘋狂……
侯賽員心頭，陡然掀起萬丈波瀾，無法抑制。
「嗡——」
不知何處而來，一股梵音悠悠飄入侯賽員耳中。
他的無名戾火，如被冷水澆撲，倏然而滅。
「……嗯？」
侯賽員有些痴愣，眨眼之後，擂台已無任何聲息。
「第一回合，蕭羽勝。」
中證的聲音，拉回侯賽員的心神。
「我……你……」
侯賽員張口結舌，不知所云。
看著蕭羽微笑身影，他心頭震撼，無以復加。
這是什麼境界？！
一念音起，一念音滅，一念渡我，一念自在……
「真是沒想到。」
評判台上，看著躬身施禮的蕭羽，女修大為惋惜：「一直佔據優勢，竟被判為敗者。這些中證，是否有些欠妥？」
休息間隔，極為短暫。
與那女修同般想法的觀者，還在場外議論紛紛，但擂台之上，一動一靜的兩人，已是進入第二局的對戰。
狂風。
雨打花枝。
幽影不再輕歌曼舞，而是化作雷公電母，隨著笙音，節奏激烈，星移斗橫。
侯賽員是拼了全力，完全不再顧及自身防禦。
他算是明白，自己與蕭羽，根本不是一個層級所在。
女修似乎看到另一種美感，神情也有些興奮，低語說道：「明快激揚，如洪流暴雨，這種笙法驅使，可說罕見。只是，那個狂妄對手，能堅持到何時？」
蕭羽在狂風暴雨中，屹立不倒。
不過，看透對手音法的他，也不再繼續純粹的受打。
「嗚——」
巨劍緩劈慢划，看似簡單之極，但帶起的呼嘯，直能震蕩周遭，影落魂傷。
每一回擊，都讓侯賽員面色大變，無奈後撤。
每一劍吟，都令笙曲被斷然劈折，艱難再續。
「沒用嗎……」這場比試，侯賽員已徹底放棄，但作為野心圖謀的修士，他可不會甘於一直丟醜。
在強者面前崩潰頹廢，無疑是最令上位者不齒表現。
慶幸於蕭羽的手下留情，侯賽員咬牙堅持，努力展現自己的頑強不屈。
笙曲彎折，別有凄美。
在堅持中，侯賽員慢慢發現，這頹敗感，這羞辱感，不僅僅是折磨，更是一種磨礪。
放下負擔，換個角度，一切都是不同。
蕭羽的一招一式，嘯音驚魂，大巧若拙，奧妙無窮，只需明悟半分，都會令他生出別有洞天之感。
侯賽員一點一點，開始成長。
比試，逐漸變成了討教。
只是，侯賽員之前耗費的太多音元，終於讓他有心無力，無法繼續堅持。
看出對手的境況，蕭羽揮舞巨劍，決定結束。
便在此時，似乎心有靈犀，侯賽員陡然運起餘力，再度施展起方才的孔雀開屏。
這是他的得意技，可說是最為純熟音法。
當然，在周圍觀者看來，此招，也是最為絢爛精彩。
「好美……」
女修輕托香腮，痴痴望著擂台。
侯賽員的樣貌，已經不再那麼重要。
能夠施展出這樣艷麗音法的修士，定然有更多奇異絕倫的手段，讓女修們全神貫注。
蕭羽抬手。
他完全無視這觀賞性十足的歌舞，一劍呼嘯，直向侯賽員而去。
那不是要害。
但那是音元最厚最強之處。
蕭羽知道，對手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
侯賽員懂了。
他在劍音吞吐之前，停下了施展。
幽影消散。
葫蘆笙，恰恰落在巨劍之上。
巨劍的劍尖，則指著侯賽員的前胸。
兩人對視不動。
場外觀者，屏住聲息。
「我輸了。」
侯賽員慢慢後撤，葫蘆笙悠悠飄回他的手中。
「承讓。」
蕭羽收劍，微笑施禮。
「嘩……」
只是片刻后，無聲的觀者再度嘩然。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便是那絕美開屏雀影，團團包圍了蕭羽，彷彿下一刻，便要將其吞沒。然而轉瞬間，一切皆消，便如第一局的反轉，只是更加凄涼。
觀者是不滿的。
因為與那美輪美奐相比，蕭羽出手，實在太過平淡無奇。
對比，凸顯違和。
愛美之心，讓生靈趨向盲目。
「第二局，蕭羽勝。」
「晉級！」
隨著中證出言，結局已定。
三月開初，雪過天晴。
太尉嬴魋，在府內大宴賓客，邀請函也是發到了絕大部分京官手中。
狼軍星這位平南將軍，同樣也獲得邀請，前往做客。此事稟明皇帝之後，傳旨下來，出入禁令暫時廢止。
蕭羽在音斗院中，參與預選擂比，狼軍星便只帶了小明、計飛和幾名部下，一路緩緩策馬，向著太尉府而去。
杜露絲如今雖是狼軍都尉，分屬狼軍星管制，但除了蕭羽，幾乎沒幾人敢使動這位彪悍女將。
因此當杜露絲說要留在驛館，與蕭黑做伴時，狼軍星自去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