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意外的終止
司臉色煞白，顯然是想起了這段往事。最近對愛麗絲的親近和信任，讓他放鬆了對自己記憶的保密，如此才釀成今天這般不可挽回的局麵。然而他張了張嘴，卻沒有找到可為自己辯駁的詞語，連看著她的愛麗絲都感到了失望。
“你殺死了我的父親，吸收了他的精神力量！你是魔鬼！”愛麗絲幾乎是吼了出來，眼淚唰唰流了滿臉。
“愛麗絲，聽我解釋。”司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這是你的記憶，你還有什麽可解釋的！”愛麗絲發瘋的揪著自己的頭發，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似乎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你是個混蛋，你還騙我夢魘組織傷害我是為了找我父親尋仇？其實根本就是為了找你！”
聽著愛麗絲聲嘶力竭的控訴，司的思維都結冰了，這是極度內疚和恐懼的感覺，可他恐懼什麽?他從騙愛麗絲來的那天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愛麗絲見他默認了自己的罪行，忽然覺得心向下墜到無底深淵。她不知到一個人的精神也會有如此真切的痛楚。
她問:“讓我學煉夢術也是你的預謀是嗎?”
司抿住了嘴唇，不能正視她。
愛麗絲的魂飛走了一半，“說啊！這些鼓勵、教育和保護，都是為了讓我給你打開黑暗大門是嗎?讓我被炒魷魚，給我做心理治療？甚至讓我進入你的記憶裏？”
司的手僵了。他想活動活動，卻沒能成功。周圍靜極了，似乎心跳和呼吸都震耳欲聾。相比之下，他的回答是那麽虛弱無力，似乎這回答自己也懂得羞恥，沒落地就想遁去。
“是。”
愛麗絲咳嗽般吐出一口氣，臉上的肉顫抖著，拚成不知是哭還是笑的神情。這樣對峙了長若經年的一分鍾。愛麗絲仰起頭，讓淚水盤旋在自己的眼眶裏。
“混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她的聲音狠狠的。司從沒想過這個善良的孩子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接下來，愛麗絲的身影消失了。司知道她將自己的精神送回了現實世界。這個顫抖的空間隻留下了她堅決的一句，“我恨你!”
夢境愈加震蕩，更重要的是黑色惡魔每次逼近時候的涼意又彌漫在周圍，司絕不希望黑霧把他寶貴的圖書館弄壞，於是連忙逃了出去。
當他在沙發上張開眼睛的時候，亞特正在勸阻愛麗絲。
“司，發生了什麽事，你快說啊！”本來觀賞愛麗絲睡姿的亞特，被愛麗絲突然跳起來嚇得不淺。
而真的讓他慌神的，是愛麗絲一聲不吭的拿包準備衝出去。他從沒見過愛麗絲發脾氣，直覺告訴他，愛麗絲這一去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來。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無從勸起。
突然，他發現司的臉上出現了哀傷的神情，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司突然抬起頭說，“如果你有時間，去陪陪愛麗絲。
“啊，嗯。現在？”
“對。”
亞特抓起背包立刻衝出門去。
暗夜爬上司的肩膀舔了舔他的臉。司拍拍她的小腦袋，“沒事的，沒事。”房間裏寂靜無聲，仿佛所有光明、所有聲音、所有色彩、所有味道都被愛麗絲帶走了。
外麵下著綿綿細雨，愛麗絲沒有撐傘，隻是拉起領子向前猛跑。
“愛麗絲！”亞特撐傘追上愛麗絲，卻不知道怎麽勸她。
愛麗絲也不回話，隻是一邊哭一邊跑，亞特沒有辦法，隻得盡量跟她保持一樣的速度，好讓雨傘能遮住她一些，樣子很是狼狽。直到跑到家裏的小區，在父親死的楓樹下，她這才抱著樹放聲大哭起來。
亞特在一邊摩挲著她的背說：“愛麗絲，至少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愛麗絲扯著亞特的袖子說：“我竟然，在跟殺死我父親的凶手，學習殺人的東西！天哪！”亞特將愛麗絲緊緊地摟在懷裏，“不是的，司怎麽可能……”
“我不想聽！”愛麗絲用力掙脫他向家跑去。“愛麗絲！”亞特緊隨其後，雖然他確定愛麗絲不會尋短見，但一定需要人陪她度過這段難關。
