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懲
司難以置信的看著懷抱裏的妻子，事實已經超出他的想象。虯帝的精神用他難以理解的方式鑽進了阿離的身體裏，就算精通煉夢術如他，在對方醒著的時候也做不到這一點。
也許，因為虯帝跟阿離是雙胞胎，所以才有超乎常人的羈絆？
懷裏的阿離笑了笑，“不知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抱阿離……”
司恍然回過神，胃裏一陣惡心，趕忙把阿離放到了地上。被附身的阿離“咯咯”的笑了起來，用勾魂的眼神看著他，“這就害羞了？我早見怪不怪了呢。”
司此時萬念俱灰。虯帝果然更勝一籌，他不僅料定了司所有的反應，還為自己留好了安全的退路。他知道司絕對舍不得阿離，就算舍得阿離也舍不得未出世的孩子……
司痛苦的看向阿離的肚子，他不僅懷疑阿離壞孩子的目的，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他的孩子。
虯帝離開阿離的身體，又回到自己幾近癱瘓的身體中，“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還有好多事需要你們去做。阿離，我知道現在民心不穩，你要幫我穩定民心，等時機成熟，召集所有人民到祭天的空場上集合。司，你就準備這場永恒的夢境吧。”
司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就算……你可以把所有人都帶進夢境。現實中的人不能進食也會有肉體死亡的一天，夢總是會終結的。”
虯帝笑笑，說道：“我自有打算。”
阿離自此以後與虯帝形影不離，她命人造了一個有軲轆的木椅子，推著虯帝四處走。先是宣布停滯造船計劃，又以神靈降罪虯帝為理由，替虯帝向人民懺悔。這個淳樸的小島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隻有司知道，表象的平靜後，是怎樣的危機。
司在自己夢境裏把煉夢術分成了十個等級，並“編”成一本書。
一，識夢
二，離夢
三，潛夢（潛入他人夢境）
四，改夢
五，煉神
六，固神
七，造夢
八，視夢（障眼法）
九，幻夢
十，永夢
他遇到海難的時候，已經窺視帶了煉神的門道。是後來與阿離交流的過程中，才補上了潛入他人夢境等以前他沒注意過的過程。所以，他並不是從第一層開始學習的。阿離才是第一個。
在被軟禁的過程中，他突破了造夢和視夢，即，讓看守的守衛產生幻覺。這時他已經可以逃走了。但是他放不下阿離和孩子。他也曾試圖在夢境裏控製虯帝的精神，結果是根本找不到。
還有一個月，他的孩子就要降生。
虯帝沒有給他僥幸的機會，他讓阿離傳話給他，三天後的月圓之夜，就要讓司完成他的野心。
司看著阿離，有很多想問的，卻又害怕麵對的是虯帝的分身。以他對虯帝的了解，虯帝肯定已經對永遠的夢境有了更深的謀劃，他甚至懷疑以虯帝對煉夢術的了解和超越他無數倍的精神力量，早已經可以自己實施永恒的夢境。
那麽阿離和他在這場永恒的夢境裏，究竟扮演的是什麽樣的角色呢？
他沒問，但是阿離開口了，“相公，你不會再相信我了，對嗎？”
司點頭，即便是這個時刻，他也懷疑這是虯帝的試探。
阿離嘴角上挑，但眉眼都是哭容，她說：“我會讓你明白。”說完就走了。司愣在原地，心一直往下墜。他不願意回想他們這些過往，他也根本弄不清虛實。
圓月升到最高點，海上刮起了不合時節的大風，黑壓壓的雲團在天空集結，眼看就要下一場大雨。司被委任做祭祀活動的執行者。他本不明白，為何有聖姑還需要他主持？
等他穿過黑壓壓站著的民眾，登上靠山的祭壇，看見躺在祭台上的阿離，才幡然醒悟。虯帝借阿離的口說：“茲有虯帝，違背天意。惹天降怒，波及黎民。若心悔改，天必佑之。聖女獻祭，永享太平。”
阿離的話代表了天意。島民們虔誠的跪下，大聲念著悼詞，似乎阿離不是一條生命，她死得理所當然。虯帝招呼司走到身邊，用僅他一人的聲音說道：“你要麽殺了阿離，要麽讓台下的人陷入夢境。”
司腦中一片混亂，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放心，台下隻是一部分島民。我隻讓一家出了一個人。他們陷入沉睡，還有家人喂食。若是死了，再另找他人填補。老的死了新的又長大，這樣下去，我的夢中帝國永遠就不會毀滅了。”
司倒吸一口涼氣。沒錯，即使憤怒的民主會將這個暴君碎屍萬段。但他的精神早就逃到了阿離的身上，誰也不會傷害阿離。他也不會。
