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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趁火打劫

  衛澈出門以後伸了個懶腰,緊接著下人就走了過來,湊到他跟前說幾句悄悄話,衛澈面色不改,瞥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依在欄柱旁邊的中年男子,微笑說道:「前輩怎麼稱呼?」


  面容溫和的抱劍男子對這個衛家後輩也有不少好感,一個本身就是江湖中人,撇開衛家的聲望不說,衛澈孤身來金陵的膽色就很入他的眼,溫和笑道:「姓江。」隨後又補充了一句,「龍江的江。」


  衛澈愣了一下,龍江位在西蜀道,之前不出名,不是什麼人傑地靈的地方,可幾十年前飛出一隻金鳳,那才開始叫人上了心,而且面前人投桃報李的補充,衛澈也少了點戒心,他們這些人心裡都清楚,西夏的天子是天子,皇后是皇后,入了一家門,是不是一家人還得二說,畢竟二十年前的太醫院命案一事還得商榷,皇后究竟怎麼死的都在不言中,他能撇開與陳錚的關係自然有著示好的意思,衛澈也不會拒人門外,面色一恭,輕聲說道:「江前輩。」


  恭恭敬敬一句話值不了多少錢,這些人的舉手之勞那才是可遇不可求。


  江莫微微點頭,瞥了一眼院內小亭的人,用劍點了點笑道:「去吧,我就不叨擾了。」


  衛澈面色感激點了點頭,朝著小亭過去,他與徐江南一般,江湖一行他的感觸可能不及徐江南,但知道分寸一事,飯得一口一口吃,路也得一步一步走,眼下自己的身家性命還在小亭那人的手上,萬事得有個輕重緩急,月下留才的事在他這裡只會是得不償失。


  等入了小亭,見了一人,衛澈雖說有些出乎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來人不是陳錚,而是那位前些日子出了城的青衣宰相,納蘭天下,衛澈拱了拱手,不待納蘭招呼,正襟坐下,對於納蘭,其實他見到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就上庭的時候見過幾面,所以印象也就停留在市井傳聞的那裡,才歸才,運氣成分居多。


  只不過在衛澈眼裡,說是運氣,不如說是眼光,徐暄身死,大位空懸,為什麼就一個黃門上了位,而且是當了整整五年的黃門上了位,衛澈給這位青衣宰相倒了杯茶,然後笑道:「納蘭學士怎麼有時間來找小子。若有事,找人捎句話,小子也好沐浴凈身,登門拜訪。」


  納蘭抬頭看了一眼衛澈,清淡說道:「我給你名剌,你敢上門嗎?」


  衛澈眼也不眨的笑道:「不敢,朝廷盯著小子的人不下五十,就算大學士有心相保,可雙拳難敵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小子這條泥鰍,還不得被人生剮活剝了去?總得考慮下後路,免得被人卸磨殺驢。」


  納蘭沒覺得衛澈微帶江湖氣息的直白話語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衛澈有意思,低頭喝了口茶,喃喃說道:「卸磨殺驢?你爹衛玦是只似羊非羊的狐狸,倒了你這裡倒好,反倒成了鷹。」


  衛澈只是一笑,喝了口茶,右手摸著左手的拇指指甲,不說話,等著納蘭的下文。


  只不過等了許久,納蘭還是未曾開口,衛澈恍然說道:「風月場所不談廟堂事,是小子唐突了,要不學士尋個地方?」


  納蘭笑了笑唏噓說道:「哪有這種說法?江湖朝廷,能分得一清二白?徐將軍當年白雲樓上不也是跟李閑秋落子喝茶,有句話說的好,坐地起價,就地還錢,這二者還得有個先後順序不是?」


  衛澈點了點頭,「有理,小子的底線學士大人自然知道,就是活著,能回西蜀道守著祖輩的那點基業更好,金陵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就是可惜了,山好水好不單單是活人的好地方,也有可能是埋人的好地方。」


  納蘭抿了口茶說道:「繼續,這一點我可以答應你,金陵會死人,可死的是朝廷的人,北齊的人,都說百姓是朝廷的基業,江湖又何嘗不是,死一個衛家子不打緊,可衛家子死在金陵,江湖亂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衛澈笑道:「納蘭學士還是痛快,那小子就繼續說了,學士此來的用意衛澈也懂,無非是我出人出力,幫學士肅清西蜀道,這是小子的資本,原本先生讓小子來金陵,無非是想架空衛家,然後扶持出一個傀儡來掌控西蜀道,我也可以猜猜,不是林家,應該就是韓家,不過現在韓家沒了,底子被吃的一乾二淨,幾十年幾百年的元氣大傷,至於林家,林出野是個無利不起早的狐狸,即便有心抬林墨上位,事關朝廷,他也該過問過問,沒見到肉,就想著驅虎逐狼,空杆子生意他定然是不會談的。」衛澈十指互掐,看著納蘭笑道:「不過大學士,我不答應,是一條死路,我答應下來,是死是活不一樣是你們說了算?既然是江湖規矩,小子想活,所以只能帶著誠意,可如果朝廷沒有誠意?那小子豈不是竹籃打水?且不說朝廷磨刀在前,就光李渡城一事,小子也不得不防。」


