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有仇必報,有恩必償
徐江南端著酒,假裝欣賞窗外雪色,飲盡之後,而後說道:「父親知道我要來?」
楊琦年點了點頭,滿眼熱淚說道:「將軍自然知道,而且將軍還說,就算你不來,他也不怨你,這是將軍走之前最後悔的一件事,將軍說他這輩子做錯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在西夏身上畫蛇添足,西夏驟上高樓,將軍便布局天下蛇要成龍,可蛇要成龍,還得先化蛟,再遇風雨,沒曾想自己的一念之差,會害了公子和夫人。但事已至此,已無轉機。但求上天能保佑夫人和公子。」
徐江南又給自己添了一杯酒,說道:「是不是到了最後,我爹也信不過西夏朝廷,信不過陳錚。」
楊琦年低了低頭,唉聲嘆氣。
也是這會,從外面闖進來一位漢子,便是齊琰,臉上猶有怒氣說道:「騎長,都到這會了,你還瞞著,那好,你不說我來說。」
楊琦年這才抬起頭,然後飲了一口酒,閉著眼睛緩聲說道:「公子,你沒說錯,其實在將軍出山的時候提過。與君臣來說,他覺得君上的選擇是正確的。但是與好友來說,將軍心裡還是會有隔閡。但是將軍從來沒怨過西夏,孑然而來,譽滿而歸。」
齊琰怒罵說道:「譽滿而歸?滿朝文武,上下百官,哪個對的起將軍?」
楊琦年陡然抬高聲調說道:「將軍走之前的話你沒聽到?要是忘記了,我再說一遍,將軍說他不怨西夏,說設身處地換過來,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西夏朝廷岌岌可危,可在涼州,還有一個將軍能如臂指揮二十萬的西夏鐵騎。換你是君上,你會怎麼想?會怎麼做?西夏負了將軍,但將軍不想負西夏。」
一頓腔調下來,齊琰失聲不語。
楊琦年閉著眼說道:「這才是百官誅心的地方,將軍不死,就是有心謀反,可將軍要是死了,人是清白了,可同樣,人也沒了,就算君上覺得這些人騙了自己,還記得將軍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嗎?要是我被牆倒眾人推,你們最好也來推我一把,免得被千夫所指,我徐某人生來不欠人,也不想死後欠上一屁股債。這是將軍的原話。」
徐江南正要開腔,從外頭冒冒失失闖進來一人,將本就不牢靠的木門撞的搖搖欲墜,楊琦年將口頭的話收了回去,瞪了一眼來者,後者尷尬一笑,可隨後回過神來,沖著徐江南喘著氣說道:「公子,有人上山了,指名點姓要見你。衛大俠已經過去了,說姓蘇。」
徐江南皺了下眉頭,朝著楊琦年點了點頭說道:「楊叔,我過去看看。」
楊琦年知道眼下也不好多說,只好點了點頭。
徐江南沒有刻意等後者,而是率先出門,在聽說上山的人姓蘇以後,徐江南便知道是誰了。以他的道行哪怕在不知道地點的情況下,也能準確鎖定兩人的位置,也不收斂身跡,順著松濤白雪往上,一直到邙山山頂的方亭,見到兩人,徐江南倒是鬆了口氣,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相反,衛敬只是抱著劍,依靠著長亭柱子,看著山下雪色,至於蘇邶風,更是坐
在長亭上,一隻腳還踩在石凳上,用小刀修著指甲。
在徐江南出現的一剎那,衛敬倒是沒動靜,蘇邶風卻是吹了下指甲,然後將小刀收到小腿外側的刀鞘,拍了拍手說道:「架子一如既往的大。」
徐江南抹了抹鼻子,尷尬一笑,走進方亭,在後者的對面坐下。
「我沒想到你會使陰招。」蘇邶風冷笑說著,不過繼而又是往前湊了湊身子。「不過我很好奇,那段時間,我只是見著你出城和進城,你是怎麼和這位方家的公子搭上線的?」
徐江南斂了斂神色,正眼看了一會蘇邶風,然後身子往後一靠,笑著說道:「我沒找他,我只是在等人來,整個西夏萬萬人,不一定是他。」
蘇邶風凝眉了一會,然後又看了看徐江南的臉色,確定不似作偽之後說道:「為什麼?」
徐江南嬉笑說道:「廟堂蠅營皆為名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西夏的古訓倒是有這麼一個說法,但這個說法,不適用江湖,當然,是以前那種純粹的江湖,廟堂趨利避害,江湖義字當先,我去找拓跋木,與我來說並無好處,就像老掌教去遼金,與他一樣,也無好處,但是老掌教這一行,讓許多江湖人開始注意到遼金,開始北上,不可說這當中有很多抱著看戲的,但也有十年飲冰,難涼熱血的江湖人,我死了不打緊,可江湖扯了千百年的義字大旗,這些自詡俠義的江湖人要是不出手,臉皮就被我撕破了。」徐江南往後一仰,嗤笑說道:「與他們來說,我死了不打緊,活著說誰死了都不打緊,但是臉皮沒了,這可是他們立於江湖之本,要不怎麼說,打人是恩怨,打臉是死敵?」
