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神來之筆的郭年
徐江南跟著蕭隕一行人,寧求安,不求快,這一路上走走停停,不覺得風塵僕僕,反而是愜意,如果到了夜間,趕到鎮子,便休息在客棧,如果還在郊野,便生了幾處篝火,天當被,地當床,裹衣而睡。
蕭隕對徐江南的印象不錯,一個可能是年紀比較小的緣故,又算是半個老鄉,另外一個就是徐江南的寵辱不驚,先前身後那兩個大俠的倨傲他自然也是看在眼裡,而徐江南則是表現了一副與年紀不合的心平氣和,不嬌不橫的氣態他瞧著也是暗自點頭,是個老道的走江湖,只是他依舊不認為徐江南會有多大的本事,尤其是秦破沒有半點躍躍欲試的姿態。
秦破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老江湖,從涼州那塊一道過來的,後來門庭冷若,日久見人心,秦破並沒有跟那些個白眼狼同流合污,反戈一擊,而是背著槍默默離開。
直到後來蕭隕做起了皮毛生意,第一次遇險,說來可笑,劫掠他的不是那些個山賊,而是在他家吃喝了數年的門卿草莽,俗話怎麼說來著?窮人在十字街頭舞十把鋼鉤,鉤不到親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槍棍棒,打不散無義朋賓。
蕭隕赫然就是如此,平白無故的養了數年,到最後還養出了個深仇大恨,當時瞧著那些個面相醜陋的所謂江湖俠士,他是滿口黃連,冷暖自知。不過幸好,也有些個有情有義的,秦破就在之中,還有幾個眼熟的俠士,這心才沒涼到底,有些回暖。
幾番纏鬥下來,各有傷亡,那伙白眼狼眼見沒了機會,也都漸次退匿在周邊樹林裡面,秦破等人也沒去追,蕭隕嘴唇囁嚅,最後還是說出了挽留的話,只是最後,只留下秦破一人,其餘的俠士都是抱個拳,說了幾通感謝這些年收留的套話,裹好傷口,第二日便離開了。
蕭隕自覺沒有那個臉再提,畢竟是自己將這夥人掃地出門,五大三粗的漢子紅著臉給了每人一筆不大不小的銀錢。
給秦破的時候,秦破沒有接,也沒給蕭隕太多尷尬的時間,僵著臉說了句管夠飯就行。
後來蕭隕才知道,這秦破是喜歡與人切磋較量,有時候見到比拼的校武台,也是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姿態。
郭年也是,窮酸落魄,提著刀,但丟下了些許臉面,早些年拋頭露臉的在各個校武台上為那些黑心賭坊出過力,賺些錢財,也闖出過不大不小的名聲。
前些個日子遇見秦破,針尖對麥芒,對拼百招之後,力有不逮,稍遜一籌,不過場外的蕭隕卻是看的既是膽戰心驚,又是酣暢淋漓。
最讓郭年生氣的是秦破挑飛他的刀之後,一槍立在他面門上,一句兄台好身手的客套話都沒有,徑直說了句你輸了。然後收槍歸了商隊,乾淨利落。
郭年原先是以為這個持槍漢子瞧不起他,怒火中燒,撿起刀轉而再求戰,秦破蹙了下眉,說了句,累了。然後閉上眼老僧坐定,拒絕了。
郭年是真的生氣,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般,脾氣上來了,也是一副老大爺的樣子,不走了,就是跟著要較勁。
蕭隕也是喜不自禁,不就是再加一個武功高強的大俠,他本就喜歡這些個能飛檐走壁的大俠氣派,也想著做個快意恩仇的遊俠兒,就是可惜了,一直不得其門而入,不知道散了多少財,請了多少棍棒刀劍的師父,一個個說他骨骼清奇,必是練武奇才,可能是三人成虎吧,他也真信了。練到最後上了校武台,十個回合不到,便被踹了下去,自此之後也就沒有耍過那些泛著寒光的東西。