  納蘭點頭實誠說道:「起先朝廷是有制衡衛家的想法,林出野胃口太大,總不能衛家倒了,又起來一個林府吧,前門逐虎,後門引狼,再者他老眼瞧人,沒看出衛玦的心裡錦繡,不然朝廷也不至於找上你,當然其中也有你家老丈人的關係在內,至於李渡城一事,是盆髒水,不然李安城王府一事,也就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衛澈恍然大悟哦了一聲,嬉笑說道:「我還當是因為為了穩小子的軍心,騙我入金陵。」


  納蘭反問說道:「若李安城后,朝廷對衛家下手,你還會來金陵?」


  衛澈眨了眨眼說道:「『衛澈』會來,但我不會。這是跟朝廷學的,整個金陵見過小子的都不認識我。」


  納蘭微微一愣,緊接著暢懷大笑,搖著頭說道:「滑頭,天大的滑頭,衛家魄力大啊,四年砥礪,換一個脫胎的衛澈,衛家大賺。」


  衛澈張口潤了潤唇,繼續說道:「這事說出來也不打緊,那人在我出衛城的時候已經在衛府了,換句話說,即便我沒活著回去,『衛澈』還是能活著,只不過換了一種活法而已。」


  納蘭收斂起笑容,感嘆說道:「世家連綿千百年是有道理的,要論手腕心狠,江湖世家當屬第一。」


  衛澈雙手按在腿上,輕笑說道:「大學士,衛家的誠意到了,是不是該讓小子看看朝廷的誠意?」


  納蘭嗯了一聲,醞釀了一會盯著衛澈開口說道:「當朝駙馬。」


  衛澈聞言眼裡精光一閃,繼而又是柔和下去,他沒想到這位大學士會有這麼一道說法,但不得不說這是最為有誠意的一個做法,駙馬一事一旦宣告天下,他自然就安全了,死一個衛澈不要緊,死一個駙馬那才是大事,嚴騏驥想用這件事拉他下水,他沒想到納蘭也會用這件事來拉他上船。


  衛澈沉吟了一會,搖了搖頭,繼而盯著納蘭說道:「大學士是故意的?」


  納蘭笑著說道:「衛公子此言何解?整個西夏也就這麼一位金枝玉葉,難不成這還彰顯不出朝廷的誠意?」


  衛澈聞言也只能暗罵一聲老狐狸,整個天下不怕死的人很多,敢點這個頭的人也很多,偏偏不能點頭人當中就有他,誠意歸誠意,可點不下這個頭,不一樣是鏡花水月?到頭來,整個西夏一樣是空手套白狼,至於不能點頭的原因,其實彼此心知肚明,卻不能搬上檯面。


  只不過衛澈對納蘭的態度和對嚴騏驥的態度截然不同,嚴騏驥不一樣,是想用此事讓衛家首當其衝,成功與否暫且不論,但結果肯定與陳錚水火不容,但納蘭開口,說明此事有的商量,說句不好聽的,姓嚴的在衛澈眼裡就是個看家護院的奴才,納蘭才是天子近臣,二十年聖寵不衰,誰的大腿粗,他還是能分清楚的,再者還有,跟陳錚談生意他能坐地起價,跟那位嚴尚書談,他就算想趁火打劫,也看不起嚴騏驥的那些家底。


  衛澈眯著眼笑道:「真給?」


  納蘭閉眼嗯了一聲。「真給。」


  衛澈搓了搓手笑道:「還是算了吧,這位金枝玉葉就你們供著吧,衛家家小廟小,可供不起這尊菩薩。而且我衛澈就是一個出身好了一點的普通人,隱於市就夠了,先生就別把我往浪潮上推吧,怕死。」


  納蘭睜開眼,端著茶水說道:「既然你覺得是交易,開個價,只要公道,朝廷還是能答應你的。」


  衛澈瞥了一眼納蘭,又看了一眼天邊的魚肚白,有些譏諷說道:「公道?十年前可能我還信,走了趟江湖就再也不信這兩個字了,有私慾只能稱人心,沒私慾的才是公道。


  你們想要衛家做牛做馬,給西夏看家護院,也不是不可以,給我一個名頭,告訴我幾件事,衛家保西蜀道四十載無憂無災。這筆買賣如何?」


  納蘭掀開茶杯蓋,熱氣氤氳成珠迴流茶杯,沒急著喝,也沒急著答應,微笑說道:「說說看。」


  衛澈雙手放在案上,朗聲說道:「自秦周開始,異姓王者,定有開疆擴土之功,此事算是古訓,衛澈不才,但求一王,如此也就能名正言順。這事允了,後面的,都好說。」


  納蘭聞言不驚不怒,不急不緩,只是低頭喝茶,卻如仰頭飲酒。


  與此同時,背後一道寬洪聲音響起。「准了。」


  衛澈臉上笑容頓時斂去,側過頭,卻是挺直了腰桿望著來人。


  陳錚一身武夫便裝,雙手覆在身後,望著衛澈,臉上一副瞧不出真假的笑容,緊接指著衛澈笑道:「這個王爺不給你,別說西蜀道,就連西夏,也岌岌可危了,四十年,夠了。」話語一落,陳錚又是打趣說道:「內秀於心,跟你爹一般性子,不錯,不過做法是不是有些乘人之危了啊,哈哈哈……」


  衛澈微躬了下身子,笑著說道:「聖上說錯了,在江湖,臣這個不叫乘人之危,這叫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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