蘇邶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刀又回到了手上,敲了敲桌子,冷笑說道:「你是把西夏皇帝架在火上烤吧。真的好算計。」
徐江南微微一笑,不容置否,可隨後又盯著後者說道:「再怎麼算計,也比不過你,你看現在,我得替你殺人,還得替你找東西。究竟是誰好算計。」
蘇邶風突然低頭一笑,有些邪魅,同樣不置一言。
徐江南輕笑說道:「不過跟我一樣,想活下去。咱們呀,誰不比誰貴氣,也都別笑話誰。不過我也好奇一件事,我聽人說,拓跋木是你的亞父,甚至可以說是他放了你們陰陽教一條生路,可為何到頭來,你卻想要他的命。」
聞言,蘇邶風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隨後又被刀子一般的冬風帶走藏匿,許久之後,假裝淡然說道:「我娘親死在他手上。」
徐江南原本譏諷的心思也是不見蹤影,倒是後者睨了一眼徐江南,輕蔑說道:「知道為什麼有些話我會跟你說嗎?因為你這輩子到了頭也就是個九品,就算真有一天,體質能藏山匿水,你也到不了,因為你心裡有愧,這是你的劫,過不了,你就上不了境。上不了知命的九品,並不能影響到我。」
徐江南見蘇邶風還要說,連忙擺手說道:「夠了,之前我說打人是恩怨,打臉是死仇,這話可不是說說玩的。再說下去我可要翻臉了,現在呢,你
趕緊把名單給我,我替你殺人,到時候遼金的朝廷免不了要多依靠你陰陽教,到時候你們的本錢也就多了起來,奇貨可居,還怕遼庭開不起高價?」
蘇邶風輕哼了一聲,這才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名單,遞給前者之後,轉過頭,看著山色,輕聲說道:「只有六個人,為了不讓朝廷懷疑,這當中還有你們中原人,有三個是皇親,至於梁長老,到時候不用你來找,他自然會來找你,之前在教內,他資歷不算足,這一次又得了一場機緣,都快擠上上三境,且不說你從他手上逃過一次,就說教內,要撇清關係,也得拿個像樣點的人物出來,到時候十有八九就是他,是死是活,那就看你本事了。」
徐江南沒抬頭,將白紙上的名字默念記好,然後又交了回去,正要開口,蘇邶風搶先說道:「你想活,我也想活,所以你最好不要失手,實話跟你說,遼金南下原本朝廷是不想帶上我們陰陽教,遼庭方面覺得光憑那幾十萬大軍,就能踩平中原,要不是朝中有人說要防著我們,我們陰陽教也不好過。」
徐江南指了指桌上的白紙,笑著說道:「這當中就有他們的人?」
蘇邶風笑著說道:「自然,我長生天的子民,有仇必報!」
徐江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怎麼說也是一條船上的盟友了,積點口德吧。走了。不過這一遭過後,你們應該也回去了吧,開春再見?」
蘇邶風深深看了一眼徐江南,意味說道:「等你能活下來再見吧,不過要是你能殺上面的任意一個人,天狼令的事便可以往後緩兩個月。」
徐江南一邊朝著山下走一邊揮手說道:「知道了,我反正是上了賊船了,替你們殺人就算了,還要幫你們銷贓。」
徐江南往下走了一程,在山路岔道處,之前不知道何時不見蹤影的衛敬從路旁的大樹后顯現出來,走上前來,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說道:「這妮子的修為怕是有九品了吧。」
徐江南想了想,然後認真說道:「二爺,我們兩個加起來,可能有一戰之力。」
衛敬嘖嘖舌,似乎有些不信。
可隨後徐江南又回頭看了看山頭,有些疑惑,可隨後又是搖了搖頭。
也就在徐江南回頭的時候,原來徐江南坐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眼瞎,卻又準確的找到石凳位置,坐了上去,「這就是你們做的交易?」
蘇邶風點了點頭。
然後眼瞎的老人又是說道:「既然你讓他來殺我,可到了最後為什麼還要救我。怕過不了心劫?上不了知命?」
蘇邶風看了看拓跋木,冷聲說道:「我長生天的子民,不僅僅是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