不過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夢還在,喜歡那些個兵器槍劍,各式各樣的都有收集,他也知道奇貨可居的道理,都不是真的寶貝,像模像樣的仿製品,後來可惜了啊,遼金南下,全扔在了涼州,心痛的一塌塗地。
後來在西蜀道娶了個清倌人,聽說有個窮書生是她恩客,但他不計較過往,一眼就看中了,就此落戶心安,刀劍什物也不收集了,她說見著心慌。
這幾載下來,安定是安定了,錢財也多了起來,接濟天下做不到,但是像郭年,秦破這種還是願意花些身外之物。
秦破原本也就喜歡切磋武技,郭年跟在隊伍里,在他休息的時候,時不時討教一二,他也不藏拙,隨便挑個空地什麼,就能切磋起來。一商隊的門外漢,見著天花亂墜的招式,自然是滿堂彩,秦破不善言辭,每次贏了之後,瞧著滿商隊的奉迎話,也是不知道怎麼回應。
今日夜間,還沒趕到前面的鎮子,一干人等在路旁找了塊空地,各自為營,起了篝火,像個圓圈。
蕭隕往其他幾處篝火處打了個招呼,押著貨物的馬車在眾人中間的位置,
郭年隨意吃了點東西,在李安城呆了幾天,手癢難耐,如今一出城門,便按捺不住,找上了坐在徐江南對面的秦破,扛著刀,一個蛤蟆蹲的姿勢呆在那裡,也許是不打不相識,這幾次三番的架打下來,倒也熟絡了幾分,同秦破交談的時候,也是趁機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徐江南,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徐江南像是沒看到一般置若罔聞,低著頭,看著噼里啪啦真燃著的篝火,將身上的乾糧拿了出來,隨意折了根樹枝,串著架放在火上。倒不是徐江南自作清高,這樣的情景,若是貿然上前開口,指不定會貼個多大的冷屁股。
而秦破則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沉默寡言的性子跟長相很是搭配,自顧自地吃著手上的餅,也是慢吞吞,細嚼慢咽。好一會總算是吃完之後,拍了拍雙手,又在大腿處袍子上摸了兩把,這才起身,提著放在身邊的槍,跟著郭年往道路中央去,道路還好,夜間也有月亮,倒不至於黑燈瞎火。
徐江南約莫是覺得可以了,將樹枝撤了回來,也就是這時候,蕭隕巡視安排好之後回來,也是一提衣袖,就在徐江南旁邊坐下,興緻勃勃,瞧不出半點最初的沉穩樣子。
徐江南笑了笑,將乾糧捏成兩半,給蕭隕遞過去一些。蕭隕也沒看是什麼,只顧瞧著相約到街道的兩人,伸手接過乾糧,隨意咬了一口,一邊嚼著,一邊用肩膀聳了聳徐江南,笑道:「徐老弟,你不去耍耍?」
徐江南也是咬了口乾糧,然後搖搖頭苦笑道:「蕭大哥,瞧著這兩人的樣子怎麼也要比我厲害的多,這話可是有些為難小弟了。」
蕭隕聽言哈哈大笑,在徐江南肩膀上拍了幾下,然後將聲調放了下來說道:「別喪氣,你哥哥我像你這麼大那會,差不多也就摸個槍桿。」說完也是一臉羨慕神色的看著緩緩走向道路中央的兩人,繼續說道:「可惜了,到現在連槍桿都不敢摸了。」
落寞神色一閃而過,蕭隕轉頭看向徐江南,愈加輕聲,生怕那道路上的兩個人聽見一般,「徐老弟,你看好誰?」
徐江南不解風情的搖搖頭。
蕭隕還道是徐江南不敢說,怕得罪人,想到此處的時候。蕭隕自己也是一笑,剛才自己的作態分明也是怕得罪人,也沒再提,反而說了這一路上的結果,「最開始遇見郭大,郭少俠的時候,他跟秦破切磋了一番,稍遜一籌。」蕭隕似乎是覺得大俠的大字跟郭年的身材有些不符,再加上蕭隕比郭年又痴長几歲,便改了口,然後帶著有些欣賞的口吻說道:「不過這半載以來,他們時不時也交手,到如今,各有勝負吧。」
