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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家書

  其實也不用刻意尋找,徐江南和衛敬上山還沒一會,便遇見了原來貶謫此地的北騎軍官,只是如今跟往常見到的士卒不一樣,幾位年近半百的老人身上沒有盔甲,沒有佩刀,也沒有騎著戰馬,只不過見到徐江南的第一眼,數人齊刷刷的將手擱在胸前,另一隻手懸在腰間,像是握著劍柄,臉上黢黑一片,眼神爍爍,唇須泛白,青紫色嘴唇微顫說道。


  「北騎親兵衛騎長楊琦年參見公子。」


  「北騎親兵衛齊琰,」


  「北騎親兵衛魏覽,」


  「……」


  「拜見公子。」


  說著就要跪拜下去,徐江南哪裡敢讓這群人給跪下去,手掌輕抬,眾人半屈的身子也站立起來,徐江南這才開口說道:「各位叔伯快起來,要是讓我爹知道在這裡讓幾位叔伯下跪了,我怕是出不了這邙山了。」


  徐江南望著面頰黢黑的老漢,他記得這人之前說自己名楊琦年,便用手托著老漢的胳膊說道:「楊騎長。」話沒來得及續下去,老漢趕忙打斷說道:「公子可別這麼喊,折煞楊某了。」


  徐江南環顧了一眼殷切的眾人,輕聲說道:「各位叔伯都是跟著我爹生里來死里去的手足兄長,小子佔個便宜,就叔侄相稱吧。」


  楊琦年搓了搓手,趕忙說道:「使得,使得。」說著見著徐江南身上漸次疊加起來的積雪,拍了拍手懊惱說道:「公子,去屋裡說話吧。」


  徐江南聽到後者的稱呼,有些無奈,可也沒有糾正,等到了地方,徐江南才發現這其實只是一個小院落,只不過有些像行伍行軍那般,以一座軍帳為中心,錯落有致的將軍帳圍攏起來,楊琦年指著離著軍帳最近的一方屋院說道:「公子這邊請。」


  徐江南點了點頭,可視線還是牽向了軍帳,楊琦年像是瞧見了徐江南的視線,像是做了什麼流傳千古的事自豪說道:「這是我們幾個託人找了個風水先生,說邙山裡頭,這塊的風水好。」過了一會,楊琦年又解釋說道:「再往裡頭,那就是王侯才能進去的地方,風水先生說,以將軍的身份和過去,要是進去了,那是曁越,反而不好。」


  徐江南深望了一眼軍帳,然後收回視線,感激說道:「謝謝。」


  楊琦年憨厚一笑,搓了搓手說道:「公子言重了,以前將軍待我等如手足,這是我等應當的,就怕委屈了將軍。」


  徐江南沒說話,等進了屋子,楊琦年從內屋端出火盆,添了點柴火,映照的滿屋紅光,然後又在火盆上面搭了個架子,燒了壺水,做好這麼一切之後,楊琦年才笑著說道:「呆會給公子燙酒喝,其實弟兄們在邙山都還好,就是沒酒,可這些也攔不住我們,盛秋的時候就去山裡摘一些果子,然後釀成果酒,就是味道淡了點,不醉人。」


  徐江南拱手謝過,謝過後發現,屋裡的人似乎比起之前要少了不少,於是開口問道:「楊大叔,先前的那些叔伯?」


  楊琦年笑盈盈說道:「哦,他們呀,都去山裡了,這會野味多,給公子打打牙祭。」


  徐江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倒是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楊琦年呼了口氣,揮手說道:「這麼多年,我們可是時時盼著公子過來。」


  徐江南將要說話,楊琦年意有所指說道:「不止現在,十年前公子還小的時候,我們就盼著公子來。」說著,楊琦年站起身來,掀起水壺,頓時一陣白霧,楊琦年用手扇扇,然後從中夾出一杯酒盞,推到徐江南的面前說道:「公子,喝點酒,暖暖身子。」


  徐江南沒急著喝酒,反而疑惑說道:「楊叔知道我?」


  楊琦年哎了一聲,坐下說道:「自然知道,當年性子使然,我們送了將軍一程,陰差陽錯,也知道了不少事,而且不止如此,我們無時無日不盼著公子來,也無時無日盼著公子不來!」


  徐江南還想著細聽下文。楊琦年輕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徐江南小心喝了口果酒,非但不辛辣,而且入喉綿長,很是舒服。


  楊琦年自顧說道:「徐將軍走的那天是休沐日,軍營知道的人少,也就我們這群親兵,在知道將軍要去燕城的時候,我們其實是不信的,北騎的榮光是將軍一手帶出來的,自然也不相信將軍會放下北騎,便違了軍法去追,想送將軍一程,也想知道為什麼遼金南下在即,將軍卻要去燕城守北齊。」楊琦年說著說著,眼睛眯了起來,有些水光,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徐圖說道:「其實將軍在瞧見我們的時候,沒責備,反而說這幾年沒在北騎白呆。但那時候的我們氣負,說著要給將軍請命,讓將軍回北騎。