他站在祭台前，看著台下黑壓壓的無辜百姓，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又看了看阿離，流著淚的阿離，滿嘴塞滿金丹的阿離。阿離閉上眼睛，開始造夢。這意味著，在夢裏構建虯帝永恒王國的任務已經開始。
司看見虯帝也閉上了眼睛，最終長歎一聲，高高舉起匕首，擺出要殺死阿離的姿勢，卻一瞬間發出足矣覆蓋全島的精神震蕩！
對，他還是違背了虯帝的意願。他也不要未出世的孩子了，就讓這座島永遠沉睡在夢裏。他這個不詳之人和邪惡永遠被困在這裏吧！這是他最後的反擊，他相信虯帝怎麽也算不到他會選擇同歸於盡。
無數的精神，化作光球融進黑暗中的漩渦。本來按照他們的分工，應該由阿離建造一個國度，再交給虯帝管理的。在他的瘋狂掠奪下，這些未還原成人形的人民的精神力量，都被他分解、吸收、煉化了！他已經決定跟虯帝決一死戰，唯有盡力擴充自己的精神力量，才有機會抗衡。
虯帝在夢裏仍然是健康的姿態。當他發現司在不停吸收精神力量時，已經明白司的決心。於是他利用自己的精神天賦，比司更快更多的吸收起精神來。一個人若是心無牽掛，便再無可約束他的了。虯帝不能指望司再受他脅迫，隻求能將他打敗。然後占據他永恒的身體。
其實虯帝沒有告訴司，司的身體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在這場夢境以前，他沒有機會跟司的精神相連。唯有通過阿離跟他和司的血脈的聯係才達到了這一點。從他勸阿離懷孕起，他就已經在謀劃這一天了，也可以說這些無辜的平民都是他的祭品。
唯一的意外便是司的自我毀滅，但是沒有關係，隻要他能吞了司的精神，一切就還在他掌控之中。
一方是靠摸索研究創建煉夢術的司，一邊是天賦異稟靈力強大的虯帝，兩個人使出渾身解數，隻能僵持不動，卻分不出勝負。
這時，一團幽幽的白光自黑暗中閃起，是阿離的精神，是真正的阿離。
“妹妹！快幫我殺了他。你答應過會完成我的任何願望。”虯帝興奮地大喊。
司沒有看她，心裏很清楚自己不是兩人合力的對手。阿離緩緩向司走來，每靠近一步，虯帝的氣焰和力量就暴漲一分。
待阿離走到司麵前，他已經如強弩之末。阿離的眼眸閃閃發光，正像洞房之夜那般，她捧著他的臉，輕聲說道：“相公。我會結束這一切。”說著她猛地轉身，幫助司將虯帝吸收的精神力源源不絕的吸了出來。
這對兄妹本身精神相連，如果阿離幫他，他便得到了雙倍的力量，反之他就會被急速的削弱。
很快他吸收的精神，全被司和阿離拽了出來，而且阿離一點都沒要，全都給了司。
“相公。快離開這個夢！”阿離死死抱住虯帝。
司隻覺得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飛，再睜眼，看見漫天砸下來的豆大雨點！狂風呼嘯，大雨滂沱，他腳下是成百上千的被他掠奪了精神的屍體！那些人還睜著眼，張著嘴，伸著手！每一個姿勢都足矣把他逼瘋！
阿離！他猛地想起阿離，連忙跑過去抱起她。阿離在他的搖晃下，勉強張開了眼睛，隻笑了一下，便吞下了滿口的金丹。
“你吐出來啊！吐出來！”司拚命拍打她的後背，隻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一分一毫的變得僵硬。他大聲痛哭。阿離，阿離，他做的一切都沒有錯，為什麽會滿懷歉疚呢？
啪嚓！天空一個炸雷，將祭壇後麵靠著的大山炸開，巨石滾著向他砸來。在亮如白晝的一瞬間，他看見了虯帝眼睛裏的光。
“你殺死了我妹妹！”虯帝唯一一隻能動的胳膊直直向他伸著，仿佛來索命的鬼魅。司恨不得咬碎牙齒，他把阿離放下，拿起匕首，一步步朝虯帝走去，他要親手消滅這個惡魔。
轟隆隆，還沒等他走到近前，後山發生了劇烈的泥石流。他連忙伏倒在地，躲避雨點一般落下的石塊。
疼痛，泥水和血腥氣令他窒息。或許他真的已經窒息。不知過了多久，他艱難的挪動身體，抖落蓋在身上的泥土碎石。雨還在下，天色暗得讓他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他抬頭張望，四周早已變了樣子，分不清哪裏曾是山，哪裏是祭台，哪裏又是覆滿死屍的廣場。
仿佛……老天真的動怒，把這罪惡的島嶼夷為平地……
他掙紮著爬了起來。想朝著地勢比較低的地方踉蹌而行，那邊有浪濤的聲音，應該是海。
他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突然，一隻手從泥土裏伸出，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腳踝……