徐江南聽著這麼一說也是饒有興緻的看著兩人,旗鼓相當的兩個人,若要取勝,自然會有一個人有妙招,這是他有所期待的。徐江南正想著開口。
蕭隕搶先興奮說道:「正戲來了。」
徐江南聞言也是看望路中二人,只見二人站定之後,郭年提刀先上,有些氣勢,不過在領教過平王府霍統領的那如岳如山的刀勢之後,這個難免就顯得有些小巫見大巫。
刀槍相接,郭年刀勢有些疾,沾槍而下。
秦破見狀鬆開一隻手,變成單手提槍,再順勢一轉,另一隻手一松,等刀勢一過,側身握在槍身五尺處,再順手往前一送,直呼郭年的命門。郭年側頭躲避,收刀之時,手腕一轉,刀身嗡鳴,盪開長槍,躲開秦破的攻勢。
這一系列的攻守轉換也就是在一個呼吸之間,場中的兩個人面色平靜,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場外這些漢子,卻是已經湊上前來,一個個手心捏緊,皆握了把汗。
蕭隕更是目不轉睛,也不知道是篝火的緣故還是這一番驚險的交手屏氣的原因,臉上紅了一片。
不過徐江南瞧著場中已經開始第二次激斗的二人,也是覺得有些可惜,瞧著身手,估計也都有五品的樣子。不過像這等人,江湖裡太多,要上六品這是個坎,就同師父領進門一般,要找到這個門不容易,等入了門,體內衍生真氣之後,便是修行看個人了,再到九品,更是誰都幫不了的登天路了。
秦破持槍而守,本就有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郭年提刀而攻,百招之後沒有進展,估計是有些心急,刀勢更為迅猛凌冽,但急於求成,章法套路上就難免顧此失彼。
在周邊漢子眼裡,估計是覺得如今郭年佔據上風,是想著乘勝追擊。
只有徐江南見了此狀微嘆了口氣,知道此招過後,這郭年後力未絕,新力未生,怕是要落下風了。
果不其然,一刀掠空,秦破趁他收刀之際,旋轉槍桿,紅纓似血,就像攻城拔寨一般槍槍直取險地。
郭年心知不妙,身影急撤。
秦破這會沒有盲目保守,一腳重踏,徐江南都能見到他腳邊灰塵揚起的狀況。只見秦破單手握住槍尾,槍尖卻沒有絲毫紊亂,手風一震,槍影頓時凌亂。
徐江南又是一嘆,這郭年怕是要敗了,只是才一會,徐江南便眼前一亮。
只見郭年將刀身豎起,槍尖瞬至,鏗鏘聲清脆如鈴,秦破指尖一旋,驟然發力,竟然將刀身傾頂彎曲,可見霸道。
也是這時,郭年握刀的手陡然一松,全然不顧性命一般。
秦破一愣,但也沒停留太久,力道傾瀉,大刀飛出,他驟然收力,槍尖抵著郭年額頭,郭年的劉海向後倒飛,露出並不整潔的額頭。
也是收力的同時,利物劃破衣物的刺耳聲響起,秦破覺得胸前一涼。
原來郭年鬆手之後立即握住了系在刀柄上的紅綢,借著秦破的力道,再迴旋折回,劃破了秦破胸前的衣衫,不過還好,見著他握絲綢的位置,怕也是收了手,不然可得見了紅。
徐江南都覺得最後一刀冒險到了極致,更別說那些個門外漢,一個個目光獃滯,等到郭年和秦破各自回到篝火堆旁,才回過神來,一臉驚嘆神色。
秦破提著槍回到篝火堆之後,面容平靜,面色有些紅潤。
而郭年側身走過的時候,則是面帶些許得意神色,顯然最後急中生智的一刀讓他很是滿意。
徐江南抿著唇,沒有說話,也是有些驚嘆意味,最後這一刀是真正的神來之筆,必輸的局,到最後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局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