愛麗絲快速打開房門，亞特也硬擠了進來。
“離開我的家！”愛麗絲對亞特大吼。
亞特閉緊雙唇，倔強的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愛麗絲也不管他，脫下濕嗒嗒的外套，直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覺得頭痛欲裂，可當她躺在床上即將睡去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置身黑暗泥潭。這是純粹的恐懼，對於奪走父親生命的力量的恐懼。
於是她跳下床，在床邊做蹲起運動，力圖讓自己精神起來。亞特輕輕走上來，拿著一袋快餐外賣，“我想你可能餓了，所以買了吃的。”
愛麗絲也沒力氣折騰了，看著亞特的頭發濕的打了卷，心裏頗有些不忍。於是扁著嘴坐在床上，並不再趕亞特出去。亞特趁機將包裹打開，將插上吸管的飲品遞給她，“有力氣了再哭。”
愛麗絲賭氣不理他，卻遵從肚子的意願接過來。她大口吃著漢堡，淚水滾滾而落。
亞特說：“聽著。愛麗絲，我是個孤兒，但是我能理解你跟你家人之間的感情。因為我有養育我的師傅，而且我見過你家人的樣子。”接著他攥住愛麗絲的手，“是的，別驚訝。在你的夢裏，你爸爸還跟我一起喝啤酒呢。”
愛麗絲想起自己的那個夢，“原來，是真的你？而不是我夢中的人。”
亞特突如其來的親吻了她的臉頰一下，而後將她濕漉漉的發絲撥到耳後，“是的，從那時候起我就喜歡你了，我想要更多的了解你。”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可能我表現的並不好。”
愛麗絲吸了吸鼻子，“你現在說這些……並不能讓我覺得好受。”
亞特臉紅著捏了捏她想要抽回去的手，“嗯。但是我想陪著你一起坐一會，請你別拒絕這個請求。”
愛麗絲默默的點了點頭，隨後抽回了已經被捏熱的手，並遞給亞特一條毛巾。
她吃飽了也冷靜了，偷偷將懷表的防禦功能調到最大，終於爬上床睡去。亞特盤腿坐在床下，仍舊攥著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抽回來。
那晚，愛麗絲沒有做夢。當她醒來時，晨光落在窗簾、牆壁和家具上，讓世界顯得沉重而可靠。
亞特不知什麽時候躺在了地上，隻是仍伸著手攥著她。她看著這個傻傻的大男孩，心裏暖暖的。但不知為何，想起另一張麵孔，溫暖又被驅散了。慢慢平躺在床上看著家具和天花板，愛麗絲下了一個決定。
她再也不會去見司，再也不想碰煉夢術了。
那天以後，像被雨水衝刷幹淨的天空一樣，愛麗絲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她找了個離家近的快餐店打工。繁重的工作和嘈雜的人群漸漸讓她找回了到安全。
然而，需要動腦的事情少了，她反而會有更充裕的時間去想司。
當經過蛋糕店的時候；當經過市中心擁擠的街道時；當躺在床上，想起側過頭就能看見的那雙溫柔的眼睛時……她才發現，自己跟司之間原來除了師徒還有很多別的回憶。
這時候，她會帶著怨氣想：司一定不會像她這樣飽受折磨，因為司的記性不好，很快就會忘記曾有的一切。自己在他的記憶書裏隻有短短一頁的位置，很快就會消失了。是的，這個理由最能說服她，無法積累、無法前進的感情，都是最危險而痛苦的。
再過了幾天，她想自己那麽難過的原因也許並不是恨司。因為華士還跟司來往，證明司也許真的不是凶手。而且她現在更加勇敢，更加開朗和自信，她的生活變好了！一切都是司幫她實現的，她對此應該感激。唯一傷害她的，是司的欺騙。
想多了，愛麗絲就會夢見司。夢裏的司最後凝固成了一個冰冷的兵馬俑。每當這時候，她會強迫醒過來，然後再重新入睡。夢境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不能再存下絲毫的心事。
有時候走在路上，她會感覺到有若隱若現的精神觸角在她周圍。會是司嗎？她會心情複雜的駐足，但始終什麽也沒發現。
眼看暑假已經過半，司一次也沒出現過。愛麗絲終於相信，這短短的冒險隻不過是一場名為《愛麗絲夢遊奇境》的電影而已。如果這真是電影，肯定是她一輩子看過的最差的一部。
無論如何，現在，已經曲終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