  但是將軍不允,說我們擅離職守已然違了軍法,再要抗旨,那便神仙也救不了了。就像魏覽這小子,本來是個斥候,一門心思想當將軍的親衛,跑來相送,這在北騎已經死罪,但將軍念其年幼,在當天便破例提了他,沒想到魏覽這臭性子,說將軍在哪他在哪,只是沒想到他的魯莽,反倒是讓將軍說了許多,就這三天的時間裡,我們送了將軍三天,將軍也給我們說了三天。


  我記得第一件事,就是將軍給我們解惑,為什麼要去燕城,因為北齊在正途上走了已經有幾年了,不像我們西夏,底子薄,江南道文人不屑朝廷,西蜀道的武卒也不正眼相待,這沒辦法,出身蠻夷之地,在他們眼裡,我們便是另外一個遼金,若是放遼金進境,西夏的朝廷就算遭此罵名,朝廷百官和江湖百姓的方向是一致的,這個有利於朝廷的兵馬調動,但北齊不一樣,北齊自稱儒家正統,收齊魯,聖人生地,盡收聖人門生,要是放北齊入境,將軍恐怕百官有異心,要知道,文官當中,至少大半都自稱是聖人弟子。而且,遼金給不了他們官當,但是北齊可以。將軍是在給這些百官身後挖一條破斧的河,逼著百官上船。


  然後就是北齊的君王,春秋還在,但遼金不一樣,遼金的大汗已然暮年,要是有個契機,遼金還是會退兵的。


  第二件事便是安置我們這群親衛,死罪難免,活罪難逃,還說要是遼金真要把持西夏,那還好,我們性命無虞,但要是遼金退兵,秋後算賬起來,我們這一個兩個的都跑不掉,果不其然,如將軍所料,

  朝廷這群人,只會窩裡狠。」楊琦年義憤了一會,可隨後又是坦然說道:「將軍說到時候,無論百官如何商定,都不許我們心急,因為無論如何,定罪的這個人,是君上,北騎是天子近衛,君上是不會任由百官插手的。果不其然,在遼金北退之後,君上便違了百官意思,下了旨意,將我等發配邙山,不許出山。在這之後,將軍也來過一次邙山,這一次,將軍說了很多,起先邙山的兄弟不止我們這些,也是這會,有一部分在這期間,被將軍安排出了山,各自有各自的任務。


  也說了很多,其中便是有關乎公子你的,起先將軍是想讓夫人回唐家,但是將軍算定夫人是不會脫了徐家名號,以唐家人進門的,便託了李閑秋照顧你們母子,還說日後,要是聽聞到有什麼消息,便讓我等將公子夫人接過來,邙山雖差,但好歹也能護住公子一條命。


  將軍其實還是信任李閑秋的,只是事關你們娘倆,將軍也是凡人,情理之中還是覺得如此最好。後來將軍喝了點酒,說自己無悔君上,無悔西夏,卻獨獨對不住你們母子,但有一事,不知道該將不該講。」


  徐江南搖了搖杯中酒,正了正面色說道:「楊叔但說無妨。」


  楊琦年起了身子,嘆了口氣,「公子稍等,這裡有將軍留給公子的一封書信。我去給公子拿來。」


  徐江南嗯了一聲,望著窗外白雪,怔怔出神。


  盞茶功夫之後,楊琦年拿出一封陳年書信,上面泛黃點點,至於書腳,也有缺漏,楊琦年小心翼翼將書信擱在桌子上,然後赧顏說道:「邙山山雨多,饒是我天晴之日晾曬,也只能如此了。」


  徐江南一邊接過書信,一邊笑著說道:「楊叔有心了。」


  說著徐江南拆開信,只見上面寫著,「我兒若見此信,或是弱冠,或是桃李年華,吾心可安,兒及江湖十數年,父不及汝,可兒入江湖,父有一言相告,還請吾兒謹記,江湖險,人心更險,春冰薄,人情更薄,即入江湖裡,便是薄命人,父請閑秋先生授吾兒一身功夫,不求飛黃於世,但求吾兒無憂。


  若是叨言,恐吾兒不喜,父行於世三十載,悟有兩言,一言是少年時當背劍,弱冠之後,當佩劍,背劍為狂,佩劍為斂,正所謂,不讓古人,是謂有志,不讓今人,是謂無良。


  其二,關乎交友,吃點虧也無妨,言語多反覆,當防欺詐。忘恩思小過,定會反戈。開口說大義,臨大難必變節。人每所謂窮通壽夭為命所系,豈不知造物之報施,全視人之自取。其中有命有運,要知因果懂善惡,我兒且記,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留信徐暄。」


  徐江南莫名眼潤,又是小心將書信收好。


  「這一言是將軍跟我說的,若是來者為女,便無此言,要是男兒,便說及於你。」也是當下,楊琦年哀嘆說道:「若是可以,再幫西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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